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彌不知道劉大夫來找過她,白天她都躲在病房里睡覺,因為他身邊有護工在,總是源源不斷有訪客過來。
可當她听到廣播里傳來警報聲,看見一群醫生護士往傅凌止病房里擁過去,她就知道出事了。
幾乎是哭喊著跑了過去,擠進人群,傅凌止就安靜地躺在地上,全身抽搐著,手腳的姿勢很怪異。
她捂住嘴,眼淚掉下來,趕緊上去和醫生們扶起他,幾個主治大夫把她推出來,趕緊實施搶救,好一陣他才穩定下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音彌心疼的站在一邊,望眼欲穿,她多希望自己是挨十八刀的人,她多希望能代替他受這些折磨。她知道,他又從鬼門關走了一回了。
旁邊有人拉她,恍惚中回頭一看才知道是劉大夫,她直覺性地皺眉,最後捂住嘴發出驚訝聲,「劉大夫,是不是你同他說了什麼了?」
劉大夫莫名其妙,「我正和他聊到你在搶救室的發生的經過,他就突然兩眼一翻倒地不起了。」
音彌的聲音很不客氣,她大聲訓斥,「劉大夫!您有事直接找我就行,他現在那麼脆弱,我根本不敢和他說手術室的事情,他對自己要求太嚴苛,自尊心又太強,他要是知道陳暮東在我給他手術的時候拿槍指著我,還知道我的孩子是意外流掉的話,他肯定會想殺了他自己的!他會覺得自個兒特慫,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劉大夫也慌了神,神色抱歉,「……這,怎麼會是這樣?那真是我的錯,我人老糊涂了,我以為他知道,所以才想讓他勸勸你,自從那事發生後,你再也沒回過醫院,我很擔心你。」
音彌見她神色焦急,突然覺得自己說的話有點沖了,她趕緊道歉,「對不起,劉姐,是我的錯。你不要責怪自己,那什麼,等他好了,我自然會回去的,就連那份PTSD診斷報告我都會過關的,我不會讓治療師扣著我!」
劉大夫高興起來,拍拍她的瘦削的肩,「這才是我們醫院神經外科的頭頭該有的風範!傻丫頭,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音彌頓時熱淚盈眶,她點點頭,「劉大夫,實在不好意思,您看我丈夫還沒醒過來,我也沒時間好好和您聊聊,要不您先回去吧?」
劉大夫點點頭,拿起包就走了。
音彌趕緊走到床邊,醫生正對護士吩咐些什麼,看到她走過來,很有禮貌地向她說明了傅凌止現在的情況,估計是情緒波動太大而導致休克,現在情況以基本穩定,可是需要戴上呼吸機,然後配合打點滴。
她呆滯地點點頭,走過去,握住他的手,放在臉上,一來一回摩挲著,他的手一年四季都很涼,那種涼並不是溫度低,而好像是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寒惻。、
她用自己溫熱的臉來溫暖他的手,希望能給昏迷中的他帶去一點暖和的感覺,好快點醒過來,她已經不能再承受他突然性的休克這種事了。
那虎口處厚厚的繭子摩擦過她的眼淚,在她臉上留下深深淺淺的水印,光線透過來,她的影子就投在他身上,多想傾身去抱抱他啊,可是她又害怕壓著了他。
于是便只能這樣小心翼翼地盯著他,生怕一轉眼他就會消失一樣。
病房安靜下來,醫生護士給他們留下私人空間,音彌拿來凳子,一手握住他的僵硬的手,一手順著他額前剛硬的短發。
那雙深陷的眼窩讓她更加愧疚不堪,他憔悴的面容依舊英俊如初,音彌拉開他的袖子,那一道一道交互纏繞的白紗布刺眼的密布在他的手臂上,遮蓋住那條長長的疤痕。
不僅是雙手臂,雙腿,月復部,肩部,都有刺傷。他怎麼就那麼傻呢?要留十八道疤痕,為了她值得嗎?
傅凌止醒來的時候房間里一個人都沒有,只有白晃晃的天花板充斥著的他朦朧的眼楮。
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里面有哭聲,細細碎碎,聲音很溫婉好听,還有人對他細聲細氣的說話,他听不清,可是他能感覺到那個人就在身邊,那個人的體溫把他從鬼門關帶了回來。
可現實中他睜開眼,房間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明亮的光線刺痛著他的眼楮。
手一動,就在床邊沿觸到一團濕濕的水漬,傅凌止皺眉,強撐起身子側目一看,白色被單被渲染了一大片水漬,圓圓的巴掌大的一塊。
他疑惑不解,盯著那團水漬一動不動,他用手指點了點,然後嘗了嘗,咸咸的,是眼淚,可肯定不是他的眼淚。
那是……
突然他就笑起來,對自己無聊的行為和無端的猜測無奈,要是她在這里的話一定又回板著臉嚴肅地訓斥他,這樣很不衛生。
傅凌止又舌忝了舌忝手指,奇跡般的舌尖竟然嘗到了她的味道,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很隱秘的清香,其實形容不出來,可他就是知道,那是她。
她來過?傅凌止頓了一秒,肯定,她來過。
可是她去哪里了?趁自己醒來之前匆匆逃離?她終究還是生氣了。
他想好好抱緊她,溫暖她,為她驅趕腦海里極端的恐怖,深夜為她驅趕那些由陳暮東那個混蛋制造的噩夢。
還有孩子的事……
他就是道歉一萬次一百萬次,都不足以抵消他因為自私而傷害了她的罪。阿彌,快回來吧。
音彌看他有醒來的跡象,趕緊抹掉眼淚起身,偷偷模模回了自己的房間,可回到房間里她就開始坐立不安,又偷偷踱步到他病房門口,悄悄地往里面瞄了幾眼。第三次瞄的時候就看見他的腿動了。她趕緊又縮回自己房間。
兩個人隔著一道走廊相互猜測,隔空思念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