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那邊屋子響起平穩的呼吸聲,最難睡著的二虎也進入了夢鄉,卻听見稻草窸窣聲響,有人悄悄下床,房門吱扭一聲響,小喬坐起來輕喊︰
「大牛哥?」
那邊大牛頓了頓︰「小喬,你、你怎麼還不睡著?」
「你為什麼不睡?」
「睡不著」
「你去哪里?我也去,我有話跟你說」
「好,出來」
小喬想翻身起來,發覺動不了,汪浩哲一手按住她︰「外邊冷,有什麼話進來說」
「哥你沒睡著?」
忽想起現在有棉被了,又有火爐,屋里很暖和,白天汪浩哲也能睡好長一覺,晚上肯定就睡得淺,她這樣近在身旁輕喊著說話,是會吵醒他的。
汪浩哲微嘆口氣︰「小喬,你再這樣有事不跟我說……」
「我怕哥哥擔心,對傷病不好」
「我看你是想讓哥哥急死,或者氣死,沒有哥哥,你可以隨意了」
小喬只好又道歉,汪浩哲雖然生氣,卻也料到能讓小喬半夜睡不著覺的一定不是小事情,無心再責怪她,摧促道︰「開門讓大牛進來,不要點燈,免得驚醒他們」
「沒事,他們睡著了就一覺到天亮的,這事還非得點燈說不可」
小喬開門放大牛進來,和他一起把汪浩哲扶起靠床頭坐著,小喬看看他們兩個,覺得也不必多說什麼,直接爬上床去枕上翻外衣,從兜里掏出那張畫像,展開來讓他們傳看,兩個大男孩都驚呆了,好天半,大牛才結巴道︰
「小、小、小喬這是我那晚從城門撕回來的?怎、怎的這麼像阿浩啊?」
小喬眼珠子轉動著︰「我也覺得太像哥哥了,可是這是逃犯對吧?怎麼可能是我哥哥呢?」
大牛靜默了一下,然後猛點頭︰「對對不可能是阿浩一定是相像的人,看這人臉比阿浩圓,好像大了好幾歲呢……他穿衣打扮像是有錢的貴公子,阿浩是我們家表親,我們鄉下貧窮人家,哪里能攀上貴公子?」
小喬看著汪浩哲︰「哥,你說呢?」
汪浩哲撫著那副畫像,眼神閃爍不定︰「我倒覺得,這個人就是我……」
「哥哥,他是犯了大罪的欽犯不是你可是你們長得太像了,官府的人在緝拿他,如果讓他們知道你在這里,會連累到大牛哥一家人」
汪浩哲眼神變得迷茫︰「可是他到底犯了什麼大罪?小喬,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如果他不是我,你何以會如此緊張?」
「哥,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兄弟相依為命,被人從渡船上趕下來,我用樹枝拖著你走,走啊走的就暈倒在路上,被梁家老爺爺救了……現今我們住在大牛哥家,看到這張畫像我嚇了一跳,這事若沒有個好辦法應對,不僅僅是我們兄弟倆保不住命,還關系到大牛哥一家,他們一家人何罪之有?只為好心收留我們兄弟,便要他們受牽連遭罪嗎?」。
汪浩哲心疼地看著小喬,伸手把他小小的身子拉進棉被里蓋好︰
「這麼大的事,你不該藏著瞞著不讓哥哥知道……好了,哥哥和大牛商量一下,你躺下睡覺吧」
小喬撇了撇嘴︰真過份,把事情告訴他,直接就讓自己出局了,連參議的資格都沒有嗎?
大牛听小喬說得如此嚴重,也不免緊張,湊近來問道︰「那要怎麼辦啊?」
汪浩哲沉吟著︰「以前的事我實在想不起來,眼下出了這樣的情況,真得好生處置——我傷愈之後總要走出去,不可能關在屋里很久,這畫像,也許是我,也許不是,如此相像,難免會被人拿來做文章,小喬說得沒錯,這對你一家不利。但如今已有很多人看過我的臉,若是再讓人看到這副畫,事情就不妙了,唯一的辦法,將我這張臉藏起來,還有,你撕了這張畫像,官府會重新補上,最好不要讓見過我的人見著這副畫……此後小喬不能再跑出去,看見他,別人自然會想到他有個哥哥,我們兄弟倆,越少讓人惦記越好」
「這個我能辦得到」大牛說︰「城門貼的畫像,十有八九被鄉下趕集的人撕去,用來包裹東西,官府從不在意,我可以每天趁夜去撕掉……可是也難保有人偶爾見著,還是把你的臉變一變保險些」
「我知道怎麼辦」
小喬鑽出棉被︰「你們看我的臉,能看清我的五官嗎?到時讓哥哥臉上‘受傷’,或生個什麼癤子之類的,涂黑了臉,不就結了?」
汪浩哲把她按回去︰「那多難看啊,我不要我知道有一種面具,大牛你進城時去幾個地方仔細找找……」
「哥哥,這是小地方,你當是大都市呢什麼都有賣」
「我知道,實在沒有再、再那樣吧」
小喬偷笑︰這人雖然腦殘失去記憶,愛護自己的容貌可半點不含糊。
她看向大牛,輕聲說道︰「大牛哥,對不住,我們兄弟給你添麻煩了不過這里畢竟是鄉下,若是小心隱藏著,應該不會那麼容易被人發現。你放心,我和哥哥,我們不是壞人……」
大牛忙搖頭︰「小喬不要這麼說,我從不覺得你們兄弟是壞人那日頭一次見著你們……呀阿浩說的對,那副畫一定不能再讓熟人看了去我三姨見過阿浩,她肯定記得他的模樣,還有城里的周五爺他們,街上圍觀的人、藥堂的人……」
小喬說︰「這些我都想過了,你三姨每日守著茶館,不會四處亂跑,或許見不著那副畫,城里周五爺倒是一大忌諱,他家有人在衙門當差,他家女婿就是縣官我們一定要避著他至于街上圍觀的人和藥堂的人不用擔心,因為他們看見我們兄弟的時候,哥哥臉上鮮血淋灕,沒人看得清他的容貌」
大牛松了口氣︰「對對,是這樣,那天在藥堂阿浩的頭臉給包扎得像粽子似的,布條子剛拆下來不過十來天,除我們家的人,村里根本沒有誰見著他」
汪浩哲模模小喬的頭︰「這點小喬做得好」
「也不是了……哥哥好有講究的,不喜見陌生人,我也就沒讓人進來,若不是我力氣小,需要大牛哥他們幫忙,可能見到哥哥的人更少」
小喬躺回枕上,幸好汪浩哲性情驕傲又自以為是,如果他溫文爾雅,對誰都彬彬有禮,那還真麻煩了,難以拒絕村里那些想看他的老人小孩進來。
汪浩哲對大牛說︰「這事就這麼著了,有勞大牛再替我兄弟二人遮掩一陣子,別怕,我的傷最多開春就能好,可以下地走路我們即離開,不會拖累你家……」
大牛擺手︰「我不怕逃犯年年有,城門上天天貼有畫像,那是官府的事,我們平民百姓從來不細看的,只管扯了畫像去包裹東西這事我們知道了,防著,便不會讓它出錯兒。你們能走去哪里?我家地處僻靜,少有人來往,是最好躲藏養病的地方,等過三五個月,瞧著吧,貼的就是別人的畫像了,再過一年半載,這事兒就如同水過鴨背,什麼痕跡也不會有了」
小喬說︰「但願如此我也不想走,我喜歡大牛哥的家」
大牛咧著嘴笑︰「喜歡就住著,我們也喜歡你們兄弟倆,我娘最愛你了,她說沒見過這麼招人疼的孩子……夜深了,快睡了吧?」
汪浩哲說聲好,小喬卻抬起頭︰「大牛哥,剛才你要跑出去干嘛?你有心事?」
大牛目光躲躲閃閃︰「沒、沒有」
「一定有說出來嘛,不然我睡不著」
汪浩哲道︰「大牛有心事,你睡不著,是什麼道理?」
「我在心里猜想啊,又不知道猜得對不對,這不折磨人嘛」
「你這小鬼頭,太閑了是吧?快睡覺,明日早起,哥哥教你讀書」
「不要我不喜歡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