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御書房的房門關上。面色通紅的明玉好似從竹子的臉上看到了某種暗示性的笑意。
那個月復黑的家伙,剛才在她離開的時候竟說什麼為了安撫她這幾個時辰的矜矜業業,所以晚膳就去德妃那里去用!
這是什麼話!就是她也希望他過去看看德妃,可這些話也不能是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啊媲!
她憤憤然,幾乎恨不得轉身就把那扇剛關上的房門再次踹開。只是側目看到四周刀槍劍戟林立的那些侍衛,……還是罷了手丫。
難不成是她到更年期了?怎麼脾氣竟變得這樣暴躁的!
「娘娘,咱們回去嗎?」
一旁的宛若看到明玉臉上隱隱的透著不快,低低的問道。
明玉赫然轉頭,「宛若,本宮有事想要問你。」
「是,奴婢定然知無不言。」宛若一震,只覺得主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意乍然泛寒。
「好,回去說。」
明玉點頭,拉著宛若便往回宮的路上走。
宛若趕緊的跟上去,想著要不要告訴主子其實可以乘著妃輦回去的。沒必要非要步行。
……
……
御書房內。
卓明玉轉眸看著桌上擺著的整整齊齊的折子,唇邊泛笑,眸中也笑意漣漣。
一旁的竹子看看那些折子,又看看自家的主子。陡然不知道主子到底是怎麼想的。猶豫著,躊躇著,最後還是不得不為剛才那位怒氣沖沖出去的賢妃娘娘說了句,「皇上,其實賢妃娘娘並不用那麼辛苦的。」
卓明玉瞟過他,托著下巴,只清湛柔和的問他,「怎麼?」
竹子深吸了口氣,根本不敢去看此時根本就像是狐狸附身的主子,「這些折子在送入御書房之前都是已經分過類的……明明是皇上您故意弄亂的……」
說到最後,聲音竟低的幾乎听也听不到。
尹君月挑眉,卻是很認可的點了頭,「不錯。」
「……」竹子嘴角暗自抽搐了下。便沒敢再說下去。
好吧,說到這個地步,他都覺得自己唐突了。
尹君月不理會他的沉寂,隨手撥弄著明玉之前整理好的折子,「你可知道她整理的可是更細致,你又可知道,這是她的第一次……」
因為主子口中所說的那個「第一次」,竹子的額頭再度劃過幾道黑線,腦袋里忙告訴自己剛才根本就沒听到那幾個字,只是弄明白主子話里的意思就可以了。
他抬頭,但見主子那張傾城瀲灩的臉上掛著的笑容便是天下的明雪也堪比不過一二。從前看著主子露出這樣的笑容只覺得陰冷,可現在,只展暖如春。
尹君月笑眯眯的瞥過他,並不去研讀竹子眼底的神情,目光最後只落在了桌上那一直紋絲不曾動過的木盒上。
「既然她有這個興趣,朕焉能不用?」
她不動,他自然不會逼她。
只是他卻不會讓她有絲毫能離開他的機會。
一丁點兒,都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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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明玉還是坐著妃輦回去的。
已經在御書房忙了好幾個時辰,腰酸背痛的,為什麼還要因為一時的惱怒而步行著來折磨自己?何況,不管過程如何,結果卻是她希望的,不是嗎?
只是當她坐在妃輦上,看著一路早已經熟悉的景色,心里的某處像是少了些什麼,就是回到了永福宮,看著宮里早已經熟悉,即便是閉著眼楮也知道哪里開著幾朵花的池塘,哪里站著哪棵什麼樹,也還是會覺得莫名的煩躁。想了想,就早早的吩咐了宛若備膳。
晚膳的膳食是她一如既往喜歡的菜式,她也吃的盡興。只是吃飽喝足之後,還是看什麼也覺得不甚舒服。
無奈,只能拿起房間里的書來看,又是怎麼看都不過看了幾頁就看不下去了。最後,目光所到之處,竟看到了一本佛經。
這是誰拿來的?只是,或許,能靜心?
明玉挑眉,隨手翻開那本佛經。一字一字的跟著默念起來。只是好像收效也不大。就算是再怎麼聚精會神,也是斷斷續續的,更不要說那些字詞翻譯的生澀,有太多的看不下去。索性,她又一手把那本佛經扔到了一邊。
「娘娘——」
這時候,宛若正捧著一盞香茶到了她跟前,被她這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明玉扶額,「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心煩氣躁。有些悶。」
宛若想了想,上前一步,「娘娘是因為皇上今兒去德妃那里用膳的……」
「胡說。」不容宛若說完,明玉便已經開口打斷了,只是隨後又陡然覺得自己當真是欲蓋彌彰。隨即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
宛若把手上的香茶又往前探了探,放置到了明玉跟前,在明玉伸手接過來之後才說道,「奴婢在宮中十多年,雖說卑微,可也伺候過幾位正經主子的,娘娘的德行在奴婢眼中自是最讓奴婢信服的,只是在後宮當中,有些話還是不得不說。」
明玉端著手心里泛著暖暖溫意的杯盞,側目看向宛若,但看她那張秀氣的小臉上滿是誠懇。
「什麼話?」
宛若抿了抿唇,定定的看著她,「奴婢沒讀過幾本書,可奴婢也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所以,娘娘若是想要心平氣和,就只有……相信皇上。」
听著宛若說話,明玉手里的杯盞險些歪下來。
在宛若說什麼「普天之下」的時候,她就有想過宛若接下來會說出什麼樣的驚人之語來,不想竟是這根本就是那些什麼傳聞中朝廷老人說的那些再愚蠢不過的愚忠言語。只是……相信皇上,相信他嗎?
明玉一口一口的喝下杯中的香茶,淡淡的甘甜溢入口中,暖入心脾。
她應該相信他,她必須相信他,可她又不敢相信他——因為一旦她相信了他,那她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所以,她才不要相信他。
明玉挑了下眉頭,那心頭開始飄揚起來的那股澀意壓下下,方沖著宛若擺了擺手,「備紙墨。」
……
……
明亮的燈盞前。
雪白的紙張赫然。明玉起筆,只見墨色的筆端在紙上泫然而過,一個偌大的「靜」字渲染紙上。
字頭有力,也有婉約之風,並不像是一家小姐所書。旁邊侍奉在側的宛若看了,眼里都冒著精光。「娘娘這字寫的好漂亮。」
「漂亮?」明玉擰眉,「我看著皇後娘娘宮里掛著的字幅才是真的漂亮。」
進出坤寧宮幾次,第一次她就看到了皇後宮中懸掛著的橫幅是出自那位慕容皎月之手。都說古代的那些人見字如見人,果然是有出處的,那娟美的字體,只讓她看了心生嫉妒——人美,字美,至于心美不美就不在她的考慮之內了。
宛若不知明玉的想法,兀自端詳著,看的仔細,「怎麼會。奴婢看娘娘的字別有英氣,更還有些氣拔山河的味道。好像……好像和皇上的字有些像呢!」
說道最後,只是欣喜異常。
只是明玉卻覺得自己頭頂上飛過去一群留著汗的烏鴉。
她轉頭看著宛若,很無力的嘆息,「宛若,你跟在本宮身邊真的是屈才啊!」
「宛若不懂娘娘的意思。」
「本宮看你應該和竹公公換換位置,你比他更適合呆在皇上跟前——因為你這拍馬屁的功夫比他要強上百倍呢!」
「娘娘——」宛若面上忽紅忽白的,最後一跺腳,不知道是嗔怒還是嬌羞的跑了出去。
明玉看著宛若離去的背影,忍不住發笑。
低頭再看自己筆下寫的那個「靜」字,好似心境也一下子輕松了許多。
她閉了閉眼,又隨手寫下幾個字。
只是堪堪落筆,卻又呆了呆。
只見眼前的紙張上,赫然,卻是「君月」兩個大字。
她怎麼寫出這兩個字來呢?
曾經的那一世,她會寫這墨跡淋灕的字,而且寫的還不錯。雖不曾有慕容皎月那樣的婉約美好,卻也別有她自己的味道,只是現在她怎麼竟寫的這樣英氣了?突的,眼前閃出那日在車廂當中,一襲白衣的他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的寫出這兩個字來的情形……
搖了搖頭,正打算把這張紙團起來,殿門外便已經走進來一個人。
明晃晃的身影在燈下映出絕美的身姿,傾城瀲灩的面龐上正溢出她熟悉的微笑,「玉兒——」
「君月——」
她正打算迎上去,猛然醒悟過來桌上擺著的那張紙,急急忙忙的便團起來,想要扔到一邊,可那個人卻是眼疾腳快,幾步就到了她跟前,抿唇低頭凝視著她。
「有什麼不能讓朕看的?」尹君月瞥了眼她藏到背後的那張紙,唇上仍是溫暖如春的笑意。
明玉吸了吸氣,想說您老人家來這麼怎麼就不吭聲呢……只是最後還是覺得自己這欲蓋彌彰的動作也未免太顯眼了,也只能拿出來。「不過就是一張紙。我隨手涂鴉。」
「哦?」只是她這樣的輕描淡寫並未讓這個人無視,尹君月抬手就把她手上的紙團拿過來,展開。
明玉瞥著那兩個字在她眼前再度展現,也只能干笑了聲,轉到一邊去喝茶。
果然,便在她的嘴巴剛踫到茶杯,就听到身後書案旁傳來的那聲了然的嘆息——「不想愛妃竟是如此思念朕!」
明玉抖了抖身上掉下來的一地寒顫,繼續喝茶。
——「愛妃的字倒是精進許多呢!」
明玉不理會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繼續喝茶。
——「咦?怎麼和朕的字有些相像?莫非當真是相思成疾?」
「咳咳——」
到底忍不住,明玉把口里的茶水給咳了出來。
這月復黑的也真到一定級別了,怎麼什麼話都敢往外說啊!
她連忙回身站起來,正好尹君月也走到了她身後,看到她回頭,手里的紙張一揚,唇角帶笑的模樣,霎那間又是傾城。
明玉扯了扯唇,「君月看錯了吧!雖說玉兒實在是想念君月,可手下的字怎麼會相像呢!」
「怎麼不會?」尹君月挑眉,隨手一扔,一本看似折子的冊子便落到她跟前。
明玉詫異,拿起來翻開。
上面墨跡暈染,寥寥數百字,卻都是尹君月所書。
這是什麼?
還不待她發問,尹君月把剛才展開的那張紙放在冊子旁邊,指著冊子里面的某個字。「你仔細瞧瞧……」
明玉定楮看過去,正是一個「月」字,轉頭再和她所寫的那個字再比較……
「這,這怎麼可能!」
明玉訕訕,當即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天殺的,怎麼會這麼像,而且不止是「月」這個字,就是連那個「君」字都有些七八成的相似。
霎時,就是連心跳都有些控制不住。
尹君月看著她臉上乍然通紅,渾然就是張著嘴也沒辦法解釋的模樣,嘴角微微一勾,「愛妃在朕的御書房也呆著有一陣子,朕的字也該看的不少!何況這又是朕的名字……所以,愛妃的一片痴心,朕看到了。」
听到尹君月這席話,明玉的嘴角不免又抽了好幾下。她抬眼看著跟前這個自說自話的男人。暗自扶額。
這話不能這麼解釋的,好不好?
她區區一個後宮寵妃,竟習得的字和皇上如此相似,且又是經常出入宮闈前朝,模不準什麼時候便有可能真的成為禍國妖妃的,好不好?怎麼他倒是口口聲聲說她對他什麼痴心一片了?
腦袋被門擠了?還是什麼?
就在明玉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應對才能小事化無的時候,尹君月唇角微動,眼底里迅速的閃過一道流光,隨即又是一把攬過她,沖著她深情一笑,「只可惜,雖說朕知道愛妃對朕的深情厚意,可朕仍覺得不夠——」
什麼?還不夠?
明玉瞪大了眼楮,嘴角再度抽搐,「這本就是玉兒過幾日想要給君月的驚喜,君月既然已經知道了,那玉兒這里實在是沒有……」
話音未落,尹君月一指已經輕輕的放到了她的唇上,堵住了她後面想要說的話,更是柔情蜜意,「朕說不夠,就不夠!」
「……」明玉無語。
好吧,這個帝王的權威實在是不容她忽視。
「那君月的意思是……」
不容明玉的質疑抬頭,尹君月便把剛才和那張紙對比字跡的冊子放到了她跟前,「朕今日來,本就是想要玉兒練字兒的,如今看來,玉兒倒是可以事半功倍。」
什麼?
明玉還有些懵懂。
尹君月一笑,又指了指那本冊子,「就照著朕寫的字練吧,什麼時候,朕覺得滿意了,就什麼時候讓你和你妹妹見面。」
「君月——」明玉一急,趕忙的就揪住他的袖子。一臉的懇求,想要他收回成命的模樣。這人能不能說些合情合理的理由呢?根本就是暴君嘛!
尹君月哪里知道她想什麼,只是憐愛的瞅著她,隨著兩人在燈下的身影越靠越近,低頭在她的唇上深深的吻過去,直到吻得她呼吸灼熱,身子有些發軟,才放開她,卻還是一臉情深,「玉兒,朕為你付出了這般,你就不肯為朕做些事情嗎?還是說,你並不愛朕……」
嘶——
明玉瞪著這個根本就是月復黑到了極點的家伙,但見那張笑眯眯的像極了第一次遇到他時候的瀲灩魅惑。渾然怔怔然,只覺得那月復黑狡詐的好似狐狸的氣息一點兒也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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