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默默的斂下眼瞼,輕輕一笑,便是流光婉轉,「表哥,他沒死!」
她說著,將湯匙遞到他嘴邊,他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張嘴喝下,她皺眉,卻听聞屋外一聲通傳,「太子駕到!」
葉寧小小的身子幾乎是滾進了雲卿的懷里,她慌忙放下手中的碗,反手抱住他,「雲……雲……」他依依呀呀的說著話,小手忽然抓住她脖頸間掛著的長命鎖,只緊緊一拽,便听‘啪嗒’一聲,長命鎖被他不知輕重的甩了出去,撞在門扉上,本就已經壞了的長命鎖被甩的碎成兩半,里面藏著的東西也跟著摔了出來。
她太過震驚,太過悲慟,猛地起身,葉寧不及防備,身體跌坐在地上,痛的哇哇哭出聲來。
雲卿卻再也沒了感覺,踉蹌著一步步靠近,那個東西似乎太過輕盈,被風一吹,就往外飄過去一些,她的心‘砰砰砰’的跳著,猛地加緊了幾步,將那東西抓在手里。
心酸害怕恐慌激動……所有的情緒,煩雜的齊齊往上涌。
她顫抖的將它展開,卻在一瞬間,滿心的喜悅,眼中的亮色全部熄滅——一生一世一雙人,雲卿,但願下輩子,你我再相見,忘了簫樞念,他已經消失,不會再留下累累白骨,讓你心傷……
「樞念!」腦海中一片空白,她的身體軟了下來,這些年,為什麼她還活著,為什麼還這麼堅持,只是堅信他還活著,所以她也活著,他知不知道,每年他的生辰,她都會做一份長壽面,假裝他在她的對面,假裝看他吃的高興……假裝,可從來從來,四年,都是自己的假裝……
她無聲哭泣,徐祁煙臥在病榻上劇烈的咳嗽,葉寧懵懂的看著這一切,忽然跌跌撞撞的跑過去,將她抱住,「不要哭,有葉寧呢,不要哭……」
她恍惚的轉頭看著葉寧,朦朦朧朧的好似能看到那個人緊緊的摟著她,喃喃說著情話…….
寧帝四年三月,郡主雲卿無端病重,將政交還于太子葉寧,五月,太子葉寧以五歲稚齡登基,是端宥史上登基最早的皇帝,是為寧帝,他尊雲卿郡主為親母,她纏綿病榻日益消瘦之時,都是他盡心盡力照料,五歲的孩子,早熟的令人欣慰,每個與葉寧接觸過的人,幾乎都有一種感覺。
像,像極了當初的念帝,溫和的笑,溫柔的眼……
「參見皇上!」
「免禮!」那個聲音頓了頓,然後湊近來幾分,「雲卿!我回來了!」
側身躺在榻上的雲卿一怔,猛然張開雙眼,眼中的狂喜讓她整個人煥發出一種妍麗來,「樞念!」她費力的張開雙眼,吃力的從榻上坐起。
葉寧有些驚喜,忙湊過來,「雲卿,你能坐起來了?」
看到那張驚喜的小臉,雲卿眼里的亮色一下子褪去,仍舊只剩空濛,不是他,不是他……真的不是他……就算她將葉寧從小按照
他的樣子教導,就算誰都感覺葉寧的氣質像極了樞念,可再怎麼像,還是不是他……
「雲卿!」葉寧小小的臉上努力的綻開一個笑容,他听起居舍人說,先帝經常這樣笑,他想,雲卿應該也會喜歡,他以前不敢這樣笑著給她看,可起居舍人說,這樣已經差不多了,他才敢笑,這是第一次……雖然學著別人笑很別扭,可只要雲卿開心,這樣也是好的。
雲卿看著他嘴角的笑,猛然怔在當場,只是那人眼中的期待和忐忑讓她低低笑了出聲,有些落寞,有些苦澀,「葉寧……」她笑著哭,「別這樣笑,求你了,你笑了,就不像他了……」
葉寧愣在原地,滿滿的笑容褪去,卻只听到怔怔的說話聲,「他的笑,誰都學不像,你可知道,你本來有九成像他,可這麼一笑,卻只能算是個笑話,葉寧我錯了,你不該被我,教的像他……」
門外忽然響起驚呼聲,「刺客,有刺客……」
「保護皇上,保護郡主……」
只是還沒等侍衛有時間沖過來,一人一襲玄衫一柱青竹已經出現在人眼前,深宮大內,他來的竟一點都不吃力。
雲卿听過杜謙的描述,看到這個人,心跳忽然就不受控制般,她猛地想靠近他,卻不知自己身子疲軟一下子跌下了床,葉寧慌忙扶起她來,回頭怒視來人,「你是何人?膽敢擅闖皇宮?」
「皇上息怒,小民此來,也只是幫人送一樣東西,帶一句話而已。」他笑的狡黠,伸手拋過來一個畫軸,就在雲卿面前一路鋪了開來,‘骨碌碌’的聲響,長軸卷開,皇宮,棲梧,皇陵,西山十里桃花,汾椋之地,江南龍溪……
長卷鋪開,萬里河山盡在眼前——許你江山如畫,頂端六個大字,字字熟悉,如刻在肺腑,她又如何能忘卻。
「他就在這萬里江山中,你若是能找到他,那麼,他便許你一生一世一歡顏。」他哈哈大笑著,甩袖而走,來去間,竟是自如!
雲卿卻再不管耳邊是如何的喧囂,她只是緊緊的捂住了嘴,捧著那畫軸痴痴的看著,眼中那死灰的余燼似乎也在這一刻悄然焚燒,樞念,你活著,你果然還活著……這一次,換我來找你,你許我江山,許我生世!.
寧帝六年三月,雲卿郡主薨,寧帝許以國喪,端宥皇朝,大致錦城,小至鄉野,眾人皆聞。
有一處山青水美之地,遍植青竹,竹間溪水清幽,魚肥水清,世人皆稱——淡竹塢。
雖近了六月,在淡竹塢天氣卻依然清爽,沒有如外邊的炎熱。
「阿樞,你到底會不會吹啊?」有小孩子懷疑和不悅的聲音傳來,他叫了多時,才驚醒了一直在發呆的青年,青年‘啊’了一聲,眼底幽深的望不到邊,只是誰都能看的出來,他眼底的哀痛,那種失去摯愛之人的痛苦,太過刻骨,讓他全身都浸著一種叫做哀傷的霧氣。
他怔怔的握著一管洞簫,用力的捏著,力道大的快要將它捏斷,淡竹塢這里消息傳的慢,往往發生了很久前的事,要過很長一段時間這里的人才會知道,所以,等他知道的時候,她……已經死了有一個多月了,心里是深切的悔恨,入骨的相思,他總以為自己會活不長,便忍著不去找她,卻不料,她卻走在他之前……
誰都能看的出來,青年眼里的黑色濃郁的似要滴出來,有幾個小孩子已經嚇的手足無措,不明白好好的怎麼青年就像是要哭出來一樣,幾個人看著,都有些不忍,然後齊齊惡狠狠的瞪向從不久前就握在一旁的小孩。
「關我什麼事!」小孩激動的跳了起來,大聲的嚷嚷,「他是個殘廢嗎,他左手只有兩個手指,怎麼吹簫?」
小孩手指的地方,正是樞念握著洞簫的左手,那里手掌齊全,可偏生少了三根手指,他怔怔的立著,任幾個小鬼吵嚷著打在一起。
「我讓你說阿樞,阿樞他什麼都會,他不是殘廢……」
「他就是殘廢,就是……」
「阿樞會吹簫,他什麼都會,狗子你給我們滾蛋,我們不和你好了,滾蛋……」
小孩子的吵鬧已經上升為打架哭泣,他也只是懵懂的站著,毫無知覺。
忽然間,後背靠上來一個溫暖的身體,有只手輕輕托起他的左手,抬起那根洞簫,將它湊到了他的唇邊。
那樣的溫度,那樣的氣息,熟悉到了莫名,午夜夢回間他每每都夢到,可醒來之後也只剩冰冷的衾被……他用力的閉上了眼楮,深深呼吸,是夢吧,應該是夢,他已經到了這個白日做夢的地步了嗎?
只是後背的溫度還在繼續,殘廢了的左手依舊被溫暖的手掌包裹,然後,他便听到此生最動听的聲音在耳邊溫柔的響起,「以後,我做你的左手,你不止有兩根手指,還有其余的五根。」
剎那間,眼中的熱淚滾落,沿著臉頰,沿著洞簫緩緩流進嘴里,他的嘴唇不住的顫抖著,右手伸了上來,兩人的手指配合的默契,動作一致,就如同她的手指本就是他的一般,兩人配合的毫無瑕疵。
簫聲悠揚,動听不已,恍如天籟,在田間山里勞作的人不禁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眼中露出驚喜的神色。
幾個忙著打架的小孩都停了下來,怔怔的听著,許久才反應過來。
歡呼一聲,齊齊沖那個叫囂著青年是殘廢的小孩撲了過去,一人往他壓著,隨後便有更多的小孩壓了過去,一人一句,「真好听……」
「阿樞果然是最厲害的!」
「臭狗子,看你再說阿樞是殘廢……」
「就是,阿樞是最棒的,他什麼都會,簫吹的真好听……」
「不過,抱著阿樞後背的人是誰啊,長的真漂亮……」
「哎喲……」最後一聲,是狗子的慘叫,「你們壓死我了……」
「壓死活該……」最後一個小孩哈哈大笑,猛地一跳,重重壓了上去。
簫聲混合著孩子們的小聲傳去好遠,青年的身子一直晃著,任身後的人緊緊抱著,濕熱的氣息從他耳邊不住的掃著,扇著,他感受到她空著的右手伸過來,緊緊抓住他的,從指縫間一一穿過,他听到她的聲音響著,慢慢的暖了冷了六年的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你欠我的!」
「我……」他听到自己干澀的聲音響起,「可不可以用一輩子還呢?」
「求之不得!」
(完)
明天是番外,會更新的,喜歡看的就請繼續看下去吧,如果有想看誰的番外,可以在評論區里說明啊,這些天來,多謝大家的支持和喜歡啊,我也終于如你們的意,喜劇結尾了,話說人家真的很想寫悲劇的,汗,我不說了,捂臉逃走!
在這里,多謝各位親了啊,像雲,三,希澈,月神,美麗,土狗幫,等等等等我說不出名字或者是英文的童鞋們,寫寫你們了,我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