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五歲,正是粉女敕得如花骨朵一般的年紀。天生柔弱的體質,也阻攔不了她那一抹嬌羞的笑容。她是風家大小姐,風大老爺的獨生愛女,被捧在眾人手心緊緊呵護著的稀世珍寶
可是她不知道為什麼,爹爹在看她的時候總帶著一分哀傷,而這哀傷隨著她的長大愈發沉重——她總會听見爹爹在撫著她頭時發出一聲嘆息,可待她抬頭看去時,爹爹卻陷入陣陣沉默
于是,一個和煦的春日,她遇見了他,那個一身白衣的男孩子,靜靜的,淡淡的,仿佛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跟在爹爹的身後
銀發?她駭在那里——那不是該被封殺的禁忌之色嗎,為何竟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這里?
想起姆媽關于銀色的邪異傳說,她害怕得抖了起來,手中的花籃一下子掉落在地
「憐霜!」爹爹呵斥了她,面上有一絲尷尬,側眼望了望身後的人,竟沒有再說話
「對不起」她慌忙道歉著,彎腰拾起散落一地的花草,可在低頭的一瞬間,她的目光掃過男孩子那一雙如琉璃般的紫眸
那不過是一瞬間,卻逼得她心猛地一震——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目光中的不屑,他在……嘲笑她?
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對她風家大小姐說一個「不」字,可他竟然在,嘲笑她?
她愣住了,呆呆地看著爹爹領著那男孩從自己身旁穿過,在擦肩的一瞬間,她從男孩的身上聞到了一種奇異的香味,百合?
不,那是一種比這東顥國花更為神秘的花香,馨雅的味道中帶著淡淡憂傷,是一種讓人無法忘懷的香氣——仿佛可以穿越空氣,滲入心里的每一個細胞,化入汩汩的鮮血,淌入,流出,直至浸透全身,從此與你融為一體
朝著男孩遠去的方向,她轉過頭去,想再捕捉絲縷那奇妙的香氣,卻只看到那孤寂的白色身影,一晃消失在長廊盡頭
後來才知道,那個男孩是爹爹在外的私生子,也就是她的,親哥哥?
爹爹將男孩安置在一間偏僻的小院里,讓她叫他丹哥哥,卻不允許她隨便接近他
可是,她心里總記掛著那憂傷的香氣,男孩嘲笑的眼神如同烙印一般在她心里留了痕跡,不經意,在花間,在水面,在天空,那如琉璃一般晶瑩的紫色眼眸便會浮現
終于,她忍不住偷偷跑去了那間小院,院里幾乎沒有人,想是眾人皆害怕那如水的銀發,以各種借口躲了開來
而奇怪的是,爹爹對于下人這些冒犯主子的行為,竟然也視若無睹
想到這,她不禁對男孩有了隱隱的同情,他的眼眸那麼清澈,怎麼會是害人的妖怪呢
她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院里空蕩蕩的,腳步的回聲讓她心
里劃過一絲恐慌——她是不是太大膽了些?
可是她仍念著那迷人的香氣,朝著庭院小步前行,終于,在一座花園的牆邊,她發現了一個孤單的白色身影
男孩坐倚在牆角,那雙晶瑩的紫眸此刻靜靜閉著,一頭銀發如絲綢般柔柔散落碧草,溫暖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灑在他白色的長衣上,淺淺的樹影隨風搖曳著,仿佛衣裙也飄舞了起來,一時間,她竟以為是仙人轉世
她屏住呼吸,小手捂住口,緊張地凝視著男孩那絕美的面容,不想擾了這靜謐優美的畫面——他真的好漂亮,飛揚入鬢的英眉,挺直的鼻梁,完美到無可挑剔的唇線,竟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男子都還要好看,包括她本以為無人能敵的三位哥哥
可是她還是驚醒了他,男孩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隨即清澈的紫眸便對上了她驚訝的眼
「對不起!」她慌忙道歉,「我並不是故意想吵醒你的……」
可男孩卻只是漠然笑笑,將臉轉了回去,對她的賠禮毫不上心。那雙紫眸再次合上,將那驚世的美麗也遮掩了起來
許久,男孩就那樣靜靜地睡著,仿佛眼皮上有千斤重擔,沉得無法再睜眼
她也一直靜靜地看他,看他的身體隨著呼吸一起一伏,不知為何,她竟然覺得十分安心
站得累了,她便湊近男孩輕輕地坐下,卻小心地避開他如水的銀發,微風拂過鼻間,那憂傷的香氣便再次傳來,她貪婪地呼吸著,讓自己的心里也充滿憂傷,仿佛只有這樣,她空蕩的心才能得到充實
「你叫什麼名字?」又凝視了他片刻,那淡雅的香氣讓她的心有些迷醉,在心里念叨了千百遍後,她痴痴地動了動嘴唇,竟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男孩的睫毛微微動了動,她方才意識到自己吵到他了,慌忙想起身離去,可男孩那清澈的紫眸一現,她竟又舍不得動了
「你,叫什麼名字?」她捂住心口,壯著膽子,再次問了一句
男孩鼻間哼地一笑,卻不回答,只見他慢慢地站起身,抖抖身上的草葉,那頭銀色的長發便垂了下來,隨風起舞,如此玄幻,又如此迷人
男孩從容地從她身旁經過,眼皮連抬也沒抬,仿佛根本沒看到她這個人一般,瑟瑟的風中,她一個人立著,看那銀色的身影漸漸遠去
她從來沒有被這樣冷落過,不是麼?
可是第二天,她還是忍不住來了,男孩依舊在那個地方,依舊靜靜地閉眼小憩,似乎知道是她,這次連眼皮也懶得睜開了
她也依舊那樣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那張美得讓人沉醉的容顏,直到夕陽染紅了他的白衣,她才戀戀不舍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