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床帳內伸出一只手,顫巍巍的指著,虛弱而憤怒的喊道︰「逆子!逆子!」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紫翎等人更是吃驚,沒料到皇上這時竟真的醒了。
「皇上?」德公公將帳子稍稍打開,一看皇上的樣子趕緊喊御醫丫。
「父皇!父皇!」蕭文璘跪在那里完全沒了意識,知道再說什麼都無濟于事,潘妃更是直接昏倒媲。
御醫在內救治,眾人退在殿外等候。
紫翎握著衛肆的手,覺得皇上這回凶多吉少,本就那麼虛弱又心髒脆弱的老人,怎麼經得起親生兒子的一再打擊呢?她沒想過皇上會听見整個過程,若是事後簡單匯報,或許會好些。
突然殿內傳出德公公悲痛的喊聲︰「皇上!」
緊接著一名御醫跌跌撞撞的打開殿門出來︰「皇上、皇上殯天了!」
在眾人愕然呆立中,紫翎跑了進去,穿過跪了一地的御醫,看到躺在床上的老人。嘴角以及胸前的衣襟尚有血跡,定是氣怒攻心而吐血,他的心髒決定了他承受不住情緒的大起大落。她嘗試著用以前的方法搶救,然而這一次,奇跡沒有發生。
「翎兒。」衛肆將她拉開。
她覺得心里很難受,盡管不了解皇上以前是什麼人,不清楚百姓如何看待,百官如何評價,卻知道皇上這樣的死亡太悲慘。皇上看似是因犯病而亡,真正的凶手卻是親生兒子,誰能說他不是太過絕望呢。古人說「子不教父之過」,他或許更多覺得自己失敗,他是一國之君、教化子民,兒子卻是這樣。
皇帝殯天,舉國同喪。
頭天小斂,第二天大斂,並頒布遺詔。皇帝是突然殯天,未立遺詔,按照律法,由太子繼位。喪期,舉國齊哀,在京的軍民百姓要在二十七天中摘冠纓、服素縞,一個月內不準嫁娶,一百天內不準作任何形式的娛樂活動,四十九天內不準屠宰,二十七天不準搞祈禱和報祭。所有人一百日以內不準剃頭。京城自大喪之日始,各寺、觀鳴鐘三萬次。
當然,在蕭文璿繼位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處置兩位王爺。
先皇帝去世,與兩位王爺有很大關系。蕭文璿詢問了諸位大臣建議,賜五王爺鳩酒,令六王爺前往皇陵終生為先皇守靈,至于潘妃,則是打入冷宮常伴青燈古佛。之前支持依附兩位王爺的官員,一一被發落。
二十七天後,梓宮移入殯宮,又是一番繁縟祭祀,擇黃道吉日葬入皇陵。
自喪禮開始,紫翎從宮中出來,與衛肆一同住在館驛瓊華苑。這天衛肆入宮請旨返回錦州,她稱病沒去,手里托著御賜金牌,回想起先皇在世的時候。
她見過的死人很多,並非是因死了一位皇帝顯得特別,而是這位遲暮的老人給她的感覺很溫和。與其說是她救了他,倒不如說他給了她施救的機會,若沒有前緣得不到金牌,她如何救得下衛家?若救不下,如今一切早不知是何等局面。
她應該听從他的話,早些用掉兩個心願,以免遺禍。
她該期望得到什麼呢?
「夫人,宮里來人傳旨。」相思在門外喊道。自從先皇駕崩,要在京中長久停留,衛肆便命人將相思春杏送來,以免她身邊沒個可靠服侍的人。
她整理著衣裳出來,前來的小太監笑道︰「侯夫人,皇上口諭,請侯夫人進宮。奴才們已經備好了轎子,請。」
她大概猜到原因。
及至宮中,皇上在觀風殿,衛肆也在。不及行禮,蕭文璿便擺手︰「侯夫人不必多禮,特接夫人入宮來,是有一事相問。先皇曾為感謝夫人相救,許夫人三個心願,據朕所知,尚有兩個心願不曾使用。不知夫人可想好了?」
果然,蕭文璿不放心她帶著御賜金牌離開京城,想在她走之前收回。
一時之間,她實在不知許什麼,便問衛肆︰「侯爺?」
衛肆淡笑︰「這是先皇賜予你的恩榮,你自己拿主意吧。」
來時她已經想了一路,又沉默了好一會兒,雙手托著將金牌呈上︰「第一個心願是同侯爺回錦州,第二個心願,請皇上收回金牌。」
「你、你想清楚了?」蕭文璿沒料到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無疑是拱手讓出,不禁很意外。
她看了衛肆一眼,並未從他的眼中看出不悅或反對,更肯定了自己的選擇︰「是,我想的很清楚,這就是我的兩個心願,望皇上成全!」
蕭文璿看著金牌,又看了她,有些為難似的笑︰「若是被人知道,以為朕是以權相壓,逼夫人交出金牌。」
「皇上何須在意旁人言語,自己想要什麼,只有自己最清楚。」
「夫人想要的都得到了?」蕭文璿再問。
「是。」
「好!朕收回金牌。」蕭文璿道︰「剛才衛侯爺已經同朕辭行了,朕準了。」
「臣告退。」衛肆帶著她離開。
蕭文璿站在殿門口望著兩人遠離,再看手中金牌,不由得低聲喃語︰「這可是一道能壓住朕的金符,她居然輕而易舉的還了,真是……」
在最開始,紫翎也沒想過是以這樣的方式了結了金牌之事,然而東西一月兌手,她也輕松了。若蕭文璿真要治衛肆,有沒有金牌都擋不住,何苦抱個燙手山芋再遭猜忌呢。
當天,整頓了車馬行禮,離開京城。
「翎兒在想什麼呢?」見她一直趴在窗邊出神,衛肆不禁好奇,故意逗問她︰「難道是不舍得那塊金牌?」
她點頭,一本正經的說︰「其實我是有個心願的,只是當著皇上沒好意思開口。」
「是什麼?」
她低笑︰「我想跟皇上說,若是有一天你欺負我了,我有權休掉你。」
「你怎麼總想著休掉我?」衛肆听的不樂意了,笑著威脅道︰「翎兒,你可讓為夫生氣了。像你這樣越來越猖狂,我該怎麼罰你?」
「開開玩笑都不行?」她沒一點兒畏懼心虛,笑著抱住他,一個動作便輕松的瓦解了他的虛張聲勢。「我離開錦州好久了。」
「這不就回來了。」衛肆驀地想起了什麼,問她︰「你跟皇上是怎麼回事?蕭文璿。」他特地點明。
「你怎麼這麼問?」她感到意外,刻意不想再提及以往的事,都已順利返回錦州,何必再生枝節。往後她再也不去京城了,即便有大節大典,她稱病也不去。
衛肆哼笑,沒說什麼,不過是種感覺罷了。
抵達錦州這天,微風徐徐,天氣很好。
侯府諸人早已恭迎,侯府內的一切一如既往,老太太在衛家之事後,重新住回了淨月庵,西苑只有兩個負責看守打掃的人,主人早已不在。回到沁梅院,滿目青翠、花香幽幽,丫鬟們涌上來見禮,熟悉的環境和人,令她生出久違的歸屬感。
「姐姐!姐姐!」青奕已提前一天接來了,兩三個月不見,好像長高了不少。
「讓姐姐好好兒看看,真是越長越好看了!」在他小臉上連親了幾下,問他有沒有乖,認了多少字,念了多少書,又問看過她寄回來的畫兒沒有。
青奕仍如以往般抱著她的脖子撒嬌,一一乖巧的回答。
青奕突然說︰「旭兒哥哥走了,都沒人陪我玩了。」
「走了?去哪兒了?」她倒把安娉婷母子給忘了,又想起曾讓衛肆幫忙尋找阮仲良的下落,也不知有沒有找到。
相思在一旁說道︰「夫人,他們是被阮仲良接走了,在先皇駕崩的前兩天,侯爺派了人將阮仲良送來。他們一家人說要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生活,侯爺已經交代過,他們的去留不攔。」
「是好事。」至少一家團聚,是最近的遭遇中難得遇到的好事了。
相思笑道︰「夫人一路辛苦了,先歇歇吧,我去吩咐廚房,準備一桌好菜。」
她不禁開起玩笑︰「御膳我都吃過,若你準備了喜酒,那我才高興呢。」
周圍的丫鬟們一笑,相思紅了臉,扭頭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