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即進,皇宮里外也都縈繞著一派喜氣,現下的春暖時節也分外的好,蘭陵宮的玉蘭花也都綽約多姿的綻放它的妖嬈。
我拾起最新鮮的玉蘭花瓣,只為朱見深做些玉蘭蒸糕,明天就是他與吳瓊兒的成婚大典,他只要求我為他做玉蘭花蒸糕。
當我把做好的蒸糕端到朱見深的寢宮時,他早已下朝回來了,換上了平時的便服,見我進來,高興的走到我面前。
「奴婢叩見皇上!」我恭敬地欠身。
朱見深拉過我的手就往外走,同時還吩咐其他人不許跟著。
剛走出寢宮,我微微掙扎開朱見深的手,先不說他現已是當今聖上了,就拿明天他要成婚,我也不能這般和他親近了。
朱見深也沒為難我,大方地放開了我的手,規矩的走在我的前面。
今日的陽光格外溫和,春天的氣息總是夾雜著花蕊的幽香,讓人聞著就興奮不已。
幽靜的永巷里,只能听見我們腳踩青石的聲音,我抬眼看向朱見深的側影,他的臉上只有平和與安靜,我猜不出他這是要帶我去哪里,我們安逸的不發一語。
自從他做了皇上後,他就變得沉穩了許多,與我之間也好似有了微妙的變化,如若說他長大了,可是在我眼里他有時還會跟孩子般任性,但若說他沒長大,他眼里的穩重又讓我不敢恭維。
就在我若有所思之時,朱見深停住了腳步,我恍神的及時停住腳。
「到了!」朱見深好似很開心。
我抬頭看向宮匾,上面的宮牌是那樣熟悉又那樣久違,讓我久久的感慨萬千。
宮匾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沂王府’。
自從離開這里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而這里也好像成了一座廢棄的宮殿。
朱見深推開厚重的紅門,沉悶許久的門框摩擦聲,低低的回蕩在四周,隨之而舞的還有宮門上的塵灰,我和朱見深用手揮開這紛舞的灰塵。
進了沂王府,這里早已不是五年前的樣子了,仿佛又回到我們剛被貶到這里時荒廢的模樣。
朱見深環顧著四周,幽幽的說著︰「還記得我們剛來到這里時,這里就像現在這樣,雜草瘋長,破舊不堪,簡直就是一座廢棄已久的破殿。」
我輕笑著︰「是呀,沒想到,它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再被貶到這里。」
朱見深懷舊地撫模著雕木欄桿上的花紋︰「雖然這里不如乾清殿那般堂皇富麗,但我卻永遠忘不了發生在這里的點點滴滴。」他的嘴角牽引上一絲開心︰「這座宮殿應該是我此生最快樂的居所。」
在我面前,朱見深從來不尊稱自己為‘朕’,他曾認真的跟我說過,他不喜歡在我面前用這個字樣,他不想因為做了皇帝而和我有了距離感。
我看著他發自內心的開心,我的心情也被感染地觸動,腦子里不時的閃現著曾經那四年的安逸,我又何嘗不懷念那簡單快樂的時光呢。
朱見深拉著我坐在了庭院里的石階上,我們誰也沒在乎這石階上厚厚的灰塵。
「記得那時,你就喜歡坐在這看著我和宮人們玩躲貓貓,每回只要我被抓到,你都會偷笑,只要我不高興,你就會把做好的玉蘭花蒸糕塞到我的嘴里,而後我就徹底被你的蒸糕給收買了。」朱見深回想著時,我的嘴角也禁不住的樂了起來,好似我們的眼前就上演著那曾經一幕幕的快樂。
我打開食盒,把剛做好的玉蘭花蒸糕拿了出來︰「那時候的皇上,只要吃到奴婢做的蒸糕,您就安靜的像只小貓,所以每到玉蘭花盛開時,奴婢總會多備些玉蘭花給皇上做蒸糕。」
「是呀,那時我還總吵著要和你一起做,最後弄得小廚房里到處都是面粉和花瓣,哈哈~~」想著這些,朱見深開心的大笑。
我也附和著笑了起來,渾然,一陣春風劃過沂王府的庭院里,只見雜亂的枯枝亂葉回旋著它的殘破,撲面而來的只是這庭院里的蒼涼。
這陣蒼涼好似觸動了我們的內心,我收斂了笑,感慨萬千道︰「時間還真是快,仿佛一切都是昨個發生的事情似的。」
朱見深好似被我感染的也感懷了起來︰「我們是不是再也回不到那個時候了。」
朱見深的問題讓我輕笑了一聲,我看向他,順手把玉蘭花蒸糕遞到他面前︰「明天皇上就要大婚了,怎麼還問這樣的傻問題呢,小心日後皇後娘娘都要笑您太孩子氣了。」
朱見深沒有接過我手里的蒸糕,只是認真的問了我一個問題︰「明天我要成婚了,你開心嗎?」朱見深的瞳孔里有不可忽視的渴望與執著,他好似在等著我最完美的回答。
我沒有絲毫的猶豫,由衷的露出我最真誠的祝福︰「當然開心了,能看著皇上成婚,奴婢的高興絕對不亞于太皇太後,奴婢就怕在皇上的成婚大典上,會高興的流出淚來。」
想著這個我從小帶大的男孩就要步入他的成人禮,我內心的激動是無人能及的。
我以為朱見深听了我的真誠祝福會很欣慰,然而相反,他眼里的渴望逐漸暗淡,取而代之的卻是我永遠看不到底的失望與落寞。
他收回眼,沒再看向我,他站起身,一句未語的走出了沂王府。
看著他漠然的背影,我好似知道他為何這般落寞,但我卻違心的不敢去猜想,不是因為逃避,而是沒有必要去探究,畢竟我們終究是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點的。
***********
這一日天還沒亮,皇宮內外就如放了鞭竹般熱鬧,上下的各宮各所、亭台樓閣,早已是張幕結彩,只等著喜事將至。
皇上大婚乃是宮中的大事,任何細節都是馬虎不得的,我身為皇上身邊的掌事姑姑本應該是最為忙碌的,但卻因為一道聖旨,只能閑置在房間內,不得參入任何大婚事宜。
這樣的旨意很讓我費解,朱見深不允許我參與他婚禮的流程,甚至連房間都不讓我出去,瞧著門外的四名侍衛,我也只能眼巴巴的隔著宮窗看著庭院里忙碌穿梭的宮人們了。
這期間,楣櫻來過一回,說是奉皇上之命前來送膳食的。
「怎麼樣,都打點的妥當了嗎?」我不放心的問著楣櫻。
楣櫻把豐盛的膳食擺在桌上︰「放心吧,太皇太後和周太後都派了些精明能干的姑姑,這會子皇上應該是前去廟堂朝拜先祖了。」
我拿起筷子滿月復心事的卻未動一口佳肴︰「今天這樣大的事,皇上卻不讓我侍候左右,他怎麼能習慣!」
「可不是,一早起,皇上就斥責著下人們的伺候不周,還好他還算習慣我和芷鳶。」楣櫻看了看我,小心地說著︰「皇上也是,即不習慣旁人伺候,為何還要把你關在房間里,也不知皇上是何用意。」
我淡然一笑,不管皇上是何用意,我都無所謂了,我全當是他體恤我,而不是怕在婚宴上看見我高興的樣子。
楣櫻走後,我在房間里做起了針線活,想來,我也有許久沒這樣清閑了。
晚膳是個小宮女送來的,看來此時的楣櫻應該是最忙綠的時候了。
剛坐到桌前,就听見從永巷里傳來的陣陣悠揚管弦鳴奏喜樂的聲音。
我走到窗前打開宮窗,隔牆外竟是一片燈火璀璨,不用想我都知道,永巷里一定是火樹銀花的璀璨景象。
隨著一聲‘皇後下轎’後,絲竹瞬間鳴響,好似在向所有人傳達著‘歡迎一對璧人喜結連理’。
接下來就是引皇後入宮,隨後就會舉行合巹禮,喝合歡酒,最後就是新人洞房花燭夜了。
這些禮節在我腦中是再熟悉不過了,曾經我多少次幻想過我也會有一個自己的婚禮,但卻不想,我這輩子竟沒這福氣了,那紅艷的嫁衣,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穿上了。
我收回眼,關上了宮窗,不想再看那喜艷的紅,那只會讓我徒留悲傷而已,但是我心里還是由衷的為朱見深而開心,不管皇後是不是他的一心人,我都祝福朱見深能活的快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