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壽宮不比一些嬪妃的宮殿來的艷麗出挑,這應該跟太後的年齡有關,就像她說的,人老了,見不到打打殺殺,所以也就素雅了些,清麗的陳設反而顯得格外淡靜大氣。
進了內殿,太後坐在殿中的鳳椅上,她吩咐榮姑姑把她的‘鳳凰于飛’的錦服拿出來。
榮姑姑有些蹙眉︰「太後,那可是您最珍藏的衣服,您怎能交給這兩個宮女縫補。」
「哀家相信她的手藝!」太後很信任的看著我。
我受寵若驚,猜不透太後為什麼如此信任我。心里無比的忐忑,對于‘鳳凰于飛’,浣衣房的宮女人人都知。
那是先帝在太後封後之時,先帝命人用進貢的波斯金線縫制的了僅此一件的‘鳳凰于飛’,那套錦服不僅見證了當時太後的高貴地位,也證明了那時太後獨一無二的榮寵。
當‘鳳凰于飛’展現在我眼前時,我還是暗暗驚嘆,听說過它的華麗和精美,卻不想它巧妙的縫合和細致的技藝都讓我為之贊嘆,珊瑚紅的錦綢底面襯托著鳳與凰的相偕而飛,栩栩如生,金光燦燦的金線,熠熠生輝。
我輕撫著錦服,柔柔涼涼的質感,細滑著皮膚,模向鳳與凰的的交尾處,才發現有明顯的抽絲損壞,影響了華服的美感。
我有些為難的擠弄著眉間,這不是一件普通的華服,萬一繡不好,別說懲罰,可能連小命都不保。
孫太後不容我拒絕,命人把線盒交于我手中,我只有听天由命了,錦服鋪上繡桌,楣櫻幫我搭線。
我望著錦服,要想把抽絲縫合好,已經是不可能了,只有另用紋飾來補救才行,眼楮不時閃爍著,想著補救方法,最終,眼前一亮,開始認真的縫繡了起來。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終于大功告成了,我請示了榮姑姑,榮姑姑進了後殿請進了孫太後。
孫太後坐穩後,我和楣櫻把錦服橫舉在太後面前。
錦服上,原先抽絲的地方赫然出現一朵金線邊銀紅面的芙蓉花,猶如兩只鳳與凰,攜著豐姿艷麗的芙蓉展羽鳳飛,芙蓉花就是它們相攜的紐帶。
我偷瞄向孫太後,她沒有過多的表情,眼神更是復雜的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繡的是芙蓉花?」孫太後問道。
我恭敬地跪了下來,不卑不亢道︰「啟稟太後,奴婢是看到,在這紅壽宮里到處種滿了芙蓉花,所以奴婢就妄下判斷,想是這芙蓉花應該是太後的鐘愛,後又想到,芙蓉花有高潔美人之花喻,而且它的花期也是相當特殊,清晨時分它的花色成胭脂粉或純白,但一到午後就會變成大紅色了,它即清雅月兌俗卻不失高貴典雅,正如太後的氣質,當之無愧是清雅卻高貴不已,不失芬芳。」
頭上忽然方傳來太後的擊掌,嘴角也笑的合不攏嘴︰「好一個‘清雅月兌俗卻不失高貴典雅’,看來哀家沒看錯人,你不僅繡工了得,這觀察事物也仔細的很,是個伶俐聰慧的丫頭,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我抬起頭看向高高在上的太後。
太後一臉滿意道︰「模樣也很標致可人,哀家喜歡,榮喜,告訴內務府,哀家要了這兩個宮女留紅壽宮做掌衣。」
「是,奴婢這就去說!」榮姑姑欠身走出內殿。
我和楣櫻大喜過望的叩謝之恩︰「奴婢謝太後賞識。」
孫太後點著頭︰「你們叫什麼?」
「奴婢貞兒!」
「奴婢楣櫻!」
孫太後看向我︰「知道哀家為什麼相信你能補好‘鳳凰于飛’嗎?」
我不解的搖著頭︰「奴婢不知!」
「雖然那件羅衫裙並不是你弄壞的,但哀家知道,你誤以為是你弄壞的,卻先是請罪,後讓哀家看到你的繡工,先不說你繡工精細無疑,光是你先罪後服的態度,哀家就知你是個深思細膩,慎讀人心的宮女。」
我忙叩頭,心思大震,沒想到我的小伎倆竟被太後一眼忘川。只是曾听說,自從先帝去後,太後就一心向佛,見不得殺戮,只希望給後人祈福,所以我就壯著膽子請罪,只求太後能心軟些。
「太後恕罪,奴婢該死,不該隨便揣測鳳意,奴婢該死,請太後懲處。」
跪在我身後的楣櫻急的往前挪了一下,叩頭︰「啟稟太後,這不關貞兒姐姐的事,是浣衣房的蘭惜硬把太後的衣服交給貞兒姐姐來送,她想讓我們背黑鍋。」
我嗔怪的斜瞪響楣櫻,然後看向太後︰「太後,不管是誰,東西接到奴婢的手里,出了差錯就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甘願受罰。」
太後不怒反而嗔笑道︰「哀家不僅喜歡你的繡工,更喜歡你做事的面面俱到和事事忍讓,哀家身邊就缺像你這樣的人。」說著,孫太後站起身慢慢挪步到我身邊,親手扶起了我。
我驚寵的小心站了起來,她似看著我,又似看著滿庭的芙蓉花般意味深長的說道︰「這個宮廷,就好比一個奼紫嫣紅的大花園,不是誰開的最紅最艷,就是花王,要看誰開到最後,開的最燦,才是這園中的勝利者,好比芙蓉花,它沒牡丹嬌艷,也沒芍藥艷麗,但它的花期卻是最長久的,永遠是最後一個綻放它的光芒。」說到這,太後緊緊鎖住我的眼楮︰「而能艷到最後的,往往最先學會的就是面面俱到和事事忍耐。」太後走到宮窗前,輕觸著窗前的芙蓉葉︰「這也是本宮喜歡芙蓉的原因,有詩曾題過‘千林掃作一番黃,只有芙蓉獨自留’它永遠是最後的勝利者。」
我靜靜的听著,不是很明白太後的一番話,但還是知道,不管我們處在什麼地位,面面俱到和事事忍耐都是為了活命,為了能在這個宮闈中喘口氣。
太後扶了扶額頭︰「老了,說會話就傷神了。」
我忙上前扶住太後,太後拍拍我的手背︰「好好在哀家這當差。」
「是,奴婢一定不負太後的眾望。」
至此,我終于結束了十幾年的浣衣房差事,走進了紅壽宮。
命運就是這樣,你永遠都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情,就如我永遠都猜不出我今後的命運會如何。
如果說,我具有預知的能力,我想我永遠都不會來到這個改變我一生命運的紅壽宮,這里,改變了我一個小小宮女的命運,改變了永遠抹不去的歷史,也改變了最初的純潔。
然而,這一切爾虞我詐的暗斗,轟轟烈烈的生死愛戀,才剛剛悄悄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