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戌時,忙碌一天的皇宮終于寧靜了下來,我放下了手中的剛剛繡好的荷包,仔細的把它包在巾帕里,只待明天送給朱見深,當是我小小的賀禮。
忽然,一陣熟悉的玉簫聲穿透著寂靜的夜,幽婉的縈繞在宮闕的上空,在這如墨的夜里,這清冷的簫聲,顯得格外的悲涼。
我有些吃驚,這簫聲所奏之曲竟然是‘念’。
這首曲子只有朱見深才會吹得,此刻怎麼會余音繚繞地響起呢?
我穿上了外衣,推開房門,這時才發現,房門外的侍衛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了。
我尋著聲音走向了乾清殿的後園,果然,我看見了一身大紅錦服的朱見深手握著他那管玉簫,如泣如慕的吹著余音。
朱見深發現了我,他停止簫聲看向我,眼里的憂傷減半了不少,轉而換上一絲笑︰「你終于來了,我等了你好久。」說著,他走到我面前,還沒等我問出疑惑,他牽著我的手就跑。
我完全來不及問出我的話,任由朱見深拉著我跑得氣喘吁吁,直到跑到了一處熟悉的地方,他才停住了腳步。
這里是朱見深經常帶我來的皇宮後山,站在半山腰上,尋看著山下的一片錦鴻翡宮,我不解地看向朱見深︰「皇上,今天可是您的大婚之夜,您怎麼——」
還沒待我說完,朱見深用手輕捂住我的嘴,眼里有猜不透的迷離︰「什麼都不要問,什麼都不要說。」
我拿開他的手,眼里有些焦慮︰「皇上,皇後娘娘還在寢宮等著您呢,皇上怎能——」
豁然,朱見深霸道地摟過我的腰,強勢地把我沒說完的話吞沒在他的唇齒中,不容我有一絲的拒絕。
感受著近在咫尺的霸道,我終于不得不承認眼前的朱見深真的已經是個讓人抗拒不得的男人了。
朱見深一點一點離開我的唇,眼眸里的情愫更加的深邃,像是迷失般痴迷,就在他迷戀地想要繼續深吻下去時,我及時的推開了他,但卻徒勞力氣,朱見深反而更用力的嵌固住我,眼里的迷戀也淡薄了許多︰「如果想讓我放開你,就不要再說任何勸慰我的話,否則,我可不敢保證會做出比這更出格的事了。」
朱見深眼里的堅定讓我堅信,他一定會說到做到的,我不敢想象他所謂的‘出格的事’會是什麼事,我只有無奈的閉上了嘴。
朱見深露出了一絲輕笑,他把我扶坐到石階上,然後站在我身邊,拿出他那支通透的玉簫,綿綿的吹起了那首‘念’,久久的,仿佛整個皇宮都沉浸在那首纏綿悱惻的渺渺余音中,直教人徒留一陣的優與傷。
我側頭看向朱見深,他好似一個在普通不過的少年,只是靜靜地吹著他內心的話語,只想輕輕地述說著他的千言萬語。
皇宮里的嫣紅耀亮了整座宮闈,也炙熱了我的眼,這個貌似安靜的皇宮,卻暗涌著每個人的灰暗,我看著乾清宮內依舊通亮的紅燈籠,內心躁動不安,此刻的皇後最是個可憐的人,新婚之夜,卻未有洞房之喜。
我偷眼看向皇上,我不敢去打斷他的簫聲,看來這個夜晚,注定是不平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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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絲清風拂面擾醒了我,我睜開惺忪的眼,天已清亮了,我微微震驚,不知自己何時睡著了,當抬起頭時,才發現自己竟依靠在皇上的肩膀上,身上也披著皇上的披風。
我剛一動身,朱見深就小聲地詢問︰「你睡醒了?」
我詫異地站起身,我還以為他睡著了呢,剛想把身上的披風月兌下時,朱見深站起身按住我的手︰「穿著,不許月兌下!」說完,就自行走向山下。
我小心地緊跟在皇上身後,心里不時咒罵自己怎麼這麼不小心的睡著了,這要是耽誤了皇上和皇後去太後宮中請安的時間,我這罪過就大了。
剛進入乾清宮,就遠遠地看見吳瓊兒站定在殿前,見朱見深回來,她立刻掩蓋住臉上的不悅與妒恨,巧笑嫣然地走到朱見深面前,規矩的行著宮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朱見深沒等吳瓊兒起身,就越過她走向自己的寢宮,完全不理睬自己的新婚妻子。
吳瓊兒的眼里有深深的刺痛,在抬眼看向我時,眸光犀明,儀容冷冽,恨不得要把我千刀萬剮了。
我身泛冷然,正要跪地行禮時,朱見深回頭看向我︰「還不快走,愣在那里干什麼!」
我只有輕欠了個身,緊隨跟在朱見深的身後,忽覺背後一陣寒風刺骨,仿佛穿透我心,啃食我的血肉一般。
我暗暗低嘆一聲,這今後的日子怕是不太平了。
伺候好皇上梳洗更衣完,已是半個時辰後了,出了內殿,吳瓊兒等候在殿外,只等著與皇上同去太後宮中請安。
我小心的跟在皇上皇後的龍鳳攆車後,好讓自己變的渺小些,畢竟今早這一個時辰里,我就已經听到好多關于我的輿論了。
是呀,誰能想到皇上大婚之夜,他卻撇下自己貌美如花的新娘子,整晚竟陪在一個老婢女的身邊,我瞬間成了後宮最為不可思議的人物,而皇後卻成了所有宮人們議論的笑話。
想起剛才皇後看我的眼神,我都不敢想這日後的生活,她會怎樣看待我,還有太皇太後和太後,想來,這些流言蜚語也早就傳進她們的耳朵里了,我無奈的扯出一抹苦笑,我本想安安穩穩地過完我的下半生,卻不想,竟成了眾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