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已從天邊透出,是那種淡淡的,帶點灰色的朦朧,預示著白晝即將來臨。白晝,對葉三眼前的處境來說,沒有一點好處,有百害而無一利,視力上的障礙使白晝和黑暗沒有什麼差別,但他的敵人卻能在白晝下,使他無處遁形。到目前為止,他給了任雪峰沉痛的打擊,兩股勢力被他搏殺,沒留一個活口。戰果是輝煌的,尤其是在他目不能視的情況下更是難能可貴。但這樣的戰果並沒有給他多大的安慰,他已經竭力削弱了敵手的實力,可是,他仍然處在威脅之中,這種威脅在白晝下足以致命。
一夜的搏殺,他殺的差不多都是配角嘍,真正的高手還沒有出現,葉三最戒備的還是任雪峰,他知道對于任雪峰這次可是天賜良機,將會不顧一切地追殺他。任雪峰的武功最為強悍難纏,在居庸關前,馬上激殺過一次,在馬上沖鋒廝殺不是葉三的強項,但能在葉三面前支撐的,也只有任雪峰了。更何況任雪峰是個老狐狸,精明的很,的確不可輕視。
「爵爺,還有多遠能到伯爵府?天快亮了。」盛寅喘息著問。
「不及兩里地,大朗中,只要你能看見一片山田,就差不多到地頭了。不過,那幾畝山田也是我們最難過的,一望之下,就可以看到我們。」
「能不能繞過去,不走山田。」
「能是能,不過我們是在繞遠路。大朗中,現在天光大亮了嗎?」
「是的,一眼可以看到好遠。」
「這對我們不利啊!他們能看到我,我卻和在黑暗中沒什麼兩樣。」
「爵爺,我的眼楮可是亮的很,我也看以看見他們。」
葉三沒有再听盛寅吹噓下去,卻突然站住了,一扯刀柄︰「大朗中,快看看,前面是不是有一片山田?」
盛寅抬頭望去,果然看見了一片山田︰「爵爺,是有一片山田,我們快到家了。」
「快看看山田里有沒有人?」
「沒有啊!連個鬼影都沒有。」
「再仔細看看,我听到了雜亂的腳步聲。」
盛寅又仔細地看了一邊,這一看不吭聲了,在他的視野里出現了十幾口子,正在山田里狂奔呢。
「大朗中,看見什麼了?是不是有人?」
「爵爺,是有人,可不像是沖咱們來的。」
「怎麼回事?」
「他們就像是戰場上潰散下來的逃兵,一個個驚慌的不像在追人,倒是像別人在追他們。」
「難道說府里來人找我了?以府里的實力也不可能使他們潰散啊!」
「他們沒有整齊的過來,一個個驚慌的在山田里到處亂爬,跌倒了又爬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啊?」
「他們也許遇到對手,受到了打擊,正向這邊潰散,我們截住他。」
「截住他?爵爺有沒有搞錯?我們跑都來不及,還截住?」盛寅喉嚨里像噎了東西,發不出聲音了。
「大朗中不是看過我怎麼對付他們的嗎?再來一次,情形也不會有多少改變。先別慌,再看看有沒有人追他們。」
「是任雪峰他們的人,別人我沒看到。」盛寅的身體開始僵硬了。
離他們還有七八丈遠的時候,山田里的人發現了他們︰「任爺,前面有人,是葉三和盛寅。」
葉三沉穩如山,卓立不動,他站在那里,雜草遮掩了他的下半身,妖刀則扛在了肩頭。潰散的人群停止了腳步,停止喧嘩包圍了過來,空氣中一片沉悶,隱隱泛著血腥的氣息。
任雪峰硬著頭皮大叫︰「葉三,我看你還往哪里跑?」
「不要再叫囂了任雪峰,你們這群烏合之眾不也是在潰散逃命嗎?」
「你怎麼知道?難道說,昨晚上是你……」任雪峰沒有說下去,他想了想,根本不可能。
「看看你們的身後,不就知道了嗎?」
一群驚慌失措的人同時轉頭向後,象見了鬼一樣驚叫出聲。在他們身後,一個美麗,陽光的姑娘正在山田中漫步,不時地伸手撫弄田里的禾苗,那輕松的步態,就像出門踏青。葉三的這句話真是歪打正著,他根本看不見有人在後面。
任雪峰可不這麼看,揉揉眼楮︰「是她嗎?不像啊!人能復活嗎?真是見鬼了。」
看到那美麗的大姑娘,驚慌潰散的人群再次騷動起來。葉三的身形一閃而前,又迅速地退了回去,就在這疾若火石的瞬間,兩名漢子長嚎著摔向山田。騷動的人群不再猶豫,開始掙命地向葉三沖擊,他們是害怕身後的那位美麗而又多姿的姑娘,雖然她現在沒有絲毫異樣的表現。
妖刀從一個青衣漢子的喉間標出,又沒入了另一人的月復腔。任雪峰提著闊劍,氣急敗壞地大叫︰「光天化日,怕什麼?先做了葉三,別忘了他的眼楮看不見。」
「有銅鑼嗎?拿出來敲敲,你個豬頭,那娘們有什麼好怕的,快狠命的敲,不成氣候的東西,見不得漂亮娘們兒。」
「爺,那娘們兒上來了,我沒看清楚她怎麼上來的。」
在田間悠閑走動的唐甜,本來想看看這群人是怎麼個死法,但听到任雪峰大叫葉三眼楮看不見的時候,她才感到葉三站在原地不動的異狀,此時,她手中多了一把要命的家伙。
上面的銅鑼聲剛開響,敲鑼的人叫的更淒慘︰「任爺,那娘們兒真的上來了,手里還拎著家伙。」
他的叫聲未落,唐甜已經搶前三步,軍刺寒芒穿射,銅鑼聲戛然而止,鮮血噴濺中,銅鑼拋到了山田里。三件兵器同時砸向唐甜,唐甜飄起,軍刺暴閃,三人捂著肚皮栽倒,尸體撞成一團。
「任爺,是她,看看,她又飄過來了,還打什麼,快跑。」
葉三听到軍刺的穿刺聲,知道唐家姑娘到了,身形飛起,妖刀閃亮的光輝抖起連串的弧芒,回頭想溜的四個漢子叫都沒來及叫,就躺下了。在場的武功高手都靜止下來,生怕響動招惹來葉三的激殺。
「左前三步。」銀鈴似的嗓音,宣判了一個人的生命。流光左旋,刀刃閃動,一名高手在驚恐中嚎叫著倒地。
「右七尺空中。」
凌空一個筋斗,一名高手剛從地上竄起,就被妖刀攔腰斬斷,腸子、下水撒了一地。
「老爺,還有三個,要不要歇會兒?」唐甜甜膩的聲線,使在場的人無不心顫。
葉三身形斜落,滑出丈外,又反折到一個大漢身側,妖刀碎星隕落般泄出。大漢怪叫一聲,揮動獨腳銅人奮力磕開妖刀,一塊頭皮卻隨著妖刀的鋒刃飄落。
「老爺,這家伙頭皮沒了,怪模怪樣的,可好玩了,嘻嘻嘻。」唐甜好像在看耍猴的,笑聲激怒了任雪峰,他在一旁始終觀察著葉三的一舉一動,他對葉三是否眼瞎產生了懷疑,見葉三不好對付,直接沖著盛寅而去。
「爵爺,有人過來了,要殺我。」盛寅驚叫出聲。
葉三尋聲而到,去勢強勁,妖刀稍差一點,從那人面頰擦過,那人嗷地一聲,驚出一身冷汗,蹦跳著回到原地。
「任雪峰,是你。」葉三一招退敵,也認出了不吭聲的任雪峰。
任雪峰伸手模了模面頰,沒有破相,方才驚魂普定︰「葉三,你到底眼瞎了沒有?」
「你說呢?」葉三嘿嘿一笑。
「我看你是故意扮豬吃象,戲弄我。我們三人都是漢王府的人,你敢把我怎樣?」
「上次可以放過你,這次也可以,不過,我告訴你,當今皇上年輕氣盛,絕不會再放過你們的,也就是說,你早晚是個死,我何必替人出頭。」
「葉三,別說的那麼好听,你只要把盛寅交給我帶走,其他恩怨一筆購銷。」
「放屁,做你的春秋大夢去,想要帶走大朗中,先問問我這把刀答應不答應。」
「葉三,真有你的,這次回去,我一定在漢王面前替你美言幾句,走!」任雪峰帶著兩人,下了田埂,快速遠去。
「老爺,怎麼又放虎歸山,他們還會來害你的。」
「他們沒有那麼多閑工夫了,災難已經降臨,我們回府。」
「老爺,你的眼楮?」
「我的視力已經恢復正常了,就在剛才任雪峰偷襲大朗中的時候。」
當他們喜笑顏開準備回府的時候,幾名黑衣人接近了搏殺現場,其中還有他們熟悉的老朋友——公公王振,來的都是東廠的人。
「葉三,久違了,咱家奉旨帶回御醫盛寅,謝謝你替我保護了盛寅,咱家免除了一番手腳。」
「公公說哪里話,保護好皇上的人,乃葉三應盡的責任。」
「那就多謝了。盛寅,跟咱家回宮,皇上可一時也離不開你啊。」
盛寅望著葉三,嘴唇顫動了兩下,最終沒有說出話來,慢慢走到了王振身邊。王振也不廢話,看了一眼唐甜,架著盛寅轉身離去。
盛寅被架著走過了山田,始終沒有說一句話,一柄彎刀插入了他的軟肋,他再也沒有向葉三求救,任由鮮血滴在田埂上,曠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