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也就是這次的忽略,她便再次被奴役了。
而後連著好幾日,那個帝王就仗著身子不適的由頭,奴役著她熟悉那些折子上的各種含糊不清的詞匯,甚至明明讀上去像是夸贊,實際上則是毀損的深晦字眼。自然當中更是不少慕容丞相還有卓相之間的爭斗折子,最後只讓她幾乎想要捧著頭離開。可看到他那雙剔透的眼楮里閃著的幽光和可憐兮兮的表情,她便狠不下心來。
所以最後折磨的只有自己。再後來她偶爾嘆息,若是因此把肚子里的孩子也給折騰掉的話,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雖說這樣的幾率根本就沒有。自然,這都是後話。
…媲…
……
轉日。
在後宮的貴妃娘娘御書房暈倒的事情在後宮里傳出來之後,明瓔再度入宮。
「姐姐,有沒有怎樣?太醫怎麼說?」明瓔坐在床前,那滿臉的關切,便是讓明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扯嘴笑著點頭,「……太醫說還好,還好。」
「那就好。」明瓔松了口氣,只是眼底里卻有些紅絲,「听說姐姐有了皇上的血脈,我也想早些過來的,可秋月說什麼現在敏感時期,還是少進宮為妙,我……」
她還想要說什麼,明玉便握著她的手,不讓她再說下去,「我明白。」
昨日在那個貨色身體不適的時候,她讀了兩份折子,在看到上面明晃晃的寫著「慕容」還有「卓」這三個字眼的時候,說什麼也不看的就拋給了尹君月,可即便是這樣,憑著她一目十行的能力,還是看到了當中大概的意思,一份說慕容氏仗勢欺人,官商勾結。一份說是卓家擁兵自重,罔顧皇權。雖說這樣的兩份折子比起那些參奏她的來並算不上是什麼,可這上面卻是字句都寫的證據確鑿,更是一前一後的到了皇帝的跟前。重要的是,那個貨色最後的批閱是「此事交給端王偕同三卿六部共同徹查。」
就算是她再愚鈍,也知道那個帝王想要攪亂這朝堂了。而在這敏感時期,同為卓相之女的她們兩人也實在是不易太過頻繁見面。
「可是我……」明瓔的眼里終于還是忍不住的晶瑩起來,只是隨後發現自己冒失了,又忙不迭的擦了臉上的淚水,擠出笑容來看向明玉。「姐姐那日對妹妹的話,妹妹謹記在心,只是……」
說道這里,她又轉頭四下里看了看,覺得並沒有什麼旁人在場,才低低的吐出兩個字來,「紅梅……」
明玉臉上的神情微微一頓,明瓔沖著她點了點頭,「姐姐還記得父親上次給你的那個護身符嗎?父親說,若是姐姐覺得步履維艱,那個可堪用。」
「好,我知道了。」明玉頜首。更清楚的察覺到那些自己千方百計想要躲開的東西正不著痕跡的靠近,而且絲毫不容她躲開。又或許……該來的總會來。
明玉又和明瓔聊了好一會兒,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好好在家里小心著孩子,也說自己會小心再小心,而後明瓔才離開。
站在庭院門口,看著明瓔消失的身影,明玉嘴角扯開一抹苦笑。
那個父親,終于想到她這個重要的棋子了。
……而她也該早做決定。
便是在她胡亂想著的時候,宛若走近她,「娘娘,雷宇將軍求見。」
……
……
永福宮中百花燦爛。
明玉坐在當中的亭子里,抬頭看著這個劍眉朗目的青年,那個熟悉的即便是閉上眼楮也仍那樣清晰明朗的面孔立在光亮下,是那樣的湛清,就像是頭頂上那高高的晴天白雲般爽逸,讓她心安。只是他說的話,卻是讓她孑然一驚。
——「娘娘,我要走了。」
「你去哪兒?」明玉袖間的手指微動。
雷宇看過她一眼,垂下頭,「邊城。」
邊城?
乍然間,明玉覺得自己心口處陡然有了涼意,只是想過哥哥那瀟灑月兌塵的面龐,又覺得四下里並沒有她所想的那樣冷顫。
只是她片刻的恍惚,還是讓雷宇看了出來,接著說道,「臣只是協助大元帥。」
「師兄,我明白。」明玉心知雷宇不過是安慰她,她搖了搖頭,站起來,看向亭外的一襲美好。「……該來的總會來。」
雷宇看著那張一貫在他的記憶里美好如春的面孔,抿了抿唇,最後不得不嘆息了聲,「明玉,女人不應該太聰明。」
她太聰明嗎?
明玉苦笑,其實是她太傻了。
哥哥那樣精明,又在那個家里那麼久,什麼事情能夠瞞過他?若是比起對這個家的感情來,哥哥一定比她要深厚的多,可他最後還是選擇了遠去邊關。甚至一待就是若干年……若非是哥哥把她也引入了棋局,她會以為哥哥這樣做就是為了逃避,而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哥哥是在努力的挽救這個「家」。只是最後哥哥還是高看了她……
「我相信哥哥會沒事的。」她道。
「大元帥乃邊關將士之魂,定然天佑。」雷宇立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看著她的背影說道。
明玉扯了扯唇,這種實在是虛無的話從這個自小陪在身邊的人口中說出來怎麼也覺得怪異,只是想到雷宇和她卓家的恩怨,她也沒有權利去怪他。
她回頭,定定的看向雷宇,「我會保重自己的。」
雷宇看著她,幽深的目光一眨不眨,就好似想要把她深深的刻在腦海中一般。許久,才往後退了一步,很是嚴謹的沖著她躬身一輯,「娘娘保重。」
而後,退了三步,再度一輯,只是轉身離開時,又想到一事,轉頭看向她,「娘娘,可知師傅曾是先太子太傅?」
什麼?
明玉一怔。外公他——
雷宇張了張嘴,到底還是住了口,又是一輯之後,毅然離開。
明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看著他身上黝黑的盔甲在陽光下閃出冷然的氣息。
如果這個時空是她所知道的任何一個朝代,或許她會知道她的雷宇哥哥將來是怎麼樣的一番英勇無敵,只是此時現在,她只能看著他的背影,然後告訴自己,她的雷宇哥哥終將會有自己的一番事業。
……
……
雷宇回頭,頭頂上永福宮的牌匾便像是天上王母頭上的金簪滑下的那道銀河,讓他觸目生痛。
——他知道自己日後還會再看到她,只是卻不知道會是多久。又或者是什麼樣的狀況。
只是無論如何,他也會守護她,不管怎麼樣。
盔甲下的大掌狠狠的攥起來,他抬頭,看向前方,大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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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的侍衛統領雷宇將軍前往邊城,奉命歷練。常青也便被升到了雷宇的位置上。只是永福宮中的守衛統領還是常青本人,于是常青便更辛苦了,除了白日里要在殿前守護,還要在皇帝的寢宮和她的永福宮中來回巡視,不出幾日,就顯得有些疲憊。而哈欠連天的樣子,竟讓明玉看到了好幾次。
若是旁人甚至是竹子這般,在她自己神智也有些游移的狀態下,她都可以當作是沒看到,可常青是她認識的這宮中的第一個人,更何況在宮外的時候,常青也時常在她身邊守護,更還被她耍弄了好幾次,便覺得親近,于是就向尹君月提了下,是不是提拔上來幾個人,又或者把永福宮的守衛撤去。可尹君月卻是瞥了她一眼,
「你不是不知道你如今身懷有孕,若是這時候常青離開了,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不會。」明玉忙搖頭,「我能照顧自己。」
她知道他這話里的意思,這幾日她去探望皇後,雖說慕容皎月的笑容依舊,可眼底里已經些許的泄出了一絲惱怒,尤其目光落在她肚子上的時候,更顯得陰沉。只是她怎麼能承認呢!
尹君月看著她,好似知道她想什麼,只是擰眉道,「若是當真出了事情,朕要永福宮的所有人陪葬?」
「……」明玉無語,這根本就是暴君的行為。只是卻徹底的掐滅了骨子里她或多或少的某種念頭……她月復中所有的不是她一個人的孩子,而是那個月復黑帝王的骨血,皇室血脈。
最後也是尹君月讓步,說讓她搬到他的寢宮去,那樣常青就會少些操勞。只是明玉又怎麼肯,于是,這件事也只能就此作罷。
常青依舊是辛苦的命!
只是後來不知道是尹君月有意還是常青的耳朵也夠長,她和尹君月這番話的內容還是讓常青知道了,某日晚上來巡視的時候,就沖著明玉深深的鞠了個躬,說什麼誓死也會守護娘娘之類的話。弄得明玉苦笑不得。
而就在宮內這般小動靜的時候,前朝由端王偕同三卿六部共同徹查的事情也快速的有了眉目。說卓相擁兵自重純屬謠言,而慕容丞相一家的官商勾結卻是確有其事,是以被皇上降了***,勒令退回國庫款項等等。這般消息傳來,坤寧宮便緊閉了宮門,謝絕所有妃嬪拜見。明玉想了想,也吩咐一概妃嬪不要攪擾了她的身孕,除卻德妃,麗嬪前來商量皇上生辰事宜。
……
……
頭頂上皓月當空。
腳下京城的街市,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燈火明亮的京城街邊,酒樓當中靠著窗子的地方,當中那個一身淡藍色衣衫的男兒尤其惹眼。而便是此時酒樓里絡繹不絕,也只有這個雅間當中這名男子獨坐。
白玉無瑕的面龐便是教女子都艷羨不已,慵懶垂散在發間的眉目當中,而那如月狡黠的雙眸轉閃又是別有風情的瀟灑倜儻,卻正是女扮男裝的明玉。
她面前的桌上擺著一壺酒,幾道小菜,只是過了好一會兒,任酒還是小菜都幾乎紋絲未動。而搭在桌上的指端卻早已經是百無聊賴,就如同她此時心境般。
不多時,耳邊清晰的听到樓梯處傳來的腳步聲,而當中不乏似曾相熟。
她轉眸,微微敞開的雅間房門處,那張風華絕代的面龐正顯在眼前,看到她看去的目光,沖著她微微頜首一笑。
「端王,請坐。」她抬手示意。
尹佐月瞅了眼桌上擺著的菜色,眉頭微微一皺,身後隨行的侍衛便轉頭喊了店家,「再上幾道小菜。」
「好,好!」店家忙不迭的去了。
明玉搖頭,一向節約的毛病泛濫,「吃不了幾口,何必浪費。」
尹佐月瞥她一眼,淡笑輕吟,「和娘娘用膳,怎麼能小氣了?何況,娘娘月復中還有本王的佷子。」
又是佷子?難不成她月復中這個還沒有成形的小東西,他們竟比她還清楚?
明玉嘴角抽了抽,干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著,便要去夾跟前的小菜。
看著她的動作,尹佐月只微微挑眉,手中紙扇輕搖中,卻是無比瀟灑,「……娘娘可知道有多少人盼著你月復中是佷子的麼?」
這一句陡然就讓明玉沒了吃東西的興趣,她放下筷子,定定的看著他,想來此時也到了坦白此次之行目的的時候了,「王爺可知道我為什麼相邀在此一聚?」
「唰——」
尹佐月收起了手中的折扇,臉上也終于有了些許正經的神情,「願聞其詳?」
明玉咬了咬牙,「我想知道王爺為什麼幫著我家。」
而尹佐月只是輕笑一聲,「我看娘娘是想問,你父親和本王是不是有勾結吧?」
明玉抿唇不語。
在尹君月存心想要把朝堂攪亂的時候,他偕同六部官員處理的慕容相還有卓相的案子雖說不過是虛晃,可這結果根本就是偏向卓家。那兩份折子她看的清楚,更一眼就看到了所奏者是哪位御史言官,何況之前她在整理的時候也不小心瞅過這幾位御史言官的折子,均都是字句言辭鑿鑿,證據明了,而這次卻赤/果果的說什麼沒有絲毫證據!無可否認那些朝臣或許會看在她如今身為皇帝寵妃還有月復中孩兒的份子上斟酌再斟酌,可這個結果也到底說不過去的。
她本想一開口就是這樣問的,尤其面對著的是那個月復黑程度絲毫不遜于那個尹佐月的兄長,想來什麼她自以為的小聰明對他們而言都是小菜一碟,只是想到雷宇離開時莫名提及的外公,她才不得不問的淺顯。因為她怕,真的怕她那太過于豐富的聯想當真成真。
尹佐月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只勾唇一笑,「本王若是說有,你該怎麼辦?」
話音落罷,手中卻不自覺的握緊了折扇。而察覺到手心里陡然傳來的銳利刺痛,尹佐月才知道自己竟還有些悸動——想來,倒是有些好笑。
這話落在明玉耳中,只覺得全身又是一陣涼意。
「若是有,我只能去勸父親不要泥足深陷。」她低頭喃喃。卻也知道若是當真和尹佐月所說一般,那即便是她相勸,唯恐也早已經晚了。
而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到尹佐月一聲冷哼,「你就不怕為時已晚嗎?」
話音未落,好似耳邊听到自己心底里「咯 」一聲。
她閉上眼楮,母親那幅栩栩如生的畫像還有外公笑盈盈的面孔在她面前一閃而過。
「今日,我不該來!」她嘆了口氣,赫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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