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台老式的縫紉機,塊頭不小,上面黑色的鑄鐵機頭尤其引人注目,這要是就這樣推出去,不引得路人紛紛圍觀才怪。不過羅依穿越前剛入行時,因為買不起高級縫紉機,用過這個,所以對這東西很熟悉。
她熟練地拆下機頭,將其放進縫紉機底部的木斗里,然後再拆下縫紉機台面上的一塊延長板,將其朝原機頭的位置一蓋,就把這台縫紉機變成了一張小書桌,只是這書桌下頭,還帶個腳踏而已,不過古人的椅子也常常帶著腳踏,所以這樣的書桌看起來倒也並不顯得很怪異。
好了,改裝完畢這縫紉機底下帶有滾輪,所以羅依毫不費勁地就將其推出了巷子口,走到街角的驢車聚集處,雇了一輛最便宜的。她之前沒有料錯,車夫果然知道羅家裁縫店的位置,而且也不遠,與沈家只隔著兩條街。上車時,那車夫好奇地朝縫紉機打量了一眼,但只道︰「小娘子出門還帶個書桌,也不嫌重,不過這桌子底下居然還有輪子,真難為你怎麼想得出來。」
總算沒被人認為是奇形怪狀的東西,羅依松了口氣,笑答︰「我家有個兄弟,在私塾念書,正缺書桌呢,所以給他送一個回去。這輪子的主意,就是他想出來的,說是這樣的書桌方便,可以推到院子里去用。」
車夫听得連連點頭,直道有道理。
一路上,小攤小販的吆喝聲不斷,叫賣聲不絕,熱氣騰騰的早點攤,推著小車的賣水販,清早的街道,是那樣的生機勃勃,看得羅依心馳神往。
羅家的裁縫店,是一間不大的、臨街的鋪面,這是一套一明兩暗的家用住房,只是明間被改建成了裁縫店而已。驢車在店門前停下,高氏得過趙世忠的口信,見狀馬上迎了出來,親自扶羅依下車,拉著她上下打量個不停,心疼地道︰「還是那般地瘦。」
羅久安搶先付了車錢過來,聞言皺起了眉頭︰「少說兩句,當心下次親家母不許阿依回來。」
這女人,只要嫁了人,不論何時回娘家,都是需要家婆首肯的。高氏听羅久安這樣說,馬上住了嘴。
這時車夫幫忙把縫紉機從車上搬了下來,羅久安和高氏好奇詢問,羅依連忙朝他們打了個眼色。夫妻倆不明所以,但仍是照了羅依的意思沒有聲張,靜悄悄地幫她把書桌形狀的縫紉機搬到他們所住的東屋,藏到床後去了。這麼大個縫紉機,再怎麼不聲張,也會有人看見,不過好在羅依是回娘家,捎帶東西回來再正常不過,所以倒也沒有引來過多的詢問。
高氏搬完縫紉機,又來接羅依,接過她手里的包袱,拉著她朝里走,一面走,一面沖店里喊︰「老大,老大媳婦,阿依回來啦」
迎門的一張裁縫台前,有個正低頭量布料尺寸的年輕男子,約模二十來歲,頭上戴一頂無翅襆頭,身上穿一件交領窄袖窄身白布袍,他听見高氏的聲音,抬頭沖羅依笑了笑,然後朝西屋喊︰「長吉他娘,阿依回來了,快帶長吉出來見姑姑。」
羅依早向趙大嬸旁敲側擊地打听過,知道她娘家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其中哥哥叫羅成,做的也是裁縫的行當,就在自家店里做事,羅成娶了個嫂子,姓常,兩人生有個兒子羅長吉,今年七歲;弟弟羅維,尚未娶親,在私塾讀書,是個秀才;妹妹羅裳,待嫁在家,與趙世忠情投意合,但尚未定親。
這人朝內喚「長吉他娘」,想來就是她的哥哥羅成了。他口中的長吉他娘,應是她嫂子常氏,至于長吉,定是她那六歲的小佷子了
西屋棉簾被掀開,穿著桃紅斜襟短襖,系著淺粉長裙的常氏走了出來,在她身後,還有個穿青色襖子,虎頭虎腦的羅長吉。不等那婦人出聲,羅依就先叫了人︰「嫂子,長吉。」
常氏和羅長吉都沖她笑了,看來沒有叫錯人。
高氏拉著羅依徑直進了東屋,讓她到桌邊坐下,倒茶拿點心,完全把她當個貴客看待。羅依不好意思,連忙拉著高氏坐下,道︰「娘,我又不是客,你這般客氣作甚麼。」
「姑女乃女乃回娘家,可不就是嬌客?」常氏牽著羅長吉走了進來,一面笑著,一面推羅長吉上前叫姑姑。
羅長吉撲到羅依膝上,晃著她的胳膊直撒嬌︰「姑姑,姑姑,你有沒有給我帶糖來?」
「哎呀,你多大的人了,還管姑姑要糖」常氏嘴里責怪著,卻並沒有上前把羅長吉拉開的意思。
羅依雖然沒有做過人家的姑姑,不過心想,她好容易回娘家一次,好像是該給家里人捎些禮物的,都怪她前世無父無母、孤苦伶仃慣了,毫無此類經驗,而且手里又沒錢,所以竟空著手回來了。這下可好,不僅她自己尷尬,孩子也失望,可怎麼辦才好?
她正犯愁,卻忽見高氏不知從哪里變出幾個紙包來,一個遞給羅長吉,道︰「你姑姑哪會忘了給你帶糖,喏,這不是。」
羅長吉將紙包打開,里面果然是滿滿一包花生糖,他歡呼著蹦了起來,大聲喊了一句「多謝姑姑」,然後跑了出去。隨即,門外響起他向羅久安等人炫耀的聲音︰「這是我姑姑給我買的」
高氏听見,笑了,又揀一個紙包遞給常氏,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嚷嚷著少幾股顏色鮮亮的絲線?我去看阿依時,與她提了提,她竟就記住了,巴巴兒地給你帶了回來。」
常氏眉開眼笑地接過去,連聲向羅依道謝︰「一點子絲線而已,你還記在心里,真是叫我過意不去。」
羅依臉色微紅,連客套的話都講不出來。還好常氏馬上就高高興興地出去配絲線去了,並沒有瞧出她的異常。她一走,羅依就感激地拉住了高氏的手,道︰「娘,多虧有你。」
高氏回握住她的手,慈愛地笑了笑,道︰「我是你親娘,你跟我客氣甚麼。」她說完,指了指藏在床後的縫紉機,問羅依道︰「阿依,那是張書桌?你搬回家來作甚?」
羅依不好意思地道︰「我好容易回一趟娘家,卻不但沒給娘捎帶禮物,還要麻煩你幫忙——那桌子,是我用平日積攢下來的錢買的,但卻怕婆婆責罰,所以不敢帶回家去,不知娘能不能以你和爹的名義,把這張書桌送到沈家去,就說這是你們送給我的,這樣我婆婆想來就不會說甚麼了。」
孔氏竟是這樣霸道,連個桌子都不許羅依買,高氏很是難過,自是滿口答應,道︰「這有甚麼,等你回去時,我叫你爹送你,順便就帶上這桌子。」
縫紉機的來路問題,就這樣解決了,羅依很是高興,同時又有點愧疚,因為羅家也是做裁縫的,肯定一樣需要縫紉機,但她初來乍到,還模不清這個時代的底細,不敢貿然地把購物界面里的東西亮出來,所以,只能選擇瞞著娘家人了。不過好在羅家人手充足,想來就算全靠手工縫制,也不是多大的問題。
這時高氏從桌上揀出個最大的紙包遞給羅依,道︰「這是一點茶葉,給你哥送出去。」
送給兄長的禮物分量最足,看來他對于這個家來說,的確是舉足輕重。羅依連忙起身,接過紙包,又問︰「娘,那爹的呢?」
高氏笑了笑,道︰「這些就是我讓你爹準備的,他那份就算了,你對外就說已經給他了。」
羅依心頭暖暖的,不知怎樣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才好。高氏卻覺得為兒女做這些理所應當,催著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