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兵敗時「一潰千里」,此時的韃靼軍卻已陷入無路可潰的絕境。不久之前,這些韃子還在殊死結隊拼殺,此時卻是給明軍沖得七零八落,在包圍圈中如無頭蒼蠅般驚惶奔突,但凡遭遇明軍堵截,絕大多數不作抵抗便棄械歸降。有些干脆下馬,往地上一坐,目光呆滯,生死悉听尊便,再無先前那股狠勁。偌大個營盤中,只有三五處殘敵還在作困獸之斗。仗打到這個份上,可說是勝負已定,過不多時便可打掃戰場了。
首戰告捷的馮虞卻是相當郁悶,恨恨地調動人馬圍殺那些逃竄、頑抗的殘敵。讓馮虞不滿的倒不是今天的戰況,打到這個份上,除了對韃靼人的凶悍頑強估算略有不足之外,別個皆與戰前研判相去不遠。讓他耿耿于懷的是,之前韃靼軍統帥發動逆襲,直奔馮虞而來,這讓殺紅了眼的馮虞大為興奮。*****
陣斬敵酋,可說是每個為將者的第一榮耀。這兩年馮虞先後與倭寇、匪賊交過手,也算是有些歷練,今日又手刃十幾二十名敵兵,正是自信滿滿,一心要將眼前這彪悍的敵將砍個滿面桃花開。哪知兩騎對沖即將交錯之際,馮虞身後突然響起「 」幾聲,再看那韃靼統領,胸月復處爆出幾朵血花,尤其是面部,結結實實挨了一槍,真個是打得滿面桃花開,只可惜不是出自馮虞之手。
這一幕事出突然,馮虞與那統領身後親兵都驚得一時無措。馮虞一回頭,只見身後十幾名親兵手上的火銃還在冒煙呢。不用問了,必是這些親兵不敢讓主帥犯險,干脆先下手解決了。馮虞攢了一肚子的氣力無處發泄,卻又不好責罵這些忠心的衛士。\\\\\回頭看見前頭那些呆若木雞的敵軍,怒吼一聲便沖入敵團大砍大殺一陣。
日上三竿,喧囂了半個早上的戰場漸漸沉寂下來。酣戰一場地明軍將士或號令整隊,或救護傷員、打掃戰場。一隊隊的韃靼俘虜在明軍刀槍的威迫下搬運收拾遍地尸骸。
馮虞下了馬,牽著紅雲,漫步在方才拼力廝殺過的沙場上。原本還算齊整的一座軍營,如今已盡成廢墟滿地皆是殘破的帳篷、木柵、尸體、兵器、旗幟。在戰況最慘烈的中軍兩軍混戰之處,人馬尸體層疊,刀矛箭矢四處拋灑,無處下腳。
馮虞行到這里。不覺停住腳步,久久地盯著雙方陣亡將士交錯堆積的尸骸,默然不語。長久以來,馮虞一直以當年抗倭大勝的戰功為傲,自認已是經歷過沙場浴血之人。=小說520首發==今日置身此地,眼見得尸橫遍野,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戰爭。什麼才叫真正地國戰。
突然,馮虞身形一震,緊走幾步,扒拉開兩具韃靼軍士尸體,撲面而來的是兩句僅僅攪纏為一體的尸體。一名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瘦削明軍戰士,頭盔掉落,背負幾十處創口,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往上看,這名戰士緊緊咬住一名韃靼兵的咽喉。再看那名韃靼兵。年紀或許還要更小些,嘴角連茸毛都還沒長出來。一對圓睜的大眼依然透著恐懼絕望的眼神。想來,這名明軍是重傷之余,拼盡余力與敵同歸于盡。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只是那少年韃靼軍士,
此時,幾名韃靼戰俘在明軍押解下過來抬尸。\\\\\\周邊陣亡將士地遺體一一抬走。只有這兩句尸體,糾纏過緊,掰了半天卻是無法分開。一旁的明軍看得火起,罵了句「蠢才」。操刀過來,看樣子是要沖那韃靼少年的遺體下手了。
馮虞見狀忙一擺手。「算了。兩個一般年歲,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天意。一道葬了吧,路上也不孤單。」看兩名陣亡將士一起被抬走,馮虞再不停留,轉身離開戰地。一路走得分外小心。生怕踩著地上的戰歿者遺骸。
約模小半個時辰之後。範長安來報︰「大帥,戰後檢點。此役,我軍陣斬敵兀魯思部萬戶古哲倫以下兩千七百零三員,俘兩千八百五十五員,另有數十騎破圍逃逸。」
馮虞又是一驚,「敗局已定,韃子仍然負隅頑抗,戰死過半,確是頑強彪悍。^^小說 0首發^^」
「不過,終是難逃盡殲下場。」範長安倒是一臉的興奮。卻也難怪,當初他在邊關呆了多年,與韃靼軍沒少交過手,互有勝負,卻從不曾打過一次真正的殲滅戰,韃子腿腳太快了。
「我軍傷亡如何?」
「亡三百一十七人,傷五百零五人。有些弟兄傷重,恐怕陣亡數還得添些。」說完這些,兩人一對眼神,默然……
過了一陣,馮虞問道︰「亡三百傷五百,陣亡數太高了些吧?」
「回大帥,我已問過此中究竟。此次傷亡最大的是誘敵的騎一團。弟兄們死戰不退,許多掛了花的草草裹傷再戰,其中不少弟兄氣力不濟而陣亡,還有些重傷地,與敵同歸于盡。還有些弟兄在陣上傷重落馬,救助不及遭踩踏而亡。如此種種,陣亡弟兄數目難免增多。」
馮虞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我軍傷亡八百,韃子陣亡兩千七,一比三個半。算殲敵數目,一比七。也算是大勝吧。此役得失,咱們回頭須得好好檢討。二師那邊可有消息?」
「沒什麼動靜。」
「多派游騎聯絡,莫出意外。」
「是!」
過不多時,範長安又轉了回來。「大帥,李錦遣人回報,拿些突圍而去的韃子全給他截殺了。」
馮虞一听,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你說什麼?」
「李錦將逃敵全殲了。」
「全殲?不曾走月兌一個?」
「是。一個不少,首級盡在。」
馮虞原地轉了幾圈,停步又問︰「會不會有韃子從別個路徑逃生?」
範長安想了想,「應當是不會。這些韃子逃出我軍圍困,必定如喪家之犬,一心逃回老營才得保全,又不知我軍還有埋伏,如何能節外生枝再去繞什麼路。再說了,從此地往敵軍北大營方向,只有這一條平路。韃子突圍時想必已是筋疲力盡,哪有心氣再去翻山越嶺?」
「如此說來,敵軍老營或許還不知西路兵馬已遭全殲?」
「理當不知才是。」
「但其已知曉我軍迫近,西路敵軍昨夜設伏之事想來也已報到韃子主帥案頭了。」
「不錯。」
馮虞突然「嘿嘿」一笑,「長安,你說,以此情形研判,敵軍主帥會如何部署兵力,有何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