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事,豈能拘小節,縫紉機可以說是她吃飯的本錢,沒有它真不行。雖說她也可以去向娘家求助,但她的志向,可並非趙大嬸這一件衣裳,以後要用縫紉機的地方多著呢,總不能每次都朝娘家跑罷?所以,還是先拿這錢去買縫紉機,至于趙大嬸的錢,等她以後賺了銀子,多買些禮物送她也是一樣的。
羅依打定主意,便打開了購物界面,但還沒點下購買按鈕,又想到了一個新的問題,這縫紉機買來後,她該藏在哪里?腳踏縫紉機,那麼個大塊頭,床底下可是藏不住的,可若就擺在外面,該如何向孔氏解釋?
羅依又一次犯起了難。
不過這回,她並沒有煩惱很久,就想出了主意,決定回娘家一趟。可是,這里頭還是有幾個問題——她的娘家,羅家人住在何方?路該怎麼走?孔氏會不會放她回去?
羅依是愈挫愈勇型的,不怕難題,更何況這解決問題的方法就在眼跟前了,豈能輕易放棄,于是繼續思索。不知羅家方位,可以雇一輛車,告訴車夫她要去羅家裁縫店,讓車夫送她回去——以前幾次羅家人來沈家的頻率和速度來看,羅家離沈家肯定不遠,車夫一定知道羅家的位置。至于孔氏……就說做衣裳時遇到了難題,需要回家向父兄請教,她可以拉上趙大嬸一起去說,這樣信服力更高,想必孔氏為了順利賺到剩下的一半工錢,是很樂意放她回去的。
所有的問題,都找到了解決的辦法,羅依心情舒暢,這才發現天色已晚,肚子也咕咕叫起來,不過很奇怪,孔氏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送飯來。沒送就沒送罷,反正孔氏就算送來了,她也是直接倒掉,羅依直接打開購物界面,熟門熟路地買了一盒牛肉罐頭。
她吃著牛肉罐頭,就著被趙大嬸截下來的糕點,正津津有味,卻忽然听見外面傳來孔氏的叫罵聲︰「別人家娶媳婦,是伺候婆婆的,我們家娶媳婦,卻是要婆婆去伺候她的,一日三餐須得送到房里去吃不說,還要吃甚麼點心,既是要吃點心,那晚上就不用吃了……」
這話擺明了就是說給羅依听的,可那糕點本來就是羅依的,她倒好意思來小氣,真真是可笑。羅依冷笑一聲,繼續吃罐頭,她才不會出去與孔氏對罵呢,同她那種人吵架,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調。
她這里對孔氏不理不睬,隔壁的趙大嬸卻是急壞了,她本來就擔心自己下午逞了一時的口舌之快,會給羅依帶來麻煩,所以一直支著耳朵听著隔壁的動靜呢。這會兒孔氏一開罵,她就蹦了起來,抓起桌上的竹籃便朝沈家走,口中念叨︰「我就說孔氏不會給阿依晚飯吃,果然如此。」
她拎著竹籃來到沈家,一眼就看見沈思孝肩背書袋站在羅依房門口,看樣子是才放學回家,連書袋都不曾放下就去敲羅依的房門了。孔氏還在罵羅依呢,他不去勸他**,跑這里來作甚麼?趙大嬸愈發氣憤,上前把沈思孝一推,問他道︰「阿依可曾吃晚飯?」
沈思孝的回答,同她猜想的沒有兩樣︰「阿依才吃了點心,不餓,不用吃晚飯。」
趙大嬸繼續問︰「這話是阿依說的,還是你母親說的?」
沈思孝的回答,又沒出她所料︰「是我娘說的……」
趙大嬸氣得直跌腳,拍著籃子道︰「你母親說阿依不餓她就不餓?阿依自己說不餓了麼?你這個連媳婦都不曉得心疼的男人,還有臉來纏著她」
沈思孝面紅耳赤,訕訕地退至一旁,把道給趙大嬸讓了出來,但卻舍不得就此離去,心想著,等羅依給趙大嬸開了門,興許他能趁機溜進去。可誰知趙大嬸這會兒看他極不順眼,竟舉了竹籃要來砸他的頭。沈思孝大駭,連忙護著腦袋跑了出去。
趙大嬸這才敲開羅依的房門,進去把竹籃遞給她,道︰「你婆婆那晚飯,不吃也罷,快來嘗嘗我的手藝。」
羅依剛把牛肉罐頭和糕點吃完,一點兒也不餓,但又不忍推卻趙大嬸的一番好意,只得道了謝,坐下來把飯菜都吃干淨了,撐得差點打嗝。
吃完飯,她把想要回娘家的事跟趙大嬸講了,趙大嬸連聲保證,一定幫她說動孔氏,羅依頓時放下心來。
趙大嬸把碗盤收回竹籃里,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對羅裳道︰「阿依,我下午才剛叫你不用著急做這衣裳,可這還沒過半天,我就要食言了。」
羅依問道︰「怎麼?趙大嬸著急要穿?」
「是哩,等著要穿。都怪我那大小子,非要去投考甚麼吏員。」趙大嬸嘴上說著嗔怪的話,臉上卻露出自豪的笑容,「可誰曾想他運氣好,還真考上了。既然有了正經差事,我少不得要為他請左右四鄰來吃個酒,熱鬧熱鬧,所以才急著等新衣裳穿。雖說我舊衣裳也有兩件,可這終究是喜慶日子,穿新衣裳更有好兆頭,你說是不是?」
吏員?那不就是官府工作人員?羅依雖然不知道吏員具體是做甚麼的,但也知道只要和官府靠了邊,就是好差事,因而由衷地為趙大嬸感到高興,連連點頭,稱︰「這是喜事,是得穿件新衣裳,你放心,我一定加班加點趕出來,不耽誤你請客。」她已經決定了要買縫紉機,做起衣裳來肯定快,一準兒耽誤不了趙大嬸穿新衣裳。
趙大嬸不好意思地道︰「你身子才好些,就要讓你趕工,實在是過意不去。」又道︰「這兩天你就別在家吃飯了,我每頓給你送過來,吃些好的,也好補補身子。」
「怎好讓你每頓都送飯來……」羅依正推辭,忽一抬頭,卻見孔氏正一手撐門框,一手叉腰,橫眉怒對趙大嬸。她連忙出聲喚了聲「婆婆」,以提醒趙大嬸,孔氏來了。
趙大嬸才不怕孔氏,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衣裳,方才回頭,沖她笑道︰「孔嫂子,我正要去找你呢,我家大小子考上了吏員,過幾天就要去衙門當差了。我心想著他這些年也沒少受你們鄰居的關照,所以想請你們到我家吃個便飯,日子就定在後天,如何?」
趙世忠考上吏員了?孔氏面色一僵。她原本氣憤趙大嬸唆使羅依不在家里吃飯,想要罵羅依幾句的——趙大嬸還捏著一半的工錢沒給,她不敢罵,但罵罵自己的兒媳總是可以的罷?
但一听趙大嬸這話,再看她那神色,心思就轉到了另外一件事上去——趙大嬸的兒子都要上衙門當差了,她的兒子卻還連衙門的邊都沒沾上;一想到這個,她就一陣氣悶,氣悶得連罵羅依的心情都沒了,勉強與趙大嬸講了幾句違心的恭喜話,就甩袖子回東屋了。
她一踏進房門,就同正在溫書的沈思孝抱怨︰「你瞧那趙寡婦,不就是大兒子考取吏員了麼,也值得那樣神氣?吏員就算有官員身份,也沒有品級,哪能同正經科考出身的官老爺相比」
趙寡婦,她自己不一樣是個寡婦,卻這樣稱呼別人。然而孔氏毫無察覺,仍舊一口一個寡婦地叫著,直到說得嘴干舌燥,才稍稍停了下,但沒過一會兒又去苦口婆心地囑咐沈思孝︰「孝兒,明年科考,你一定得考個舉人回來,好好氣一氣那趙大嬸,看她還囂張得起來」
這舉人,豈是你說要考取,就一定會考取的?沈思孝頓時倍感壓力,默默不敢則聲。
孔氏卻是渾然不覺,精神奕奕地起身,到廚下炖肉湯去了,說是要給沈思孝補補身子,好挑燈夜讀。
第二日,趙大嬸果然如約來到沈家,跟孔氏說了羅依要回娘家的事。孔氏听說羅依回娘家是為了做好新衣裳,沒怎麼刁難就同意了,甚至把羅依叫來,對她說,可以在娘家住到衣裳做好了再回來,只是千萬不能耽誤了趙大嬸的工期。
是不能誤了拿剩下的一半工錢罷。趙大嬸嘲諷地沖孔氏笑了笑,準備搶白她幾句。羅依連忙拉住她,沖她輕輕搖頭。她的目的已達成,就不想再旁生枝節了。趙大嬸想起自己已經因為口快,給羅依惹過一回麻煩了,同樣的錯誤,差點又犯一次,連忙住了嘴,歉意地沖羅依笑了笑。
羅依回到屋里,開始收拾東西。趙大嬸告訴她,他家的大兒子趙世忠,一早就去羅家捎口信了,知會羅家今天羅依要回去。趙大嬸還說,本來她是打算讓二兒子趙世杰去的,但趙世忠听說是去羅家,便主動請纓了。听趙大嬸的口氣,趙世忠對羅依的妹妹羅裳一直都很有點意思,以前因為忙著考吏員,沒有精力和時間去討好,而今前程無憂,自然就奔著心上人去了。
怪不得趙大嬸對她這樣的好,除了本身為人善良愛打抱不平外,恐怕還有想同羅家結親這樣的一層原因在罷。原來她是托了尚未謀面的妹妹羅裳的福了。
很快,羅依的包袱就收拾好了,趙大嬸送她到門口,熱心地要幫她雇車,但被羅依婉言拒絕了——她是要雇車不假,但在這之前,還有事情要做。她告別趙大嬸,一直朝前走,等到拐了彎,再也看不見沈家的院子,就找了個僻靜無人的小巷子,鑽了進去,然後迅速調出購物界面,買了一台腳踏縫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