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虞與範長安見對面有異動,趕忙收住話題定楮觀看。只見韃靼軍陣中旗幟飛舞,號角齊鳴,上萬韃靼騎兵隨著號令左右驅馳,漸漸排成十幾列千人橫排,一個個抽刀在手,面目猙獰。馮虞揚鞭一指,笑道︰「莫非韃子真打算沖陣麼?以及之短克我之長。呵呵,韃子頭目也未見得有多高明嘛。」
就方才這段時間,又有兩個團過河結隊,後頭還有兵馬源源不斷地渡河過來。此時馮虞心思大定,已經有心情說笑了。不過說笑歸說笑,正事可沒拉下,馮虞一揮手,傳令官飛馬奔出,指揮前排步兵前出數十步,在陣前密集拋灑三角釘。
此時只听範長安應道︰「韃子輕騎最忌沖擊密集步陣。按著他們的老打法,本該是大踏步後退,誘我軍追擊,趁隊形松散時,或調頭突擊,或是憑著弓強馬快分割圍獵。只是現下韃子不得不攻。咱們又是背水而戰,此間地形只能是正面交戰。方才那韃子首領給大帥言語一逼,也不能不硬著頭皮來攻了。」
馮虞點了點頭,又問︰「方才那軍使說什麼濟農副汗、征明大元帥,那是什麼貨色?」
「哦,稟大帥。這濟農副汗便是韃靼可汗的副手,至于那什麼征明大元帥匪號,不說也罷。那達延汗,也就是平日咱們說的小王子,長子早夭,次子兀魯斯博羅而今年方二十,據說文武雙全,頗有乃父之風,這幾年那達延汗是傾心栽培,打算承繼衣缽的。此番領兵的只怕便是此人。」
馮虞笑道︰「年紀倒也差不離,權勢卻要強過我。不過麼,看今日舉措,似乎也不是個能沉得住氣的。」
「韃子嘴拙,罵人的花俏詞也少,打仗極少斗嘴。大帥方才那番話也……呵呵。韃子何曾受過這個,那兀魯斯博羅沒親自帶隊沖鋒已算是不錯了。」
此時,對面猛然響起一聲淒厲悠長的號角聲,萬余人的軍陣霎時發動。一排排的韃靼騎兵手持戰刀催動戰馬小跑起來。跑出數十步,韃靼軍馬猛然加速,直奔明軍中軍壓來。隨著馬速不斷提升。韃靼騎兵漸漸挺起身形,臀部離鞍,手中彎刀舉在頭頂亂晃,高聲喊殺。隊中還有射雕手,摘弓取箭。上萬匹戰馬,四蹄翻騰全力沖刺,發出的聲響就如掠過天際的滾雷一般,懾人心魄。
目睹著這排山倒海一般地陣勢,一些從未直面過這等場面的明軍將士已經頭皮發麻鬢角見汗。馮虞見著己方氣勢不對。突然猛催坐騎直奔陣前,隨即調轉馬頭,沿著明軍排面縱馬飛奔。一面高喊︰「弟兄們!今日一戰,死中求活。為了我煌煌大明,為了萬千屈死的遼東父老,決一死戰!有我無敵!」
受這一激,近萬明軍將士振臂高呼︰「決一死戰!有我無敵!決一死戰!有我無敵!決一死戰!有我無敵!」
由左至右,馮虞奔到火銃手陣線右首,勒住馬立于排頭處,轉頭高呼,「今日一戰。決不能讓韃子沖進我軍戰陣。本帥與弟兄們並肩戰斗,寧死不退!」
三軍將士一齊高呼︰「寧死不退!寧死不退!寧死不退!……」
另一頭。韃靼軍沖擊隊形已經完全展開。戰馬全力沖刺。堪堪已逼近明軍陣列不足三百步。韃靼兵士一個個將彎刀斜舉過頂。或是彎弓搭箭。在他們眼中。只要沖過那一片槍林。眼前這上萬明軍便是他們刀砍箭射地活靶了。
就在此時。沖在前頭地韃靼騎兵透過震耳地馬蹄聲。隱隱听見對方陣中有口令聲響起︰「預備!頭排舉槍。放!」
緊接著。對面冒起片片白煙。同時傳來一片巨響。便如炸雷一般。沖在前兩排地許多韃靼騎兵頓時是人仰馬翻。在地上滾成一片。又將隨後呼嘯而來地戰友絆得東倒西歪。原本還算是齊整地隊形一下子散亂起來。有些與明軍交手多次地老兵厲聲大喊︰「火銃——」
這火銃一打起來就沒完了。明軍陣中連綿施射。初時還是整齊地排槍。過了一陣便听不出點數來了。從距明軍三百步到兩百步。短短百步之遙。沖擊地韃靼軍成排成列翻倒。死傷遍地。就是不能再往前進一步。韃靼軍中也有不少將士急紅了眼。兩百步外便張弓拋射。只是來箭稀稀落落。實在是沒什麼效力。即便有幾枝射入明軍陣中。也就是微瀾一朵。絲毫無損于明軍火力地連貫性。
也就是一盞茶地工夫。韃靼軍地頭三排攻擊波次已經在明軍火銃輪番攢射之下傷亡殆盡。不過。後續兵馬依然是奮力沖刺。吶喊著一頭扎進火網。如飛蛾撲火般紛紛栽落。卻是前赴後繼毫不停歇。按著之前與明軍交手地經驗。正面對付明軍火器唯一地辦法就是多波次決死沖鋒。在一浪接一浪毫不喘息地沖擊下。明軍地火器數量再多。總有裝填不及或是炸膛地情形。只要有一處啞火。讓韃靼騎兵突入陣中。除非是極少數精銳勁旅。否則很快就會引發全線崩潰。
可是沖了一陣,韃靼將士發覺今日情形有些詭異。明軍火力不但射程遠遠超過往日,而且是連綿不絕,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只見一排排的蒙古健兒在彈雨中僕倒,一面面韃靼百人隊的戰旗在硝煙中傾覆,卻始終不能逼近明軍正面任何一點,更不用說完成突破。
不一會兒,韃靼陣後傳來一片號角聲,沖擊中的韃靼騎兵紛紛調轉馬頭,倉皇退去。只在兩軍戰線之間留下大片尸首。其中還有許多未死的戰士、軍馬掙扎申吟。幾十匹戰馬不肯退去,立在已經陣亡的主人身邊,舌忝著他們的面龐,或是用頭輕輕拱著,似乎是想叫醒沉睡中地伙伴一道還鄉。
見韃子敗退,明軍並不追擊,方才酣暢淋灕放槍的火銃手們在隊官的統領下重整隊形,補充彈藥,一個個面上是眉飛色舞。許多人一邊整隊,一邊還在議論著方才的戰況,無不是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在一旁觀戰的友軍見火銃手幾乎毫發無傷便痛殲了數千敵軍,自然也是興高采烈,歡呼雀躍,連軍官都喝止不住,干脆一塊兒宣泄一番。
馮虞見首戰告捷,方才回到中軍陣位,點手喚過範長安。「長安,看樣子騎兵還是干不過火器啊。依你看來,下一步那什麼兀魯斯博羅還會如何動作?」
「無非兩條路。一個,即刻退走,誘我追擊,再殺個回馬槍。再一招便是孤注一擲,調集全軍硬沖了,左中右一齊上,力爭撕開個突破口。」
馮虞笑道,「若是持重的,這會子多半是選那第一招。不過咱們這位副汗兄弟,只怕是咽不下這口氣。」
「大帥高見。不過,韃子若真是全軍總攻,不死不休,那架勢也是挺唬人的。一旦咱們火銃弓箭頂不住,給他們沖進來,那可就是一番苦戰了。」
「沖進來?沒那麼容易。這回咱們也不留預備隊。中軍親兵團火銃陣,加上三角釘、手榴彈,理應是能扛住。左右兩翼單憑弓箭,只怕是比較吃力些個。干脆把已過河的兩個團分到兩翼,好歹多他千把張弓,總能管些事。呵呵,若是咱們此番帶了火炮,這些韃子今日必定全數葬身于此!」
想了想,馮虞還不放心,叫過傳令官,「往左右兩翼傳我將令。決戰在即,全軍官兵須嚴守陣型,即便敵軍沖入也決不許從原地後退一步,陣型不亂,騎兵斗不過步兵。重申軍令,後退一步者,格殺勿論,官長隊友連坐。」
此時,韃靼軍中果然又生變化。只見一排排一隊隊地韃靼官兵分列作左中右三個梯形的攻擊大陣,看樣子是真要集團沖鋒一決雌雄了。遠遠的,馮虞望見一隊黑甲鐵騎來到居中軍陣前列隊,便問道︰「那一隊黑甲騎軍可是韃靼精銳?」
範長安不假思索地答道︰「不錯。韃子大頭領麾下都有些精騎親衛,皆著黑盔黑甲,極為剽悍,最是善用強弓,兩百步內兩石強弓箭無虛發,便是所謂的射雕者。平日里這些人皆是好酒好肉供著,生死決戰關頭帶頭沖殺,遠射近砍,往往當者披靡無往不勝。」
「是麼?看樣子韃子是真要玩命。中軍不足慮,我只擔心兩翼。」
「大帥放心,左右兩邊的弟兄多是和韃子交手多次的邊軍,他們的弓箭也不是吃素的。況且,方才那三角釘多半也是撒在兩翼。嘿嘿,韃子要想沖陣,且從尸堆上爬過來再說吧。」
「那是最好。長安,還得派人催促二師趕緊渡河整隊,哪邊吃緊便投向哪邊。咱們背水作戰,一旦有一邊崩潰,全局也就完了。」
「是。」
此時,韃靼軍中號角齊鳴,撕心裂肺。數萬韃靼騎軍催動坐馬緩緩前行,直向明軍逼來。
有了方才那一場勝仗墊底,明軍官兵卻是心神大定,偌大得軍陣毫無聲息,靜待主帥發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