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三坐在一顫一顫的轎子上心里依然在盤算著朝廷里的事。內閣大臣是一份很費腦子,心理壓力很大的工作,從今天票擬黃啟忠的事情上,葉三已經看明白了,朝廷體制內的這一套東西,人家玩了好多年,自己想在里面蹦,根本蹦不出什麼路子來。好處都是別人的,留給他的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那是不是沒有辦法了呢?葉三從來不是一個沒有辦法的人,他已經想到辦法了。辦法當然不是和皇上對著干,像今天票擬的事,葉三很爽快地就維護了皇權的權威。辦法是跳出現有規則的束縛,進入一種別人完全不懂的規則之中。
葉三心里這套規則完全是屬于他個人的領悟,皇上和滿朝文武根本不懂。他認為這個世界上存在一種高于大明體制相互制約的那種規則,這種規則更大、更深,但是它是實際存在的。為什麼歷代前輩們都有很高的智商,精力也很充沛,毅力更是沒說的,可到最後仍然逃不月兌被吞沒的結局?因為他們都是一個凡人,擁護他們的官員和反對他們的官員,實際上都是同一個集團的人。而葉三現在不打算一個人去實現心中的理想規則,因為他一個人做不到,他要糾集一個集團的人,形成共同的利益集團,等大家成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後,誰動他就是要對抗整個集團,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像現在葉三一個人想去動整個地主利益集團,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一樣。葉三想要糾集什麼樣的利益集團,這個他老早就在思考了,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
先把散沙一樣的商人搞到一起,形成體戚相關的利益集團,滲透到朝廷內外。那些被皇商嚴重影響了利益的商人,有了主心骨的時候,只能抱團才能獲得安全感和更多的利益。這種想法朝廷還沒有人用過,大伙都不懂,只有葉三一個人懂,所謂一明一暗。他一步一步走下去的時候,因為大伙都不清楚他想干什麼,自然沒有辦法步步制約他。想到這里,葉三心里又充滿了陽光,轎簾外面陰霾的天氣,在他眼里依然陽光明媚。葉三不禁喃喃地道︰「不是樹動,不是風動,仁者心動啊!」
就在這時,轎子停了下來,應該是遇到什麼事了,葉三坐著沒動,等著外面的人稟報。果不出所料,就听到管家出聲道︰「老爺,有個人想問您是不是要買宅子,老奴本想自己出面和他談,可他非要和老爺面談,老爺見是不見?」這種事一般葉三都是交給管家去辦,但是這段時間他正急著想買一處即便宜又舒適的園子,現在有人主動問上門來,葉三倒是想問個明白。于是他挑開轎簾,去看那要賣宅子的人。轎子遠處站著一個中年人,灰色長袍,像是一個地位較低的讀人。那人見葉三的轎簾挑開了,便遠遠地向葉三打躬作揖。葉三道︰「讓他靠近些說話。」
侍衛便招呼那中年人靠近轎子,中年人拱手道︰「是這樣的,我家老爺因為進京居住,幾個月前就差人在京師買好了一處宅子,但是後來發現宅子是南方園林格式,老爺不喜歡,又想賣出去。正巧听說葉閣老府上的人曾經看過那宅子,但是當時已經賣給我家老爺了。可不知葉閣老現在還想買那處宅子不?我家老爺說可以適當便宜一些。」
「是吏部侍郎的那處園子?」葉三不禁問道。那人點點頭道︰「正是那處宅子,在紗帽胡同後邊,因為是照蘇州一帶園林格式建造的,我家老爺比較喜歡四合院,想轉手賣出去。」
「你家老爺是誰?」葉三問道。那人左右看了看,放低聲音道︰「山東總督黃啟忠。」葉三听罷頓時有些吃驚,月兌口而出道︰「你家老爺真的不喜歡園林格式的建築?」那人也不解釋,小聲說道︰「老爺已經先行到了京師,他在對面那家酒樓上,葉閣老可否移步一見?」
葉三心道讓黃啟忠出任兵部尚今天剛剛拍板,已經是沒有辦法的事。難得黃啟忠進京之後第一個想見的就是葉三,可見他對葉三的重視程度,葉三尋思著以後在朝廷里關系融洽一些,少一些分歧,也少一些煩惱,應該和黃啟忠套套交情。想罷葉三便對那人說道︰「黃大人進京先與我見面,傳將出去不太好。我穿著這身官袍不方便,你且上樓說一聲,等我回家換了衣服就來。」那人也不再說什麼,抱拳道︰「靜候葉閣老到來。」
葉三回到府上換了一身布衣,只帶了徐玉英一人前去會見黃啟忠。那家酒樓一進門是個大廳,普通的食客就在廳中擺放的桌子旁邊喝酒吃菜。而一些有身份的人,自然不喜歡這種嘈雜的環境,于是樓上又有一些單獨的雅間,專門為喜歡清靜的客人準備的,當然價格也高一些。
一進大廳,葉三就看見了先前在轎子前和他說話的那個中年人,那人和葉三寒暄了幾句,便帶葉三從樓梯上了樓。樓上的雅間里面有屏風圓桌,牆上還有一些字畫點綴,倒也風雅。葉三剛走到雅間門口,就看見迎面一個老頭迎了過來,只見那老頭皮膚黝黑,臉上皺紋很多,但是精神頭卻很好。葉三見那老頭有點眼熟,猜測這個老頭應該就是黃啟忠,他提起長袍,正欲跨進門執禮時,老頭竟然彎下腰,為葉三撩了一把長袍下擺。這樣一個細節,表明了一種對葉三的尊敬。但是年齡相差,葉三小,一個老者這樣做就有奉承的嫌疑了。
「下官黃啟忠拜見葉閣老。」果不出葉三所料,此人正是黃啟忠。葉三故作驚訝地道︰「您真是黃啟忠大人,大人風采不減當年啊!哎呦哎呦,您一回京,誰也沒見,單單來見我,叫人知道了怎麼是好啊!」
「葉閣老請上坐。」黃啟忠笑道︰「下官現在已經交出了兵權,此時與朝臣交往並無不妥。況且我們今天不談國事,只說紗帽胡同那處宅子,一點私事而已,無妨無妨。」
葉三身為內閣大臣,也沒有過多客氣,便坐到了上位。只見圓桌上擺著幾樣十分考究的菜肴,樣數不多,卻樣樣都做得很精制。黃啟忠端起酒杯和葉三喝了一杯酒,這才從袖子里模出一張房契來,放到桌子上道︰「下官因為要進京居住,在京師沒有落腳的地方,便叫家人在京師物色一處院子,可沒想到他們買了這樣的園子,下官十分不喜歡,就想轉讓出去,重新再買一處四合院。正巧听管家說葉閣老好像看中了這處宅子,要不下官就把宅子賣給葉閣老。我們同朝為官,這樣還省得麻煩。」
這完全就是在行賄,葉三心下明白得緊。其實葉三不想和黃啟忠產生矛盾自尋不痛快,黃啟忠何嘗願意和已經在京師有一定勢力的閣臣勾心斗角呢?黃啟忠或許也有些政治抱負,不太願意做這種骯髒的事,但是他又是一個能打仗的人,戰場上講究審時度勢,太過迂腐之人是沒辦法打勝仗的。葉三就從上次黃啟忠炮擊趙莊的事就能看出,黃啟忠是一個不按規則出牌的人,一個小小的趙莊,黃啟忠不用一兵一卒攻打,只開了幾炮就痛快地拿下了。所以黃啟忠這麼做,葉三並不反感。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又是買賣關系,葉三沒有拒絕的道理,再說他現在正需要一處園子。于是葉三便不動聲色地說道︰「卻不知黃大人是多少銀子買的這處園子?」黃啟忠道︰「因為原先的主人急著回鄉,便折價出售了,當時下官是花了一萬三千兩銀子買的。現在下官也急著要用銀子重新買住宅,這樣,咱們都爽快一些,就一個整頭好結算,一萬兩銀子賣給葉閣老如何?」一萬兩!葉三听過管家的描述,估模著實際價格十萬兩也不一定能拿下來,黃啟忠倒是痛快,居然開價一萬兩,這跟白送沒什麼差別了,葉三在心里偷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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