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姐姐嫁到咱家的時候,是鑫東明媒正娶的。雖然姐姐有點不情願,可是,還是嫁了。嫁出來的姑娘,潑出來的水,再想收回都不可能了……姐姐說,他們盡管年輕,也就是過了兩年好日子。那個時候,譚鑫東可勤快了,山里的人都知道他,無論干什麼活,都是數一數二的。我听姐姐說,有一個冬天,他打得兔子一家人都吃不完……可是……可是,後來就出事了。
為什麼?
他們結婚兩年沒有懷上孩子,姐姐怕自己有毛病,就到醫院檢查去,還讓鑫東陪著……這才壞了事!
他有病,是嗎?
姚芬有點頗不急待,想知道原因。
是!鑫東有不育癥,媽媽說,可能是他小時候得過一種怪病,媽媽經常把他埋到地下,才會得這個死精癥的病,醫院說,治愈的可能性很少!
可是,不幸的是,沒有過幾個月,小妮姐姐懷孕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會事?
這也是引起鑫東離家出走的直接原因,這中間似乎還有故事,媽媽沒有告訴我,她只是經常唉聲嘆氣,說對不起鑫東。
那小妮懷上孩子,不是譚鑫東的嗎?
不是!
是誰的?
是被鎮長的……
啊?
姚芬沒有听完,失聲喊了一句,一頭栽到地上,不省人事。
鳳兒嚇得跳起來,忙去抱她,姚芬嘴唇緊閉,臉色都發紫了。
鳳兒趕緊喊譚鑫東的母親,鄰居也去喊村里的醫生。
半個小時後,姚芬醒了,她躺在床上,感覺自己死過了一回。
醒來的姚芬完全變了樣,像癱泥一樣,臥在床上,失神地看著天花板,再也不想說話,也無話可說。
他有死精癥,那麼這個孩子肯定是郝成博的,怎麼可能呢!
不可能,不可能!與郝成博時,我是安全期,怎麼會懷上他的孩子呢?僅僅一夜呀,怎麼會呢!姚芬想來想去,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
因為事實擺在面前,她又作何解釋,解釋又有誰相信呢?
我是個風騷的女人,怪不得村里的人對我指指點點呢?是呀,一個不潔的女人,又有誰看得起,我還厚著臉皮賴在他的家里,我又算個什麼東西呢!
姚芬欲哭無淚,掙扎著想坐起來,迅速離開這兒,可是渾身無力。
老太太一聲不響地坐在她的身邊,戴著花鏡縫著一件衣服,時而看她一眼,怕她有什麼意外。
劉春妮也回來了,坐在外面的房間里一邊看電視,一邊摘著豆角,同樣面無表情。一家人都陷入了沉默。
姚芬的懷里像是揣著一只小兔子,騰騰地跳個不停。
一失足成千古恨,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局呢?郝成博呀郝成博,你可把我害死了!姚芬的心里懊喪到了極點,生出了死的念頭。
可是,當這個念頭形成時,姚芬感覺到肚子在動,翻江倒海般,讓她不得不吐起來,把胃口里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直至吐了酸水,還不罷休。
老人給她捶背,春妮端來了水。
她們關心姚芬,姚芬也感覺到了她們可憐的眼光,讓她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也許是身體太虛弱了,吐得肚子里沒有任何東西後,姚芬又一次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少時間,姚芬醒來時,天已黑了,老人還守護在身邊,抓著她細細的胳膊,端詳著她,用慈愛又輕柔的話語說︰孩子,吃點東西吧,你沒有錯……
這句話擊中了姚芬心里的要害,她又一次哭起來。
與剛來的時候不同。現在,她沒有了家的感覺,好象犯了奇恥大辱,即將被浸豬籠一樣,成了一個罪人不可饒恕,再也找不到溫暖感和依賴感。
孩子!你要堅強!你肚子里的孩子沒有罪,听話好嗎?
娘……
別說了,我都明白,好孩子,你沒有錯。
我錯了……
別瞎說,這世上本就沒有對與錯!好孩子,來,吃點東西吧!
老太太用命令的口氣說,把這一碗面條吃下,听話!
老人不由分說,把面條放到姚芬面前,逼著她吃。
姚芬含著淚,拿起了筷子,把拌著眼淚的面條狼吞虎咽地吃到了肚子里。她感覺肚子空了,里面的寶貝正喊著餓呢。
為了孩子,她已顧不上羞愧。
此時,她似乎又拿定了主意。不管這個孩子是誰的,無論如何我要生下來。因為,孩子是我的。
吃飽了飯,姚芬的精神好了許多,老人才放心地躺到了床上。
姚芬再也沒有絲毫睡意,她在想,她以後應該何處去,要怎麼樣,才能把肚子里的孩子安全生下來呢?
老人似乎猜到了姚芬的心思,低聲說,孩子,你知道譚鑫東為什麼會有病嗎?
姚芬沉默不語,耳朵卻豎起來,她想知道。
你好好听著,我把全部的事都告訴你吧,我以前想把這一切都帶到棺材里,現在感覺沒有必要,告訴你吧!
老人披上衣服,坐在黑暗中,講起了以前的故事。
鑫東得怪病那年,才5歲,家里一個米粒也沒有。他爸死得早,我一個人拉扯著兩個孩子,那苦就別提了!
鑫東得病那年,正遇上老天大旱,地里的糧食顆粒無收,吃飯都吃不上,更別說治病。就是那年的秋天,春妮他爹看中了我,暗中幫助我,才使我們才渡過了難過……唉,都是我的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姚芬悄悄地把身子靠向老人,也被老人的故事所吸引。
春妮她爹是村長,隔三岔五就到家里來,我不願意也不行。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為了孩子,我也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
鑫東的怪病治好後,為了孩子,我也曾想把關系斷了,可是,這日子太難熬了,我沒有辦法,還是跟春妮他爹偷偷模模的,就這樣過了那麼幾年,鑫東慢慢長大了,在一個晚上,他發現了我們的事。
這個孩子從小就機靈,我還以為他懂事晚,沒有想到,他早就知道了。
有一個晚上,春妮她爹喝多了酒,半夜來敲門,我怕孩子知道,就出了家門。沒有想到,鑫東在後面跟著我,我們在後山坡上做那事時,鑫東一塊石頭砸到了妮她爹的頭上,砸得頭上直冒血,一會就不省人事。後來,被他家里的人送到了醫院,才揀回了一條命。
其實,我們的事全村都知道,就是鑫東不知道,不然,我們早就餓死了。這個孩子後來就離家出走了,半年都沒有見到,有人說,在縣城里要飯,我找了幾次都沒有找到。
後來,不知為何,他灰頭灰臉地回來了,臉上的疤瘌就是那時留下的。我心里有愧,沒有問他,就把他送到了學校。可是,他天生不是學習的料,除了跟同學打架,就是跟著大人去山里打兔子,誰也管不了。
我那時想,能夠活下來就不容易,還是由著他吧,沒有想到,他惹了一次禍,又一次禍,一次比一次大,你想都想不到。後來,我想管他都管不了,真是老天不長眼呢!
小妮定婚那年,他扛著獵槍,說是要把跟小妮定婚的那個男人打死,我嚇得天天跟著他。可是,還是沒有看住。他沒有打死那個男人,卻還是把小妮給害了,強迫小妮嫁他。小妮家也沒有辦法,就同意了,他那時還沒滿18歲,就把小妮娶了。
也許是天意,也許是老天報復我們。也可能是我對他的刺激太深了,他對我的恨一直沒有消除,還想著法子,變本加厲地折磨我,讓我傷透了心。
自從小妮他爹受傷後,我們再也沒有了來往,可是鑫東的心里早就記了仇,一直找機會報復呢,想都不到的事。
他娶了小妮,按理說應該慢慢長大了。人家小妮開始時心里不願意,後來她沒有辦法嫁過來,也想跟他死心踏地過日子。那兩年,是最安靜的日子,也過得最好的日子。小兩口還算恩愛,鑫東也收了心,對小妮也不錯,也不再到處惹亂子,我也把心放下了。
可是好景不長,小妮一直沒有懷孩子,就讓鑫東帶著到醫院檢查。醫院說,小妮沒有病,病根在鑫東身上,幾乎是不治之癥,鑫東的性情很快就變壞了,對小妮又是打,又是罵,嚇得小妮經常哭,也不敢回娘家。
更不幸的事還在後面呢!
小妮她爹通過托關系,讓小妮到鄉里工作,小妮害怕鑫東,一周才回家一次,鑫東就到鄉里抓她,嚇得她每天往家跑。
就在一個夜里,小妮在鄉里加班,回家時就天黑了,在路上時,被別人了。她沒有敢說,怕鑫東知道打她。終久,紙里包不住火。她懷上了孩子,本來應該去醫院偷偷做掉,可是這孩子想孩子想瘋了,想生下來,就偷偷躲到了她外地的姨家。
鑫東瘋了一樣找她,很快找到了她。
就在小妮她姨家,他提著一把殺豬刀沖了進去,把小妮提到了院子里,就殺豬一樣把小妮壓在身下,一刀插進了小妮的肚子,把孩子插死了,也把小妮差一點殺死,多虧及時送到了醫院,才活了下來。可是,因為出血過多,小妮的子宮壞死,再也不能生育。
家里人不敢報案,怕鑫東一著急把人全殺了,只能躲著他。
他也感覺沒有意思,在縣城里交了一幫狐朋狗友,成了縣城一霸
,被抓了幾次,都放了出來,警察都懶得惹他。
小妮一直跟我一起生活,盼了一年,總算把他等回家。他回家就說離婚,小妮也不敢不離。可是,我做主,還是把小妮留下了,鑫東還算听我的話,從此再沒有打她。小妮也可憐,她的媽媽得病去世了,她爹開石子廠時,不一小心被炸死了,都是苦命的孩子呢……
姚芬開始還听著老太太講故事,可是,听著听著,身體開始僵硬,思維怎麼也無法集中起來。
她的腦子里一直播放著一把殺豬刀插在小妮肚子上的鏡頭,讓她出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