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清州躑躅良久,還是推開了離音的房門,房中一片黑暗,寂靜的沒有人息,但清州知道離音必定是在的,她的性子,總歸是十數年如一的。他走進內室,果然見到抱膝坐在床上的離音。長發蓋住肩膝,呼吸不聞,不見眉眼,是那種拒絕世界,拒絕傷害或同情的姿勢。
他輕輕地坐在床沿上,不聲不響,他知道離音不會哭,不會醉,也不需要安慰,她一直是自我到冷酷的人。十幾年,他們都以為他是走進她的人,是不同,連她自己也是這麼以為的吧,他苦笑了一下,眼中顯出淒涼,只有他自己知道這種依賴或不同,只是她以為的,她執意要的,她理智違背了心的選擇。因為不想在孤單,所以選一個人一起沉淪,他不在乎,什麼血債罵名,什麼正義善良,他在乎的只是,像現在這樣,被下意識的拒絕。果然是太貪心了,他似嘲似嗤,光影恍惚。
「哥,明天,送她出城吧。」離音悶悶的聲音傳來,她沒有抬頭,「這幾天,你……麻煩你了,我就……不去送了……呵呵,反正她也不想看到我。」終是無法釋懷,她以為自己已經調節好了呢,沒想到還是會怨。「音兒,天下無不是之父母……」「是啊,所以錯的是我,一直是我,我知道啊。」清州剛剛起了個頭就被離音打斷,那樣失控,尖銳,是他從沒見過的。「一直是我的錯,我心狠手辣,我沒有人性,我傷人害命,是啊,她這麼善良,她甚至可以原諒害她性命的人,她信奉著上帝,她如此虔誠,她怎麼能有我這樣一個女兒呢?是吧,哈!」清州看著她的眼,月光下光影閃動的眼,似乎下一秒就會流出血來,現在的她就像一只陷入絕境的獸,遍體鱗傷,敵對一切,是怎樣的痛,讓那雙永遠清冷的琉璃目滿布血絲,讓那張清濯的臉扭曲出這樣決絕的樣子。
他想閉上眼,不要看她的狼狽。「音兒,你知道的,她對你是怎樣的心,十年前,她用自己的命換你的命,十年後,她一樣會這麼做的。她也不過是怕了,怕你魔障!」「是啊,她愛我,可有什麼用?她原諒一切,我報復一切,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意識到這種差別,我就一直害怕著,我開始瞞她,」離音苦笑了一下,果然是這樣,極盡全力仍是命運的棋子,「可她還是知道了。沒有用的,南轅北轍。」
「看哪,我站在門外叩門,若有听見我聲音就開門的,我要進到他那里去,我與他,他與我,一同坐席。」離音眼神迷離,轉頭看向清州,「她的愛一向是這樣的,為什麼獨獨我,獨獨我不能被容忍!!」「因為你是她女兒,對你總有母親的私心的。」清州低嘆道,伸手撫了撫離音的頭。「沒什麼過不去的,你好好休息,這幾天,我會陪著她,等你解決了這邊的事,再好談談吧。」離音靜默地點點頭,仍舊一聲不響地坐在那里。深寒夜露,徒惹多少未眠人。
這邊是傷懷,那邊是君臣齟齬。齊府密室,晉太子與老狐狸不負離音所望,圍繞著出手問題發生爭執。「齊相,我再說一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禁衛軍幾個高層都是我們的人,大軍又遠赴邊疆,我那個七弟至今未醒,韓老頭此時焦頭爛額,現在不動手,你還想等到何時?」太子已是極為不耐了,他就想不明白這齊老頭一天到晚的等等等,到底想等什麼?「太子殿下,請千萬要沉住氣,正因為此時七殿下昏迷不醒,我們更要小心行事,這事實在太巧合了。」齊相到底是政治上模爬滾打過的,政治敏感度不是太子這種小毛頭可比的。他總覺得太巧合了,像一張看不見的網,布局的人就等著他們何時一步踏錯。
「巧合??你到底在擔心什麼?七弟昏迷,中劇毒,是我們的人確認過的,還能有假?軍隊遠赴邊疆,戰報天天可以看到,大軍動向盡在掌握。禁軍首領更是你的心月復。你到底在猶豫什麼?」太子眼楮一眯,狠辣盡顯,看向齊相,「還是說,你並不想讓本殿下繼位!!」齊相一驚,自是知道這太子生性多疑,實在不是什麼好伺候的主,他忙道︰「殿下,臣萬萬不敢有此等想法啊。老夫和齊家上下都是誓死效忠太子殿下的。殿下萬萬不可懷疑老夫的真心啊!」
太子看著齊相彎腰謙卑而恭敬的樣子,自然也是知道齊家和他到底是一條船上的螞蚱,遂也平了氣,扶起齊相︰「舅舅嚴重了,本殿如何不知舅舅的忠心呢。只是,舅舅,成大事者可要懂得抓住時機啊。舅舅不要因為一點點疑心,就放棄這樣大好的機會,舅舅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
齊相直起身,看著太子離開的背影,眼中是一片算計之色,這等人物,如何坐得住這大好江山。哼,等他鏟除了那些絆腳石,他會讓他知道,齊家,才是真真稱王稱霸的家族!到時候,……齊相神色一冷,殺意如潮︰「煞,這幾天看著他,莫要讓他壞事!」暗中人影一閃,遂尾隨太子而去。
誰是誰的局,誰是誰的棋,誰帶著面具演戲,誰又唱著誰的曲。如果人生逃不出一場夢里繁華,那我就注定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