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煙閣位在舊金河北岸,五層樓高的亭台樓宇,翹檐架起飛閣,繞過假山,有飾水小橋,庭園百植花草,穿柳渡杏,丹桂餃水流蓮花,美景更勝仙境。
而位在寒煙閣後院,則是寒煙閣花魁鳳翎獨居的夜蓮塢。
「你說的都是真的?」
坐在蓮池畔的亭內,鳳翎一身大紅繡金鳳紋的袒胸大懦衫,蓮藕色的抹胸幾乎遮掩不了雪白酥胸。
她長發披肩,襯得未著妝的美顏顯得嬌女敕秀麗,然那雙狹長的勾魂眼,是聰慧叫世故的。
「小姐,紫蝶不敢騙您,真的是親眼所見。」
鳳翎沉斂長睫,狀似看著池面盛開的蓮花。
「小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金府的人為什麼會這樣對待小樂?」紫蝶憂心忡忡,就怕不趕緊去阻止,小樂就算不中暑也肯定會熱昏。
「小姐,咱們趕緊去帶小樂回來吧。」
小姐要她把小樂送到金府,還要她這凡天注意著,有空就到金府附近走動,探些消息,沒想到她今天剛出門,便听人說有個娃兒站在大風茶肆外的十字街口上,她順道過去一瞧,竟是小樂,當下教她難過極了,要不是小姐有交代,她早將小樂帶回來了。
「不。」菱唇微掀,聲如玉馨。
「小姐?」
「對方不過是想要試探罷了。」她淡道。
「試探?難道是小樂把什麼說溜嘴了?」
鳳翎菱唇微勾。「那也是很正常的,小樂也不過才四歲大。」
「那現在要怎麼辦?難道小姐要眼睜睜地看著小樂受苦?」
「不,我賭對方待會就會收手。」
「真的?」
「只要你別再去張望,只要我不出現,他就會收手。」
「可他這麼做就是要小姐出現,如果不是要逼小姐現身,他又何必這麼做?」
「紫蝶,人都有側隱之心,何況受苦的是他兒子,他沒道理不心疼。」鳳翎低笑著。「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小姐不心疼嗎?」紫蝶一雙大眼嗜著淚水,只要想起金之樂站在毒辣日頭下,搖搖欲墜的小小身影,幾乎就要逼出她的淚水。
「現在心疼可以換得往後不疼,是值得的。」
「小姐……我們為什麼非得將小樂送走?」
她沒有回答,幽幽一嘆。「紫蝶,先下去吧,我要靜一靜。」
「……我去幫小姐拿壺茶。」
鳳翎輕點著頭,緩緩地閉上眼。
她的決定沒有錯……為了小樂好,他非得離開她不成口
為了她的計劃,再心疼她也得忍。
非忍不可。
閉上眼,她不去想象小樂為了她,倔著小臉不喊苦的模樣,盡管淚水已在陣底打轉還是死命忍住……
「鳳翎。」
一道喚聲,教她猛地一顫,張開眼,瞧見是寒煙閣的鴨娘絮柳。
「絮姨。」
「紫蝶那「‘頭邊走邊哭呢。」她年近半百,卻保養得相當得當,風韻猶存,黑發挽成了長髻,綴滿金步搖,再加上一身紫金繡衫,富貴逼人。
「……紫蝶的心太軟,我就怕她守不住話。」
「那就讓她別開口了。」
鳳翎直睇著她,好一會才苦笑道:「絮姨,這話別讓紫蝶听到,否則會嚇得她哭垮了你的寒煙閣。」
「不就是玩笑?」絮柳揚眉……臉刻薄樣,然笑意一浮上臉,又變得和藹可親極了。「听紫蝶說,小樂被留在大太陽底下曬著,真教我有點嚇到了。」
「那倒是,這點確實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敢情是金家二少的主意?」絮柳猜測著。
放眼崆峒城,撇開金家小千金不說,就以金家那對雙生子最領風騷,放眼崆峒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對雙生子,個性差異之大,讓人得以清楚分辨誰是誰。
會在街上爆粗口又動手動腳的,肯定是金家二少金如秀;始終保持微笑,卓爾不凡的,那就是金家大少金如玉。
雖說,金二少四年前娶妻之後,性子收斂了不少,但,會干這種惡事的,她仍毫不猶豫地認定是他。
「不,我認為是金如玉。」
「金大少?」
「別瞧他老是笑臉迎人,和氣又誠懇……」鳳翎說著,哼笑了聲。「才不是那樣子,他表露在外的,剛好和他的內心是相反的。」
她這說法,並非空穴來風。
八年前,她才剛進寒煙閣,是做個端盤小裨,有一回送菜入房時,瞧見了金如玉如何擒笑嘲諷人。
那一幕,她至今難忘,也讓她見識到,原來他就連拐彎抹角酸人時,也可以那麼謙恭有禮,讓對方綠了臉,他依舊笑若春風。
更可怕的是在對談之間,他神色雖溫和,實際上卻是十分強硬,把事情分析得頭頭是道,硬是逼著對方低頭不可。
那人的心思很深沉,藏在很深的地方,不輕易讓人看見他的內心,代表著他對人有防心。一個人之所以對人有防心,那就代表他多疑。
所以,小樂會被丟在大太陽底下曬,她肯定是他的主意。
「這也未免太狠了,難道他不相信那孩子是他的?」
絮柳難以置信極了,畢竟金如玉在她眼里是個彬彬有禮的好青年,嘴巴甜又笑容迷人,要是年輕個三十歲,她就纏定他了。
「如果不信,他會直接扔了孩子。」
「所以……」絮柳到底也是在風塵中打滾了數}年的人,只要鳳翎起了個頭,她大抵就猜得到。「他現在想知道的是……孩子的娘是誰?這代表他不信小樂的說法?
「金如玉是何許人物……個突然出現的孩子,要他毫不懷疑地留下,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怎麼可能?他當然要查。」
「……要是他查到這兒?」
「他有張良計,我當然有過牆梯,反正不管怎樣,只要我打死不承認,他又能奈我何?」
絮柳點點頭。鳳翎能夠成為寒煙閣花魁,可不全靠她的臉蛋身段,最重要的是她洞悉人心的觀察力,這一點,讓她不需要賣弄風騷,便把一票富商巨賈服侍得妥妥貼貼。
鳳翎是朵解語花,能和人談心解悶,態度又真情摯意,少有男人不買帳,再加上她腦袋聰明,能替上門的商賈出點主意、幫忙牽線,才會讓她的名聲如此響亮。
可誰猜得出,當時的小裨竟能成了今日的花魁?
想當年,鳳翎為了醫治姊姊成了花娘,那與她相似的處境,教她忍不住感同身受,忍不住J冷惜,也正因為如此,五年前得知鳳翎有孕時,她才會破例隱瞞幫助,甚至鳳翎早已年屆二十歲,她不想賣身,她也不會強迫。
因為她知道,鳳翎對男人極為恐懼,根本不能忍受男人的接近。
金大少真是害苦了鳳翎,可偏偏她不想讓人知曉這事,自己也只能守口如瓶。
「不過,才兩天沒見到小樂,我就想他了呢。」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他不適合待在這里。」鳳翎苦笑著。
她何嘗不想?
小樂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是她親手拉拔到這麼大的,夜里哭時,是她哄著到天亮,要是病了,是她抱著小樂去找大夫……
那些點點滴滴,過去說是苦,此刻想來卻都是甜美的記憶。
「敢情是你也嫌棄咱們這煙花之地?」
「絮姨,你明知道我是為了什麼才送小樂走的。」鳳翎不依地抿起嘴。
對于絮姨她一向有著尊敬,兩人相處也有著親昵,她是她生命中第二個貴人,如果沒有她的收留,她斷然不可能存活至今。
如今將小樂送回金家認祖歸宗,這是她不得不做出的決定。
因為……她要報仇。
掌燈時分一到,寒煙閣里里外外,燈燦如晝。
就連外頭舊金河的垂柳岸,都系上了各式油皮燈籠,而花娘們身著紗衣,手持團扇,或站或偎在閣外的欄桿邊。
活色生香,誘得一輛輛馬車在門口停了下來。
而此刻,有抹影子飛快的跑進了夜蓮塢,高聲喊著,「鳳翎姊!」
正在房內由紫蝶替她挽發的鳳翎……雙琉璃似的勾魂眼斜晚了下。「粉雪,怎麼了?」
「鳳翎姊,絮姨說有位貴客來了,在桂三房等著,要你趕緊過去。」粉雪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實心眼的性子,教她即使喘不過氣也要趕緊把口訊說明白。
鳳翎微揚眉,望向鏡中的自己。
粉雕玉琢般的美顏,眼波流轉,冶艷卻又透著無辜。長發挽成了懶人髻,有幾給發故意滑落在頸間額邊,更顯墉懶嫵媚。
「紫蝶,把那件京城里最時興的馬甲給我取來。」說著,她已經站起身,褪去身上曳地的銀底繡紅紗,順便取下總是系在頸上的鏤鳳玉佩。
「鳳翎姊……」
「快,動作快。」
「是。」
「粉雪,過來幫忙,把我唇上的胭脂再點紅一點。」
「是。」
她動作飛快地換上了馬甲,讓她原本傲人的酥胸幾乎快要挺出馬甲之外,再點上了胭脂,才趕緊再將銀底繡紅紗給套上。
「走。」
「是。」兩個「‘鬟趕緊跟上,邊拉著她的紗緣。
鳳翎走起路來,優雅如柳輕擺,不經過前院,而是從中庭直上桂三房。
「花魁到。」紫蝶向前一步,輕敲著門板。
不一會兒,門板打開,開門的那人不由得怔在門口。
晁獻乙怔住。
他的雙眼發直,像是壞了,怎麼也挪移不了視線,不禁懷疑眼前這女子,到底是人還是魔,怎能笑得如此無辜又妖冶?
鳳翎聘婷欠身,笑染勾魂眼。
「獻乙,被勾魂了?」金如玉在房內輕諷著。
「……哇,真不愧是寒煙閣花魁。」獻乙這才回神,趕緊退開,回到席上,覺得心還在胸口里卜通卜通地跳。
她蓮步輕移,垂著小臉進房,恭敬地往席前一跪,柔若無骨伏在地上,再柔弱地由兩位丫鬟扶起,跪坐在席上,兩個丫鬟立刻退到房門外。
「鳳翎見過兩位少爺。」烏亮發絲落在她細膩頸項,更襯得膚白賽雪,美目流轉間似琉璃閃動光澤。
目光,就在她瞧見金如玉懷里的金之樂時,微怔了下,但意外之色稍縱即逝,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絮姨特地要粉雪告知貴客臨門,讓她猜想來者必定是他,可沒想到他竟連之樂也帶在身邊……他非得要戳破這一切不可?
「好個花魁,我來過寒煙閣數回,倒是從未如此親近花魁。」金如玉上下打量著她。
「能伺候金大少,是鳳翎三生有幸。」她勾彎唇角,看向正不住看著自己的兒子。
她心里隱隱刺痛著,臉上卻是雲淡風輕地問:「這孩子難不成是金二少向來最引以為傲的大兒子?」
控洞城里無人不知金二少疼兒子疼得跟心肝寶貝沒兩樣,老是帶著孩子到外頭炫耀,說和他有多相似。
偶然見著時,就連她都嚇了一跳,沒想到金不渝竟會和之樂那般相似,簡直就像一對雙生子。
金如玉聞言,緩緩勾起唇。
「不,他是我兒子。」
原來這花魁不是空有外表,這可有意思了……他喜歡聰明的女人,她比那些一味討好他、裝羞怯的庸脂俗粉,好上太多了。
「喔?大少……成親了?」
「獻乙,都聞律例可有規定,得要先成親才能有孩子?」他笑問。
「不,當然沒有。」晁獻乙看著他,再看向鳳翎。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兩個人好像呀。
像的自然不是外貌,而是氣質和性情。
「可不是嗎?要不然,那些未成親便生子的花娘們,豈不是一個個都犯下了重罪?」金如玉笑眯桃花眼,使人迷醉。
鳳翎聞言,唇瓣上勾的弧度不變。「唉,那也是無可抗拒的,誰讓咱們出身低微?否則這天底下,豈會有人不成親便先有子?」
「但要是能夠攀權附貴,進而一朝母憑子貴,這算盤打得也是挺精的。」金如玉淺笑,輕嚷了口酒。
身子前傾,她拉起寬袖,替他斟酒。「那倒是,畢竟誰也不想在這煙花之地過上一輩子。」
她笑著,但心底是有點惱的。
這人,惡意說這些,是想逼她怒得口不擇言?
若以為有麼容易,他可就把她看得太扁了。
金如玉正要開口,眼角余光瞥見晁獻乙那雙眼像是要凸出來般,直盯著她的胸前。不知怎地,這舉動讓他有些不快。
「獻乙,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吧。」他道。
「嘎?」
不早?不是吧,不是才剛掌燈嗎?桌上的珍謹,他都還沒吃耶。
「早點回去。」金如玉的笑意逐漸變冷。
晁獻乙只能無奈地起身。太惡劣了,明明是他找他一起來的,結果現在卻趕他走……也不想想,他都還沒自我介紹耶。
「我托你去做的事,你千萬別給忘了。」臨走前,他不忘叮囑著,就怕如玉為了替兒子找親娘,就把他委托的大事給忘了。
「知道了。」
「一定要做。」
「羅唆。」
晁獻乙一臉哀怨地瞪著他,覺得自己官小人更小,被看得好扁好扁。
唉,誰叫他是開口請托的人,被看扁也是自找的。
「既然這位少爺要離開,怎麼不讓少爺先帶著孩子一道走?」就在晁獻乙要踏出門外時,鳳翎突道。
「不用。」金如玉嗜笑拒絕。
「可是多個孩子,豈不是太浪費了這良辰美景?」她那無骨嬌軀輕輕偎向他,就見兒子眼陣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那神情蓄滿了思念,可是他卻勇敢地抿著嘴,沒吭出聲音。
兒子隱忍的神情,扯痛了她的心。
金如玉笑眯眼,由著她貼近,示意晁獻乙關上門。
門關上的瞬間,鳳翎隨即就想退開,然而卻被他冷不防地扣住手腕。
「礙事的人已經走了,這良辰……」他啞聲喃著,目光直落在她的胸口,「美景……可別蹉跎。」
那露骨的言詞,教她心里微惱著,表面上還是揚著笑。「還有個孩子,怎能不蹉跎?」說著,想要掙月兌,豈料他抓得更緊。
「我倒是無所謂。」
「大少不知鳳翎是賣藝不賣身的?」這規矩,他不可能不知道。
在這時分,把之樂帶到這里,她已經有些不快了,他還用這般惡劣的手段調戲她……雖說早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但此時正面交鋒,讓她很不舒服。
他當然知道她是賣藝不賣身,不過——
「所以……你還是處子?」他懷疑之樂是由她所生,拐個彎想要證實。
「當然。」她毫不猶豫地回道。
「就算是花魁,也有賣出初夜的時候,像你這年歲還沒賣出初夜的,倒是不多見了。」
「那是因為絮姨很尊重我。」
「是嗎?那咱們來試吧。」
「試什麼?」
「我就跟絮姨買下你的初夜。」他笑容可掬地說。「我就不信用整箱的金子打不動絮姨的心。不過……如果你並非處子,那麼,我就要絮姨加倍賠
償。」
鳳翎臉上的笑快要掛不住。「你太小看我和絮姨之間的感情了,那可不是金子打得動的。」
「那麼,你信不信我可以讓寒煙閣門可羅雀,在崆峒城里活不下去?」他臉上笑意更深,那是打從內心的愉悅,仿佛找到了有趣的游戲,讓他的心情大好。
「鳳翎不知道金大少是如此重欲之人。」她臉上的笑意如冰霜凍住。
他是否重欲,她不清楚,但她親眼目睹過他對花娘極為有禮,向來不蹄矩的,如今刻意調戲,是否只為試探她?
「我終究是個男人,況且……」長指滑過她縴細的鎖骨,逐漸往下滑。「面對如此美景,有凡個男人把持得住?」
「大少,自重。」她忍耐著動也不動地任由他輕薄,目光落在兒子身上。小樂明明困極了,卻又張大眼直盯著她,像是擔憂著她,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是她太小看金大少了?
沒想到他使出的手段竟會如此惡劣又放肆……但,盡管如此,只要她打死不承認,他也無法得到答案。
「你對每一個上門的大爺都這麼說?」他笑得邪氣惡意。
「鳳翎運氣好,遇到的都是懂得欣賞鳳翎才藝不被外貌所吸引的才子富賈。」她皮笑肉不笑地回應。
金如玉聞言,不禁低低笑開。「所以,我在你眼里成了登徒子?」
「鳳翎身在煙花之地,又能如何?」她冷冷看著他。
他直瞅著她半晌,突地傾前,吻上她的唇。
吻,來得粹不及防,她嚇得瞪大眼,感覺他的舌撬開了唇,鑽入她的口中,讓她惶恐得心頭抖震,想掙月兌,他卻抓得死緊,甚至把她扯得更貼近,大手在她腰上撫過,移向她的胸口,教她嚇得不斷掙扎,甚至發出細碎的低吟。
驀地,在他懷里的金之樂用力地踢打著他。
「壞爹爹,放開娘!」他吼著,最後還用力地往他爹的手腕一咬。
金如玉松開了輪制鳳翎的手,垂眼瞅了渾身發顫的金之樂一眼,神色自若地抬眼。
「娘?」那笑意又邪又壞。
她直瞪著他,不敢相信他為了逼小樂開口,竟惡意吻她。
「……是姨娘。」鳳翎深吸口氣口「小樂,過來。」
金之樂聞言,想也沒想地撲進她懷里……
「姨娘……」他哭得抽抽噎噎。「爹爹好壞,我不要去爹爹家,讓我留在這里好不好……」
聞言,她心頭發酸,美眸直瞪著金如玉。
「我以為金大少應該會善待小樂口」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跟兒子分離,可是她怕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會拖累他……把他送到金府,是她最後、最逼不得已的決定。
「到底是姨娘還是娘?」金如玉笑問著。
那一夜的事,他最終記得的是那女子腰間的傷痕,而剛剛一撫……隔著衣料,讓他無法確定。
「是姨娘。」她摟緊金之樂。「小樂是我姊姊和你生的孩子。」
「你姊姊呢?」
「去世了。」
「墳在哪?」
「在城南郊外,鳳鳴之墓,需要我帶你去看嗎?」
金如玉打量著不再勾笑的她,那勾魂眼像是要噴火般,別有風情。
「你要如何證明,之樂是你姊姊和我所生的孩子?」
他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帶之樂進寒煙閣時,絮姨的臉色明顯一變,再加上鳳翎進門瞬間,之樂渾身一僵,那自然的反應,是最佳的證據。
「金如玉,你別太過分了,沖著小樂的外貌,就足以證明他是你的孩子。」她氣得發顫,不敢相信他比想象中還要惡劣。
虧她把曾經受他救助的事一直銘記在心……若非如此,那一夜,她根本就不會救他。
「這天底下無奇不有,長得相似又不能代表什麼。」
鳳翎深吸口氣。「五年前的三月十二日,你在寒煙閣里,被人下了迷藥,是我姊姊發現,然後扶著你離開房間的,可是你卻恩將仇報,強佔了我姊姊……所以才會有了小樂。」
「所以,你姊姊也是寒煙閣的花娘?」她知道的頗拒細靡遺,仿佛她在現場。
「不是,我姊姊是端盤小裨。」她盡量把話說得簡潔,免得話多生亂。
金如玉垂斂長睫。如果他沒記錯,鳳翎成為花魁大概是三年前,什麼時候成為花娘的,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對花娘是一視同仁,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是身邊多了個斟酒的姑娘罷了。
「既是如此,她有了我的孩子就該帶著孩子到金府找我,怎會等到現在?」他抬眼再問。
「哼,那時上門,就怕會被人說成攀權附貴,不是嗎?我們的身分雖然低微,但還有尊嚴和骨氣的。」
「現在把孩子丟給我,又算是什麼尊嚴和骨氣?」他懶懶地嚷著酒。
「那是因為我姊姊去世了。」
「所以你這個姨娘也不要之樂了?」
「我不是不要他!」感覺懷里的兒子渾身繃緊,她不禁將他抱得更緊。
她不是不要小樂,而是不能要……
「那又是如何?」
「這里終究是煙花之地,小樂不適合在這里長大。」
「所以你寧可把他丟給如陌生人的我?」
「你終究是小樂的爹,父子天性,能有多陌生?」
「陌生得很。」他伸出手,讓她瞧被兒子咬的地方,正滲著血。「這樣吧,既然我已經找到人了,那麼孩子就還你吧。」
鳳翎聞言,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你……竟然不要小樂?」
「有你這個當紅花魁姨娘在,我想他吃穿用度應該是不成問題。」
「金如玉,我知道你惡劣,但我真不知道你可惡到這種地步,竟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要!」她原以為血濃于水,他肯定會留下小樂的,豈料他竟然不
要。
而這話,听在小樂耳里,會讓他多難受?
金如玉有些意外地看著她。「這能怪我嗎?我又不能確定他是我的兒子。」難怪就算他顯露真性情,她也不怎麼有反應,原來是早就發現這一點。
她又是怎麼發現的?將一些線索連結在一塊,教他愉悅地勾彎了唇。
這可真是有趣了。
「你見鬼的不能確定!」
「你又怎能確定?你不過是之樂的姨娘,並非親娘,你又怎能確定那晚和你姊姊在一塊的人是我,而不是我的胞弟?」
「那是你!崆峒城里有誰會分不出你們這對雙生子?」
他們肯定是外貌最相似,個性卻不相似的雙生子,憑著個性的差異,誰會分辨不出他倆?
金如玉老神在在地笑著。「那晚的我,中了迷香,失去了理性,就和胞弟沒兩樣,如果不是極為熟知我們兄弟倆的人,絕對不可能認出。」
鳳翎皺著眉,不願去回想那一夜。
盡管他身為救命恩人,但那一夜,他徹底嚇壞了她……
瞧她神色微變,金如玉不禁微揚起眉。
「你不要緊吧?」他問。
那一夜的他,像是失控的野獸,憑著本能地侵犯那位姑娘……關于這一點,他心里多少是有愧疚的,盡管他是中了迷香,但也不能因此讓他月兌罪。
所以,如果她承認是孩子的娘,他會將她迎娶回家,不僅僅是道歉而已,如此一來,也可以省得老爹老是想法子替他牽紅線。
可是……她偏偏不斷地退避否認,讓他很不快。
難道他金家大少,會配不上她這個花魁?
「金如玉,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到底要不要小樂?」鳳翎沉著臉色問。
「只要你能證明他是我的孩子。」
「姨娘……」金之樂怯生生地喊著,明明困倦至極卻還是緊抓著她。「我不要壞爹爹,我要住在這里。」
她心疼地吻著他的額,再抬眼瞪著金如玉。
「我會讓你後悔你今天做的事。」他端起酒杯敬她。
「我拭目以待。」
有意思,這嗆辣的性子……
比酒還帶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