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啊大地啊!怎麼都這麼不開眼呢!!
明玉從床上猛地坐起來,正走到床前打算叫她起身喝藥的宛若嚇了一跳,手里的藥碗差點兒掀了。
雖說此時宛若滿心眼里還沉浸在主子有孕的喜事上,可看到主子這突然的舉動,她還是擔憂的問了句,「娘娘--媲」
明玉看了她一眼,沒有言語,只是落目之處便看到了那碗黑黝黝的藥汁丫。
她苦著臉,「一定要喝嗎?」
宛若只當作主子心境,笑了笑,「娘娘,良藥苦口啊!」
良藥苦口嗎?
明玉深吸了口氣,抬手接過來,一飲而下。
很是酸苦的味道蔓延到喉嚨里,隨後又吃了一顆蜜餞才算是壓住了心頭泛上來的苦澀。
……
……
夜色深濃。
京城到處仍是以往的一貫燈火輝煌。
而那正是鬧市當中,「一江東水」的酒樓更是熱鬧非凡。人來人往,幾乎可以用擁擠不堪來形容。只是在靠近窗戶的那張桌上,卻獨獨只坐著一個人。
他白衣翩然,俊逸秀美,氣宇軒昂。更是周身貴氣逼人。何況四周立著的兩名青衣男子定身而立,便讓四下里的行人只能避之而行。
他不是旁人,正是端王爺尹佐月。
修長的手指上端著一個晶瑩剔透的杯子,當中的酒液緩緩,好似瓊台仙釀般優美動人。
眼前的燈光明亮處,頭頂上那輪明月卻依然明亮卓然。
「好景,好月……」
尹佐月口中輕喃了聲,美好的臉側揚起,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每隔幾日,他便會來到這里小酌,而店里的老板自是有眼力的,在他第二次來到這里的時候,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是此時此刻,他弄不懂自己怎麼竟想到來這里的?只是當他身處到此間煩亂當中,看到眼前這一片明媚景色時,陡然間好似明白了。
他搖頭嘆息了聲,又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香甜美酒。
但見杯中波光中,好似浮現出那個穿著男裝的人兒狡黠調笑的模樣。
尹佐月嘴角隱隱的含了抹笑,低緩淺吟。「她終究是走不了了。」
嘆息了聲,他又是一飲而盡,隨後長身而起。
身後的兩名侍衛緊隨其後。
而便在那張空無一人的桌上,只擺著一個壺,一杯盞。
清亮幽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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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宮。
明玉不得不承認自己好像真的是被困在了一個越是掙扎就陷得越深,甚至不掙扎都不斷的往深里陷進去的陷阱里,
除了知道自己懷孕的那日里過的還算是平靜,轉日她的永福宮就被踏破了門檻。後宮當中的各宮妃嬪都來恭祝,便是連坤寧宮的皇後慕容皎月都親自來探望。而根本不等她稍微歇息,皇上的旨意就又到了,說是冊封賢妃為貴妃。然後各宮送來的各種禮物還有皇上的賞賜更是收得一眾永福宮中的大小宮人們手都軟了。
而這些也不過是後宮當中的,皇上的旨意下來之後的轉日,不止她的那位父親,秋王爺夫婦,前朝的各官員就是端王爺也借著各種由頭來送禮。甚至于各種溢美之詞都寫到了折子上。
當明玉看到折子上寫的那些個稱贊自己幾乎是天上有地上無,更好似都成了金域王朝祥瑞吉兆的詞匯,當場恨不得就批閱過去「純屬虛構」的字眼。只是最可惡的還是那個此時正坐在那御案上,低頭披著折子的那個月復黑家伙——明知道她身懷有孕,竟然還讓她做這種事情。
「君月,我能不能回去歇息呢?」明玉放下手里那個勉強寫上了「嗯」字的折子,轉頭可憐兮兮的看向尹君月。只是不看還好,一看便陡然覺得氣沖上涌。
丫丫的!
那個家伙竟只是托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看著她,臉上興味的表情,便是讓她陡然覺得自己剛才臉上的神情定然讓他看了個清清楚楚。
「玉兒,朕發現你現在更可愛了。」
果然,他口中的這句話,便讓她差點兒沒噴出血來。
她咬了咬唇,呵呵干笑著瞥了他一眼。「玉兒怎麼覺得自己的身子越來越乏了呢?」
「當真?」
這次,尹君月好似有些擔憂的樣子,起身就到了她跟前,在她還沒來得及說話的時候,攔腰就把她抱起來,直接到了後面的軟榻上。
「要不要朕宣太醫來瞧瞧?」
這听似關切的聲音只讓明玉汗顏,她可不想這樣昭彰的就讓太醫過來,豈不是要滿天下的宣布她一個後宮妃子竟跑到前朝來整理公務?——即便現在整個天下恐怕都已經知道了,只是她還是蝸牛的不想從她自己這里傳出去用來佐證。忙擺了擺手,「……不用了。」
不用?
尹君月睇著她眼底里快速閃過的慌亂,幾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借口,嘴角勾起玩味,「玉兒——」
那一聲只是淡淡隱含著威脅的語氣立時就讓明玉嘴角暗自一抽。
眼看著他不過是再熟悉不過經常半趴在她身上的動作,可偏就讓她莫名的開始覺得有些心驚肉跳,回想當初面對這人的時候,她可是絲毫不懼的……甚至還能讓他惱羞成怒!
罷了,好漢不提當年勇。
「君月,我還是不要來御書房了吧!」明玉別扭的說道。
「怕那些所謂的御史言官?」尹君月壓迫著她問。
明玉搖了搖頭,定然的看著他,「怕你!」
尹君月眸光豁然一沉,又深深的看了她幾眼,才輕扯了下唇角,「為什麼?」
明玉看著他,卻無法回答。
他早就說過了不會傷害她,也不會傷害她們的孩子,重要的是,他並非是不講道理的暴君,那她又有什麼道理怕他?
「知道自己說錯了?」看到她眼底閃過的神情,尹君月挑眉。
明玉咬牙,現下里她總不能坦白說是怕他對自己家人不利吧!試想堂堂一朝丞相,若是一心為國,這個還算是英明的帝王又能對他怎麼樣?
「我真的困了!」無奈,她只能這樣解釋。
尹君月也不勉強,抬手給她把身側的薄被拉過來,蓋到她的身上,又給她捏了捏被角,「那就先歇著。」
而後,起身就又要往前面的御案那邊轉過去。
剛起身,便察覺到自己的袖口被躺在被子里的女人揪著,前行不得。
「怎麼了?」尹君月淺笑看她。
明玉看到他的視線,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竟抓著他的袖口,想要松開,又覺得這樣做很丟面子,索性又扯了扯,「陪我說說話吧!」
尹君月訝然,不過也只是片刻,隨即便欣然的月兌下了靴子,側身躺到了床榻上。
當他溫暖的身子鑽入被中之後,明玉才意識到自己怎麼就揪著他的袖口了。
御書房本就有些偏涼,何況這些日子已經漸漸深秋。就更顯得有些涼了。所以剛才她進入被中才有了這種下意識的舉動。
鼻端熟悉的桃香夾雜著龍涎香的味道,好似世上最讓她覺得渾然入睡的氣息。
明玉暗暗嘆了口氣,看著眼前那龍紋的服飾。
她不想愛他,抗拒著自己愛著他的心,卻不想這種感情竟是自己怎麼也控制不住的。而如今,更是有了這樣一個業障。
「君月?」
「什麼?」
明玉從他的懷里抬起頭,讓自己的能看到他近乎完美的面孔,「能和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情嗎?」
尹君月微微抿唇,薄被下攬著她腰身的大掌稍稍的緊了緊。「你想知道什麼事?」他問。
明玉看著那雙幽深不見底的眼楮,恍惚的好似整個人都給他吸了進去。「你說什麼,我就听什麼。」她喃喃的說。
「狡詐的女人。」尹君月眼底一亮,隨即低頭用自己的鼻端和她的踫了踫。平添了些許曖昧的氣息,而後又攬住她,力氣之大幾乎把她擠進身體里。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我。」他低低的嘆了聲,臉上仍是那樣溫和又有些玩世不恭的態度,根本和他低頭凝睇著那些折子認真的樣子完全是兩個人。
只是他這樣的表情就讓明玉覺得有些心痛,她忙扯了扯他的衣襟,「其實我之前听明瓔講過,她說她是听秋王爺講的。」
尹君月看著懷里的小女子因為他的這聲嘆息這樣著急的樣子,陡然間,便好似頭頂的那些薄薄淺霧都瞬間給消散開,只有燦爛的日頭明亮的照耀下來。
他的眼底里快速的閃過幽深的眸光,嘴角也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
「既然是秋月講的,那大概也就差不多了。」尹君月伸手拂過她發髻處零散的發絲,看著她,又像是透過她在看那逝去的不可追逝的久遠時光,「那時候,雖說身為皇子,可在這宮中連宮里的太監都不如,尤其是在母妃懷著秋月的時候,冬日里只能靠收拾宮中細碎的柴火取暖為生。若非母妃堅強,唯恐連秋月都活不下來。也就是那個時候,我知道了鯽魚是做什麼用的……」
尹君月說到這里,立時就讓明玉想到自己做的那道美味的「鯽魚湯羹」,不免又是心疼。回想當初她做這道湯羹只是想要戲弄他,而他卻是為了他的母妃費勁了心力。
尹君月接著說了下去,「身在皇家,就注定了勝者王侯敗者寇,沒有絲毫的轉圜余地。你不想殺別人,別人就會殺你,永遠不會有明哲保身的辦法,為了母妃和秋月,我只能站出來,不管用什麼辦法,又或者做了什麼……只是現在想來,你我好似也差不多,都是為了家人才會如此,只是我要比你狠得多。」
言盡于此,尹君月已經不想再說。而明玉也沒有再問。
他短短的幾句話,絲毫沒有提及身上那些傷口的由來,卻已經讓她顫栗。若是沒有那熟習歷史的前世,若是她不曾多活了二十年,她或許不會明白這當中種種的無奈艱辛,可現在她清楚的很——這些都是他長在宮中必須的經歷。
就像是普通百姓只要健康的活著就已經覺得很開心了。可那些出生貴冑的人,因為得到的比普通百姓多得多,那付出的就更要多得多,甚至于一出生就注定了的……他們不能自控的性命。
從前種種她是從旁人的口中得知,而現在听到他親口說出來這些,只能說感動。
她不太懂愛情,可她卻是知道當一個男人把自己心里最隱藏的黑暗,又或者心中所念,直白的告訴你的時候,就是說他對你沒有防備。
而這沒有防備的帝王之愛,又是意味著什麼?
所以,她已經知道的足夠多了。
想到如此,便又覺得全身上下都懶洋洋的,好似光亮中的舒服美好。又或許是她也真的太累的緣故,她竟真的在軟榻上睡了過去。
……只是如果她提前知道自己睡醒了之後的後果是什麼,她說什麼也不會這樣舒舒服服的睡下去的。
因為當她再度從軟榻上睜開眼楮,卻駭然看到那個原本應該在御案旁辛勤勞作的人斜斜的趴在桌上——她在御書房陪伴這人許久,知道他但凡在御案旁都是帝王氣息涌動,絲毫不顯頹廢的。
當即,她便飛快的從軟榻上起身,幾步就沖到了尹君月跟前,看到他那張一度風華絕代的面龐赫然有些蒼白。嚇得一手掐住他的人中,一邊大喊著「來人——」
而不期然的,隨著竹子張皇的進到殿內,就是一陣忙碌。幸而尹君月很快醒過來,說是不得聲張,只借著貴妃娘娘身子不適的由頭遣了名太醫來了事。
慌亂之中,明玉便也沒工夫計較太醫為了後宮妃嬪治病而跑到前朝御書房來可能造成的種種傳聞了。
只是在太醫診斷之後,卻又是說皇上疲勞過度。
一直便擔憂的立在一旁的明玉赤/果果的就被這個消息給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天曉得這些日子他雖說夜夜和她共眠,可並沒有縱/欲過度啊,更何況她還幫著他批閱了不少的折子,怎麼就也疲勞過度了呢?
只是皇上的病情又怎麼能任由太醫胡說,她也再度把脈過去,卻好似也真的有些脾虛弱的脈象。于是,也只能無語。
而後太醫恭敬地退了下去開方熬藥,竹子也勉強鎮定的去外面守著,御書房里又只有明玉和尹君月兩人,想了想,明玉問,「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可尹君月卻還是搖頭,指了指桌上擺著的那些折子,「朕不想做昏君!」然後搖晃著就要下地去。
眼睜睜的這個柔弱的先前都暈倒在桌上的男人又要下去忙那些東西,明玉驟然有些怒了。一把按住他,「你躺著,我去給你拿來。」
然後,就走到御案上,那那本掀開還沒來得及批閱的折子拿過來,「看過了嗎?」她問。
尹君月一愣,「還沒。」
「那我來念,回頭你告訴我寫什麼就好了。」
而後,她就開始讀起來。
讀了沒幾句,便看著旁邊的這個人還算是老實的斜靠在軟榻上,閉著眼楮,像是在認真听著的樣子。
她暗暗嘆了口氣,再次認真的讀下去。
這些日子在御書房呆著,自然知道他的辛苦。就算是身子還好的時候,批閱這些就已經不易了,此時身子又有些疲勞過度,又怎麼能受得了啊!
只是她讀的太過認真,以至于沒有發現那個貨色唇角微微泄出的那一抹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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