出得大門,如釋負重,感謝上天保佑我沒做錯事引致滅頂之災,但之前按捺的焦慮和思疑又立刻涌上心頭,再顧不得許多,去拽衛極光,還沒開口就被他一個冷眉掃過,同時利索地拂開我,一副不讓我開口的死拽樣,「喂!」氣急加焦躁,我忍不住大喊出聲。
這一喊,讓大家都定了定,回過頭看我,「皇宮內無故喧嘩者,杖責20,天絕法師,你想試試嗎?」一個冷厲地聲音拋來,我一怔,看見裴修遠回眸一瞬森冷地眼神。
我垂下頭,是的,我又忘了,這里不是大街小巷,不是市集野地,是皇宮,倘若再這樣不識大體亂沖亂撞,任誰也保不住我。當下之際,只能強忍死按住內心一切想法,等安排妥當後再做打算,想來衛極光也是因為這樣不屑與我相談,對于皇宮規矩,他遠比我識趣得多。
我們繼續前行,隊伍里有少許的嗤笑聲傳來,我懶得管,心里太亂,仿佛眼前已看到光明大道,卻差著一步而遙不可及,衛極光的做法更是讓我不解,他憑什麼這麼冷靜,還懂得藏起來知情不報,他懷著何種心機,結合他不明朗的身份,天啊,不會是他吧?他是穿來的,藏得這麼密實!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壞了,捂住嘴駭然驚恐中,但很快又不自信地搖頭,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我,他真的不像,任何角度上看都不像,就憑著昨夜那人行凶時他跟我一齊的鐵證足以證實……
想得走火入魔,忽略了此刻走的不是平地,而是一深一淺地階梯,待明白過來,已經一腳踩空,眼前一切景象頓時翻轉過來,驚恐萬狀的我,以自由落體的姿態毫無人格的從長長的階梯上翻滾下去,我居然還有時間在腦海里回憶起飛輪海主演的一部電視劇——《翻滾吧,蛋炒飯!》,現在我可以拍續集,翻滾吧,傅未名!
「兵兵砰砰!」我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磕磕撞撞,而我的大腦,來不及接受疼痛的信息,只停留在摔下階梯時的驚愕中,直到滾到無路可滾時,才感覺是被一雙類似腳的物體勾住,而遲鈍的痛覺也開始慢慢恢復,「哎喲!」我發出破碎的低喊,全身上下開始瘋狂的疼,說我摔散架了我都信!
「天絕法師,你就不能少生事一回。」伴隨著頭頂一聲無奈而譏誚的低嘆,一個陰影將我罩在當中,隨之而來的是熟悉卻又令人不安的氣息。
是裴修遠,疼痛絲毫沒有影響分辨力,我不但知道是他及時勾住了我,避免我像雪球似的往前滾,還蹲了下來,不知以何種心態觀察我的傷勢。
可我也知道我現在的樣子很嚇人,好像額頭撞到了,應該腫了個堡壘出來,頭發在翻滾的過程中散開了,披頭散發如同紅毛鬼,加上此刻渾身疼痛,倒是省卻了每每近距離對著他就心跳如鼓的難堪,我就那樣低低申吟著,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連爬起來的能力都沒有,一動就疼得齜牙咧嘴。
「我看看,」淡淡的聲音飄來,緊跟著臉上一涼,他略清涼的手心在我額前一掠而過,順勢拉開一縷頭發,一下子,心髒猛地一收縮,我想避,卻觸痛了本已千瘡百孔的身體,疼得大叫了一聲。
「啊——」
「你——」
兩個單音節字同時發出,我是出于疼痛本能的慘叫,可他的聲音,听起來也不正常,像白日里見了鬼般,我唯一的想法是,有那麼難看嗎!不就是一張丑臉,外加鼻青面腫,也不至于嚇成這樣,看來裴修遠也是見不得丑人的,至少我現在這個樣子,像大煥那種山賊頭還看了發呢!
「裴大人,我沒法動,你行行好,讓地滅法師來扶我一下吧。」沒辦法,我只好哀求他,想不到他反應這麼慢,難道他以為我是故意倒地不起?
又一道陰影自頭頂罩下,我看了看,松了口氣,救兵總算來了,即使這個救兵冷著一張臭臉,看我的眼神寫滿了鄙視和厭惡,可沒辦法,衛極光,你就當我是你的煞星吧,在你冷漠的心里掰出一小塊熱的給我,好心把我扶起來,省得我受這躺在地上吸收太陽精華的罪。
「裴大人,容我扶他起來,看來他傷得不輕。」總算,衛極光一開口就是人話。
我感激,無言感激。
眼光瞟向裴修遠,他看著我,神色很怪異,又似乎有些驚疑,總之神情復雜得連李安導演都教不出來,這是唱得哪出戲啊?拜托,對丑八怪的反映應該是立刻避而遠之好不好?我無解,只好再次提醒他,「裴大人,你想治我罪的話,也讓我先起來,我的腰恐怕是摔斷了。」說得狠點。
「好。」他應,突然起身,速度之快令我一愣,剛才看他還一副失魂樣,立馬又精神了,擱迷信說法,他剛才那刻該不是鬼上身了吧!
衛極光蹲來,臉上寫滿了不情願,我忍痛對他笑,低聲說,「盡量輕點,我全身都痛。」
他冷瞥我一眼,兩手一伸,只覺肩上一緊,「啊呀——」我痛呼一聲,這個挨千刀的,他竟然一步到位,直接把我提了起來,頭痛,全身骨骼一起痛,只覺得眼冒金星,恨不得立刻就能暈過去。
而我勉強起來的後果,是身體完全不能自主,像棉花糖一樣,軟軟地靠在衛極光身上,我知道又要被衛極光嫌棄了,可這次真的不是我本意,我確實沒能力自己站著,只要有一點能力我都不願麻煩到他,正想著開口說上一句,一個強大的拉扯讓我身子一歪,「喔——」再次痛呼,不是吧,我狂亂叫囂的疼痛神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猛然切斷,將我這個破爛身體飛快扯去的竟是裴修遠,他出手也太快了,快得像訓練有素的名犬去叼主人丟出去的飛碟一樣,而我隨之掉落在他寬深的臂膀中,一雙驚恐的眸子對上他那雙讀不出情緒的深眸。
「天絕法師,」他聲音有怒意,似乎要咆哮,但被死死按住,「你是故意摔下階梯躲避接下來的任務嗎!這招果然巧妙,你這幅廢人樣,估計什麼事都輪不到你了是嗎!」
冤枉!我搖頭,大聲辯解,「裴大人,我是不小心摔的,我很樂意去抓鬼除害,我一腔熱血就是留著為皇宮斬妖除魔的,可我一時腳滑,發生意外,這種事情誰也料想不到,但你放心,我傷好了照樣可以上,也就是幾天,幾天足夠……」
「夠了!」他喝住,隨即發話,「你們余下九人听著,有專人帶你們去住的地方,待吹月道士恢復後,會進宮跟你們湊夠十人,然後在住處等我的命令,至于天絕法師,」他低頭看我一眼,我嚇得心顫,臉上還是那種要吃人的狂怒,「我帶他回府,再行處置。」
啊!這個結果是我始料不及的,從一開始的篩選,出了無數狀況,一波三折,本以為這個鬼抓定了,卻在摔了一跤後改寫命運,一下子回到起點,我無法接受,此次回京,既不能跟裴修遠相認,又與抓鬼無緣,我不要這樣的結局,不要!
「裴大人,求您,」我抱著一絲希望,哀求他,「讓我在宮養傷吧,明天,明天我就能生龍活虎了,要不現在我勉強也可以動,你看看……」說完,我不要命的甩開他,才邁了半步,身上陣陣尖銳的刺痛襲來,我抽了口涼氣,身體再也支撐不住,撲的一下直接摔在了地上。
完了,事實勝過雄辯,我完了!
裴修遠很有些涼薄的聲音傳來,「讓皇上看到,連我也要被治罪,你還打算逞強嗎?」
我無話可說,恨恨地看著地,又心有不甘的去看衛極光,他臉上一片淡漠,早知是這樣,他根本就不想讓我拖他的後腿,可是那個手機按鍵貼呢,那種種的疑問呢,他還沒給我周全的解釋,讓我這麼走,我不甘心,死不瞑目!
「力虎,甘原,」裴修遠高喝一聲,等候在不遠處的鷹騎兵立刻上前。
「力虎,按計劃帶這九人安置下來,等候我的指示,甘原,找一台轎子過來。」
前面的我明白,後面那句呢,我迷惑了,轎子,抬,抬我?
力虎向著他們道,「諸位,請跟我來。」
他們很有默契地站成一列,衛極光第一個走,他飛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毫無留戀地大步而去,其余人,都給我各種意義的眼神,漠然的、嘲笑的、同情的……我木然的看著他們離去,我的抓鬼歸家夢就這樣破滅了?連帶那些令人不解的疑團,疑團背後隱藏的回歸之路……
不!不能放棄,心底跳出一個頑強的聲音,總有一天我要回來,找出一切答案的謎底,回家的路,我堅信,就藏在這皇宮里,只要找到那個穿越而來的人,我就一定可以回去!
斗志才燃點了幾秒,很快轉為黯淡,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接下來,我要去裴修遠那里耶,這是什麼狗血劇情,折騰來折騰去,我竟然以這樣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回到他身邊,不想則以,一想則亂,忍不住偷瞄他一眼,居然看見他正眼神鋒利如刀的看我,心慌,立即回眸低頭,這種氣氛很怪,總有不祥的預感。
「抬他上轎,回府。」耳際傳來一聲指令,那轎子,果然是來抬我的!
接下來,听到身後有騎兵過來的腳步聲,一人一邊,將我架起,痛!我齜牙鎖眉,忍住沒叫出聲,人家給頂轎子你坐,還好意思在那鬼哭狼嚎?
進到里面,看見是那種寬轎,雖然只有正中的橫置座位,卻還算寬敞,很適合我這種傷員,我調整適當的話可以側躺下來,正在慢慢調整舒服躺姿,轎簾一掀,我的佛祖呀,我心顫頭痛,裴修遠像個沒事人似的居然也坐了上來!
「裴,裴……」我緊張地語無倫次,他上來干什麼,他的小白睡覺去了?還是他閑來無事想上來觀賞一下我的狼狽樣?
他白我一眼,質問︰「我坐轎子有什麼稀奇!」
問題是,我此刻臉上的表情比死還難看,大爺啊,您沒看我以傷員坐姿佔去了大半個座位,您老打算往哪兒坐呢!
「大人,請問我可以下去嗎?」這是我緩過勁來說的第一句清晰完整的話。
他眉一挑,反問,「你不是摔斷腰了嗎?」
「這轎子空間這麼小,你硬要上來,豈不是想我下去?」我鎮定的回答。
他鷹雋目光自我面上掃過,平平吐出幾字,「你靠邊,坐得下。」
我沒力氣跟他急,沒力氣爭辯,嘆口氣,做好疼的心理準備,起身,果然很疼,忍!開始慢慢往下面爬。
「過來!」一聲低喝,一雙鐵掌挾風而來,這麼快!原來武俠小說中說的掌風就是這個意思,我只覺得腰上一緊,那雙手仿佛用上盤古開天闢地的凶猛力道,將我生生帶回,卻不是落在座位上,而是一具灼熱滾燙急劇起伏的寬深胸膛中,伴隨著一聲刻意壓低依然可以震動心魄的厲吼——
「傅未名,你還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