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o」是Sunny的聲音,又是惶急又是怨怪,梳子不解地向她看去,Sunny的目光中明顯掠過了一絲不悅之色,又透著隱隱的擔憂,再看顧宛軒也是微微吃驚地看著Leo。梳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岳文心只不過是個傳聲筒,她說這番話是代表了某個人的立場,這幾句謠言一旦散布出去,必定有某個人會因此受益。顧宛軒和Sunny充其量只想將岳文心責備一番,替梳子解圍,可Leo想的卻是讓幕後主使者曝光,看其他兩人的表情,這個幕後操縱者的身份她們心中有數,而且多半來頭不小。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像是啼哭不斷的嬰兒被突然扼住了喉嚨似的戛然而止,岳文心再一次猛地抬起頭,這次她的表情才真正可以稱作驚怒交加。她瞪著Leo看了半晌,又極其輕蔑地瞥了一眼梳子,斜挑著聲音問道︰「這名字我說出來,你敢听嗎?」
「你說說看。」Leo說著,聲音冷冷的,表情仍是不溫不火,一面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開機,「名字說出來,我打電話過去求證一下。」
「Leo」Sunny再次叫道,聲音里多了幾分警告和懇求的意味,一面看向梳子,急急的做了個上前攔阻的手勢。是他在叫板好不好,要我怎麼攔?梳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顧宛軒,卻見她也不易察覺的微微點頭。算了,幫岳文心搭架梯子也好,大事化小,以後才能和平共處,在這里交朋友是比較渺茫的,可最起碼應該把敵人的數量減到最少。
「我」梳子剛說了這一個字,卻看見Leo眉頭一皺,給她一個警示的眼神,有點像警犬訓練員「呆著別動」之類的口令,梳子怔了一怔,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Leo嘴邊似乎溢出一絲贊許的笑意,意思好像是「還算听話,沒冒冒失失的給我添麻煩」。
很得意是吧,呆會兒跟你算賬!梳子想著,狠狠瞪了他一眼,卻見他的眼光有幾分滿意的射在岳文心身上。後者早已沒有了剛才的張狂氣勢,反而咬著嘴唇一幅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囁嚅半晌,終于下定決心,低聲說道︰「沒有人告訴我,這些話是我自己推測著說的。我氣不過舒小姐一個完全沒有模特經驗的美專學生居然能夠做上LILY的春款模特,這在以前是完全沒有先例的,而且她出現的時間又很敏感,不由得人不去亂猜」
「夠了!」梳子一驚,厲聲打斷岳文心的居然是Sunny,「你這是在道歉還是在推卸責任?‘推測’是什麼意思,就憑你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就可以把剛才那些難听的話都遮過去嗎?你怎麼可以把胡亂猜測的想法到處宣揚呢?而且明知道會傷害別人的感受,你還文心,你這樣做不覺得過分嗎?」Sunny情緒有些激動,和剛才的中立態度判若兩人,她還要說下去,卻被顧宛軒平平的聲音打斷了,
「文心說得也有道理,舒小姐進公司確屬特例,不過並不是你們大家所想的那種情形,現在正是時候該給大家一個解釋,你覺得怎樣?」她帶著幾絲笑意看著Leo。Leo點點頭,顧宛軒便繼續說道,「舒小姐是Leo和Sunny不久前偶然遇到的,據說還是個拾得美人羅帕的俗氣故事。」她說到這里,故意頓了一頓,四周立刻響起不知是湊趣還是會意的笑聲,剛剛尷尬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梳子帶著幾分敬服的心情看著美麗優雅的顧宛軒,岳文心雖然聰明險毒,可是心機外露,鋒芒凌厲,踫到厲害角色反而容易被對方所傷,可顧宛軒的手段卻隱藏在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里,圓通得滴水不漏,本來岳文心精心安排用來傷她的一場戲,加上這三言兩語反而變成了宣傳她好處的絕妙機會,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大概就是如此吧。
只听她接著說道︰「當天Leo回來就對我說了,路上踫到一個眉目鮮活的女孩子,是個天生上鏡頭的材料。舒梓是算不上沉魚落雁的絕代佳人,可是你們跟著我學了這麼久了,不會連「美人未必上相「這種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吧。「一面說,一面遙遙的指著梳子,「你們看她的眉毛,黑密而不濃重,眼楮大而靈動,眸子黑白分明,最難得的是眼風未定,可端凝可輕靈,可嫵媚可孤清,唇形尤其合我心意,不是櫻桃小口,但絕不傷其美,反而在千人一面的圖海中頗能令人難忘,整體氣韻也十分可塑,笑時如春水碧波,凝肅時如荷露蘭香,憂郁時又如塞外秋笛。看了Leo給的照片我就相信這是塊美玉,雖然專業功底和大家還有段不小的差距,可是和氏璧也是璞玉雕琢而來的,我相信自己多年的經驗,我的眼光不會錯!所以Joseph挑人時我就跟Leo提了,不惜代價,一定要請她進公司。」
梳子听到這里有些吃驚,看了看Leo,卻見他微微搖頭,梳子明白過來,見過她的照片欣賞她之類全是顧宛軒自說自話,這樣的解釋比Leo開口更令人信服,也只有這樣的解釋才能完全把梳子和一辰劃開界限。她沖Leo點頭,示意他自己明白了,卻見Leo帶著個看到什麼好笑故事的表情看著自己,看看周圍人都在聚精會神的听顧宛軒講話,梳子悄悄挪動步子,朝Leo身邊靠過去。
「有什麼好笑?」她嘴皮子不動,聲音打牙縫里擠出來,自己听著覺得有點兒黑社會恐嚇的口氣,肚里暗暗好笑。
「笑你听著宛軒姐這麼大張旗鼓的夸你,也不知道裝裝臉紅,下次人家再罵你‘厚顏無恥’什麼的,我可不好插嘴了。」Leo也學她「傳音入密」的功夫,聲音听著怪怪的,臉上的表情卻仍然雲淡風清。
「顧老師哪里是在夸人,她是在宣傳商品呢,‘超級無敵不粘鍋,價格便宜,無油煙,免涮洗,不含致癌涂層,大伙快來買啊!’有什麼區別?」梳子嘆了口氣,聲音郁郁。
「听了她的話你不開心麼?」Leo一怔,似乎想扭頭察看她的神色,但終于忍住。
「有什麼好開心的。」梳子橫他一眼,「我現在後悔死答應你了!」Leo卻不再說話,示意她專心听顧宛軒講些什麼,只听她那柔和低沉,音樂感極強的聲音正說道︰
「不知道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呢,還是大伙都跟文心一樣在那兒胡思亂想,不管怎麼樣吧,我希望這番解釋過後這件事情徹底揭過不提,大家盡釋前嫌。這個圈子本來就是個是非之地,表面上的東西不可盡信,看事情要學會不用眼楮,而是用自己的心去看;做事情更是要三思後行,積福方可存身。人雲亦雲,左搖右擺,可能被他人所利用;陷害別人的下場可能是稀里糊涂成為犧牲品。」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盯著哪一個人看,可岳文心的臉卻明顯紅了起來,卻沒有再出言爭辯。
顧宛軒話音已落,看向Leo,似乎在征詢他的意見。Leo對岳文心道︰「‘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這樣的老話我就不說了,形式上的道歉也無必要,只是以後不要再提了。」他頓了頓,又用略高的聲音加了一句,「傳到May的耳中,恐怕結局不會這樣簡單。」
梳子疑心自己看錯了,岳文心听了這話,竟然十分感激的看了Leo一眼,正在想個合理的解釋,卻听到Leo說︰「其他人接著訓練吧,梳子跟我來一下。」
梳子抬頭看他已轉身向門口走去,只得跟上,心中卻泛起一絲暖意,在這個地方,她是否是舒小姐,是害人精,還是能雕琢成和氏璧的美玉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還有一個人會毫不避忌,自然而然的叫她梳子,就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