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檸物語 第七章(5)真假戲(更新完成)

作者 ︰ 蕭長琴短

「你看看這個,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盡管提出來。」聶書遠笑著看低頭倒茶的南兮,「看來廖凡的安排還算得上盡心,‘紅袖添香夜伴讀’,芸娘伴沈復也不過如此吧?」

一辰向南兮說︰「沒事的話,你可以出去了。」語罷,亦不抬頭,片刻听到門「啪」的一聲輕響,方才展開手中的請柬名單,一長串的人名中,一行細字分外觸目。

「看來聶總是為我築了座名副其實的高台,燕昭延郭槐也不過如此吧?」他淡淡笑道,語帶雙敲。

聶書遠一愣,跟著撫掌大笑起來,笑聲既落,注視著一辰的雙眼︰「亦高亦險,劉邦若不赴那鴻門宴,日後也難有大漢傳世江山!既然你總是要見她的,心中若還有愧疚憐惜,早些發現也好!」

「舒小姐,關于你具體的職務任免,請于午後2點整到總經理辦公室商談。」

梳子把打印好的email塞到Elaine手中,「那是什麼意思?」

Elaine隨手接過來,卻不看,只是挑著眉毛笑道︰「怎麼不去問Leo?以前不是一有事情就朝30樓跑,今天是怎麼了?難道還在生他的氣?」

梳子搖頭,「一來他原本就很忙,二來我的事情不屬他管轄,一再破壞制度會招來非議,我不想令他為難。」

Elaine嘆了口氣,又笑笑,「說得好像長進了呢……」話音未落,眉頭已經是輕輕的蹙了起來,「這件事情,恐怕你是必須找他商量的!」

「是不是昨天我犯的錯很嚴重?」梳子緊張的拽住Elaine的袖子。只見她眉蹙得更深,眼中陰雲密布,「你先不要慌,立刻去找Leo,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他,我想他一定有法子的。」她說,一拍梳子的肩膀,「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呀!」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兩架電梯早晚不壞,卻無端端在這個時候遭遇電路檢修。梳子從未走過貨用樓梯間,七拐八彎終于找到了,剛要推門而進,卻听到樓梯拐角處傳來一陣似曾相識的抽泣聲。

上次听到的時候,這哭聲是刻意夸大的委婉可憐,此時卻是竭力隱忍。梳子一呆,腳步便不由自主地頓了下來。

「文心,你是個聰明人,這樣兔死狗烹的事情見得還少了?他肯準你自動辭職已是萬幸。願賭服輸,難道你還不甘心?」尖細的聲音亦如當日,只是如殘損了的花瓣,透著暗昧的傷感與無奈。

同樣的一扇門,門那邊同樣令人心驚的言語,剎那間如時光交錯。梳子心中倏然一動,忽如針鑿一般密密麻麻的害怕起來,心中明知不再听下去,卻無法挪步。Leo說過,好奇心只會帶來危險和煩惱!想到這名字,心中一暖,慌亂也消減了幾分。還是不要听了吧,她悄悄的告訴自己,屏住呼吸,輕手輕腳的退去。

好在四下無人,門後的交談仍在繼續。

「我並不是不甘心。」那曾令她厭惡的聲音輕輕的響了起來,空洞疲倦的,「只是看到那個女孩子對他全心全意依賴信任的樣子,好像看到了兩年前的自己。」

毫無溫度的笑聲比哭聲更令人心冷,梳子拼盡全身力氣也無法再退一步。岳文心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枚釘子,將她的雙腳牢牢的釘在原地。「你當我是真傻麼?我何嘗不知道自己是作繭自縛?當日在眾人面前演那一出戲的時候,我就心知肚明。他很聰明,只是,我想不到他竟然這樣絕情……」語聲漸漸模糊,一種徹骨的寒冷兜頭罩下,梳子狠狠地咬住下唇,卻止不住汩汩而下的淚水。她不知道要怎樣離開,只覺得自己像是浮尸游魂一般,連最後一絲力氣也離體而去。腦海中幕幕往事如浮光掠影,他的雪中送炭,他的著意維護,他的坦白與毫不隱瞞,他的溫存憐惜……長久以來她像是一個行走在鬼窟中的孤獨者,緊緊追隨著身前一點溫暖的火光,想憑借它走出著無盡的黑暗,誰知到頭來才恍然發現,那竟是粼粼鬼火發出碧綠的幽光。雲開月明,真相大白,他親手制造了陷阱,又成功地將她從中解救,營造出眾人的疏離,幕後黑手的威脅,一切一切,不過是將她牢牢握在掌心的高明手段……

「走吧。」也不知過了多久,這樣一聲輕輕的送入耳中,門被猛然推開,梳子呆望著岳文心紅腫的眼楮,無從掩飾自己的滿面狼藉。恍惚中只覺得文心淡淡地嘆了口氣,輕輕撫了下她的頭發。

「小妹妹,以前的事情對不起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午飯時間已過,有女孩子三兩成群的回到辦公室,經過梳子身旁時,嬉笑聲一頓,低聲議論兩句,如避瘟疫般忙忙走開。腳步聲漸遠,笑聲又起,梳子只是蒼白著臉色,垂著頭,恍若不聞。雙顴火燙,手卻是冰涼,心已如被挫骨揚灰般一無所覺,只有無力而絕望的聲音如杜鵑啼血——不如歸去。

她不恨,是真的不恨!多麼嘲諷而可笑,他的欺騙與圈套曾給她帶來那麼多的快樂與溫暖,如果沒有這些,她或許早已選擇離開,他教會她面對現實,承受後果,難道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正視這毒辣的傷害?如果可以,她願付出一切代價抹去方才那一瞬記憶,帶著美好的幻景離開。可惜心中早已明白,世界上是沒有‘如果’這回事的。

四顧茫茫,來路已遠,梳子在恍惚中按下電梯,暫時隔絕的空間給她一種安全的慰籍,就這樣獨自面對蕭然四壁,再沒有心痛,再沒有歡欣,靜看花落,無喜無悲。

「怎麼?」Elaine看著她灰敗的面色,嚇了一跳,「舒小姐,你還好吧?」伸過手來握握她的手,咋舌道︰「好涼!」

梳子想勉強自己擠出一絲微笑,卻覺得眼楮發澀,眸子黯然到無力轉動。今時今日,她已無法漠視內心深處對他的那份依賴,或許,不僅是依賴吧!

「在找什麼?」Sunny看著Leo翻桌倒櫃,只差把桌子掀過來。

「奇怪,門卡明明放在抽屜里。」他懊惱的笑笑,「這下好了,別說出門,就是A區也去不了。看來是要餓死在辦公室里。」

「怎麼會?」Sunny也笑,「我已經吃過飯了,你用我的出門,算兩小時休假就好。」頓了一頓,又悄聲道,「反正在公司里早不是秘密了,你哪一天看不到她,一定連飯都吃不好的。」說著將門卡遞了過去,「快去吧,不然樓下一會兒又要開局了——賭你究竟遲到幾分——連累人家輸錢可不好。」

「誰這樣無聊?」Leo听Sunny打趣,本笑著待伸手去接,此時眉頭卻微蹙起來。想了一想,搖搖頭,「算了,隨便叫客外賣,我下午還有兩份報告要出。」說完,隨手將電腦解了鎖,一言不發的敲起鍵盤來。

Sunny靜靜的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眸中惟余傷心失落,隔了半晌,方低低的應一個「是「字。門未掩上,背後已停了聲息,她本已怒極,此時反而低低淺笑。未曾有過的東西,何必害怕失去,不妨放手一搏,成則幸,敗則命。想著,輕悄的合上門,決然離去。

梳子推門入時,May正伏在大大的書桌前拼圖。墨黑的天幕上,無月,繁星寂寥,白裙如雪的女子烏發委肩,美得清冷幽柔,梳子看著她流連在圖畫上寂素無瀾的眼波,不由得痴了。

「你就是梳子?」May驚覺的抬起頭,臉上泛起絲紅暈,一面忙忙的用覆布遮了拼圖。「請坐。」

「謝謝。」梳子呆呆的,May挨著她身邊坐下。

「你很特別。」她柔柔的笑,像是怕打攪了誰般輕聲細語。梳子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去,「說了你可能不相信,我真的很羨慕你,也很欣賞你,所以才會請你過來談話。」

「公司里有些流言,不要放在心上。」May加重了語氣,「一辰對你怎樣我不想知道,更不想浪費時間報復。只是同為女人,我想提醒你一句,一辰也好,Leo也罷,等閑變卻故人心,應當多為自己謀算。」她笑笑,「我說這些,你現下或許覺得奇怪,只希望懂得時不要太遲。」

「謝謝。」梳子再說一句,心底最深處已疼痛得一塌糊涂,似乎除了這兩個字外失去了言語的力氣。May不經意的說道︰「文心今天就要離開,空出的位子就由你來頂替。別的事情,你不必關心,也幫不上忙。」她意味深長的看著梳子的眼楮,「沖動冒失或許會帶來更多的傷害。」

原來她早已經知道!梳子看著面前這個十分嬌搦的女子,心中的佩服忽如海濤般層層翻涌而出。她像是蜿蜒流水,至柔中蘊含至剛,那種堅強鎮定的態度像是一線曙光透入心中黯然的黑洞,像是被冷雨淋得透濕後喝上一缽滾燙的老參雞湯,內里仍是寒冰凝結,卻有暖意順著四肢緩緩流淌,生機萌動。

「任何人的成功,除去自身勤勉,天資聰穎,還要看是否有人花心思栽培。雖然孟子說‘人之患在好為人師。’」May靜了片刻又說,「可我還想不客氣地說一句,在這一行里,你目前恐怕很難找到比我更好的老師。但不知你的心中怎樣想?」

「你要親自教我?」梳子震驚地看著她,「為什麼?」

「看來Leo教的並不好。」May淡淡的,「‘沒有為什麼,只有怎樣做。’他沒有說過麼?不過這一次我願意回答你的問題,而且不欺騙你。「她凝視梳子清澈的眼眸,

「因為我很好奇,像你這樣一個女孩子,是不是終有一日也能成為……另一個我!」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奪目的光芒,話音頓了頓,又微笑道,「可如果你對自己沒有信心,也就算了,踏上這條路的人很多,畏懼艱險中道絕分的人也很多,並不在乎多你一個。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與Leo是不同的,他只能幫你留下,我卻可以保證在這里沒有任何人敢對你造次!我訓練你,就一定會幫助你走上巔峰!」

「Leo……「梳子抿緊了嘴唇,這名字再一次刺痛了她,心卻在疼痛中夾雜著一絲莫名的顫栗甜蜜。所有的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她無力招架思考,亦無從選擇,只是無聲的點點頭。

風輕輕拂動披垂下的窗簾,陽光被隔絕其外,一室昏暗間有瑰異的暗香繚繞,亦如冬日般陰霾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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