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少爺……也就是說?」侍衛們面面相覷,想起風家往事,面露驚恐,慌忙趴下來將頭磕得雞啄米一般,「不知聖使大人駕到,請尊上恕罪啊!」
「起來吧。」寞弈輕輕躍下蝶驥,抱著夜汐入了府門,「風二老爺在哪里?」
風泠露卻心中一痛——他沒有如從前那般,親熱地喚二叔叔,一句風二老爺,清楚地闡明了立場。
丹尼爾,你果然還是無法釋懷麼,抑或是,風家根本已無法再入你的心。
「尊上請稍等,小的這就去通報!」幾個侍衛連連答應著,立馬便奔了出去,邊跑邊嚷,「丹少爺回來了!」
十年了,竟然一點也沒變。
可是,卻不過是指風景罷了。
「為什麼不修一修……」長長的走廊上,寞弈抱著夜汐靜靜地走著,突然,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
因他的目光,落在朱紅雕欄上,那仿佛不知被哪個淘氣的孩子用小刀刻出的圖案,因為時光的沖擊,紅漆月兌落,讓那圖案變得如此顯眼陳舊,只是從那縱橫交錯的痕跡中隱隱分辨出,竟是一四方的棋局。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在他仍嬉笑著和一群兄弟打鬧的時候留下的麼。
「丹尼爾哥哥,」風泠露心一酸,眼淚差點落了下來,「你還不明白嗎?不僅這里,你的丹棋軒也一點沒變,大伯對你所有的東西都保護得好好的……他心里,一直都惦記著你,你難道不想去看看他麼?」
「不了。」寞弈沒有回頭,聲音仍是平靜的,听不出一絲情緒,即便能保留他的過去又如何,他的未來,不會與風家再有糾葛。
「丹兒!」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顫抖從身後傳來,仿佛拼了命趕來一般,竟有些氣息虛弱,但那聲音里的激動,卻是藏也藏不住。
寞弈身形晃動了一下,隨即回過頭來,望著身後這坐在輪椅上的白發老人,嘴角勾起一抹從容淺笑,「爹爹好久不見。」
「爹爹……爹爹?」白發老人眼里沁出晶瑩的淚水,聲音愈發顫抖,「你叫我……爹爹?」兩年里,他沒有叫過他一聲爹,可是卻在他對他做了那樣不可饒恕的事後,他竟然微笑著對他喚了一聲……爹?
他是在嘲笑他麼,嘲笑他的虛偽,嘲笑他的自私。
不禁心髒劇痛,老人佝僂著身體,劇烈咳嗽起來。
「大哥!」老人身後沖出一名四五十歲的藍衣男子,擔憂地扶住他。但隨即又轉頭瞪著寞弈,眼里幾絲惱怒,「丹兒你怎麼可以……」
但那惱怒之中,終是又夾著一份深藏的歉意。他不禁將語氣放柔了下來,苦苦相勸,「這麼多年,大哥也一直生活在愧疚中……丹兒你就不能……」
寞弈卻微微一笑,「石窟的鑰匙呢?」
「什麼石窟?」听到這話,風游弋有些吃驚,低頭看向一旁的大哥風游予,見他恍惚的面色也閃過一絲驚訝,難道是……
「藍田暖玉石,」寞弈笑笑,「特意來向二叔叔求借。」
「大……大膽!」風游弋一愣,隨即厲聲喝道,「你可知藍田暖玉石乃風家無上之寶,三百年方能一現人世,豈是你說借便借的!」
「二叔叔莫非忘了,」寞弈嘴角揚起笑意,溫和的聲音里多了幾分似有似無的威脅,「三使可廢王,即便是王,也沒有阻止聖使的權力。何況我這風使,本來便是風家至高無上的宗主,二叔叔既然送佷兒入了風泠島,難道連這一層也忘了麼?」
「你……」風游弋一愣,竟然不知說什麼好,突然眼前白光一閃,手上一涼,他低頭發現那藍色的扳指不知何時到了寞弈手中,臉色一變,驀地大吼起來,雙手變爪便向寞弈攻去,「還回來!」
寞弈卻一個側身,從從容容地便與那爪擦身而過,明明懷中抱著他人,那如鬼魅般的身手卻讓風游弋不禁一愣,這小子什麼時候竟練成了如此功力?
「這便是石窟的鑰匙?」寞弈舉起那晶瑩圓潤的扳指在陽光下端詳著,故作出玩味的表情,絲毫不理會風游弋那越來越鐵青的臉色。
「罷了罷了,」白發老人風游予長嘆一聲,望向寞弈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淒涼,「若你覺得如此便可彌補幾分老身的過錯,那藍田暖玉石便任你拿去吧……」
「謝謝爹爹。」寞弈笑笑,抱著夜汐緩緩離去,不再理會身後眾人那復雜的目光。
身影如風,不多時便行至湖邊一座石山旁,將那藍色扳指放入山旁一塊巨石的凹陷中,便听得「吱啦」一聲,平滑的石山上頓時裂開一個大縫,一堵厚厚的石門緩緩升起,現出一個兩人寬的洞門來。
「忽先生交代三日內不得有人打擾,且每六個時辰便需用靈力替丫頭游走全身經脈一次。」寞弈收起扳指,對著尾隨而來的風泠露微微一笑,「外面便交給你了,每日送些清水小菜來便好。」
外面,是指什麼,他終于回了風家一次,卻再度將自己鎖在石窟之中麼。
風泠露心中疼痛又起,卻只能順從地點頭。可當看著那二人白色的身影正要消失在石洞之後時,竟有細柔的女聲驚呼著傳來,「丹尼爾哥哥!」
寞弈身形頓了一頓,那聲呼喊,哀怨,又如此深情,他不禁想起了十二年前那張柔弱惹人憐愛的小臉,那曾是一把多麼溫暖的鑰匙。
但是,他卻是不會停下腳步,因為,曾經,畢竟是曾經。大石緩緩落下,讓他與懷中人一起,徹底與外世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