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三正為章程的事兒頭疼,這時突然想起以前和楊秋遲探討混跡官場的奧妙。他現在可算身處高位,他曾問過楊秋遲︰高位是什麼?楊秋遲回答︰搞平衡。以前他以為楊秋遲是張口亂說的,現在葉三想起來,這句話卻是十分深奧。身不在高位,絕不可能體會到這句話的深奧。搞平衡,權力的最高境界,但是同時又多麼冷酷無情,這三個字的深奧是要上位者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一個人!葉三心里豁然開朗,理解了上位者搞平衡的深奧,才能對他權力的穩固有所幫助。
葉三在家里休息了兩天,拒絕所有訪客,也不去管朝廷里的事,積壓的緊張情緒漸漸舒緩過來。
成化二年年底,眼看要過年了,西官廳的長官是兵部尚黃啟忠兼任,但是黃啟忠主要是處理兵部事物,而西官廳的權力基本上都由葉三的兩個幕僚楊秋遲和廖正軍掌管。楊秋遲拿著年底西官廳來年的預算來到內閣。此時葉三已經休息了一段時間,因為朝廷政務繁雜,他又開始了每日到內閣辦公的生活。葉三的值房里多了一位花白胡須的長者,穿著紅袍,職位不低,楊秋遲認識,那不是王恕嗎?听說王恕此次入閣前是在揚州做知府,承蒙葉三的舉薦,得以就任中樞,兼任戶部侍郎。
楊秋遲恍然道︰「王大人固守揚州一個多月,名動朝野,今後可是官運亨通啊!」王恕笑道︰「豈敢豈敢,楊大人才是當朝元老,輔國良臣,才華橫溢,老夫敬佩之至啊!」捧人的話誰都愛听︰「哈哈,不知李賢李大人可在?現在他可是吏部尚啊!可喜可賀。」
卻不料葉三這時說道︰「都不是外人,客套的話就少說了,李賢李大人回京後,一病不起,通州的防御戰已經把他的精力耗竭了,但願他能好轉。楊先生來內閣何事?」
楊秋遲急忙把西官廳明年的預算的卷宗給葉三過目,葉三一看是西官廳明年的預算,可他心里卻想著章程的事。葉三心道大明朝都是以文官節制武將,再用定期調動武將的辦法防止在軍中根基太深,這並非沒有道理。因為這個時期的戰爭,軍隊的戰斗力和主將的關系很大,頻繁調動武將對戰斗力沒有好處,可見文官節制武將的先例也是迫不得已。
楊秋遲見葉三低頭沉思,以為葉三在為明年的預算犯難,葉三和楊秋遲對視了一眼說道︰「楊先生既然是為明年預算的事,正好有事大家一起商議商議。」說罷,葉三便叫人請內閣首輔王翱過來,四人在內閣值房里小議。王恕把一疊賬目呈到葉三的案上說道︰「下官已經核算清楚,明年全年,戶部將有六千萬兩銀子進賬。」
「啊?」楊秋遲立刻吃了一驚,不明白其中的深奧,要知道,大明近年來,戶部歲入不過幾百萬兩,成化三年的財政收入能漲十幾倍?
葉三洋洋得意地道︰「今年打了大半年的仗,死了上百萬人,難道都是白死了嗎?大家都看到了,我大明不是沒有錢,而是收不上來錢!要收錢只能用刀和血來換。這六千萬進賬,還沒有算地方官府收入,還有憲王的家產田地折算,如果算上,就這數目……哼哼!」
因為有了銀子,內閣值房里的氣氛就相當活躍起來,馬上就要過年了,這賬目不得不說是一個天大的喜訊。其他三個人還在熱烈地議論,唯獨葉三卻獨自不語,他在沉思目前的官僚體系,恐怕過不了兩年財政稅收就會逐漸縮水,慢慢流進新權貴集團的腰包。其他人暫時倒是沒有想這些問題,他們都顧著想象這大把的銀子該怎麼花了。
此時王恕說道︰「把憲王的萬頃良田壓低價格拋售,不僅能再次提高戶部的進賬,而且可以迅速下調地價,平息地方地主的怨念。如此穩定兩年,中興大明指日可待!」
王翱笑道︰「今年遼東、甘肅、山西數省大旱,民不聊生,百姓易子而食,盜賊蜂起,明年的預算重點要處理遼東和西北動蕩局勢,老夫提議,預算重點分兩份︰一份擴軍,鎮壓西北盜賊。一份賑災,緩解災區動蕩。」
這時葉三說道︰「首輔言之有理,西北災情朝廷不能坐視不管。但是,我有一個更大的設想︰平遼大略!有沒有更好的方法平息地方地主的怨念,讓他們自覺情願地把口袋里的銀子拿出來,而又不激起他們的反抗心理?」
王翱緊忙道︰「難!誰願意自覺情願地掏銀子?請葉閣老三思,如今國內初經戰亂,需要時日恢復元氣,況且緩急有別,旱情不容拖延。遼東女真暫時不敢輕易窺視大明,可以緩上一緩,咱們還是應該先顧西北,再平遼東為上啊!」
葉三踱了幾步道︰「遼東和西北,在整個平遼大略里是為一體。咱們又不是要馬上征兵與女真開戰,而是在前兩年積累兵力和國力,再發動戰爭。期間要完成穩定國內,對遼南布兵等策略。西北要救,但是不能白給錢糧,幾省有那麼多饑民,為何不用?使用民力,即達到了賑災的目的,又能做一些大事。府兵才是王道啊!憲王有那麼多良田,能養活多少饑民,能增加多少兵力?」
王恕听罷又道︰「葉閣老,如果用憲王的良田養兵,全國的土地價格何時才能降下來?雖然明年歲入估算能超五千萬錢糧,但是這樣的稅收確實太高了。在江南,收成還趕不上稅收,近年各地可能會攝于朝廷武力不敢頑抗,但這樣下去絕非長久之計。要讓地價自動下跌,這個過程相當緩慢。」
葉三冷冷地道︰「他們不降低價格售地,就等著繳高稅好了。新政是用血換來的,誰也別想坐享其成,鄉紳地主要維護利益,也得出血,我會想辦法讓他們低價售地的。朝廷不賣地,反而收地,低價收,誰交不起稅,就把地賣給官府好了。」
實際上葉三認為有反對勢力,這樣才可以完成他一步更深的布局。王恕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過分頂撞葉三。葉三有些怒氣地說道︰「內閣會制定新的府兵政策,整頓衛所軍政。從明年起,兩年內增兵一百萬!明天就召集六部部堂官員,到乾清宮御前廷議,預算明年朝廷財政。」
「一百萬!」楊秋遲愕然道︰「這得多大的消耗?大人準備把大營設在何處?」
葉三走到一副用紅色顏料勾勒的地圖前,指著河南北部的一塊地方︰「彰德府設一處督府,徐州設一處督府。這兩處水路交通便利,便于運送軍糧器械,在兩年內各增兵五十萬,遏制東西要道,戰時可調往山東,從水路運往遼南。」
楊秋遲道︰「這得要多少銀子啊!」葉三道︰「不用急,以後咱們商量著怎麼改良府兵制,用土地節省朝廷開支。」
內閣值房的預算小議一直到中午時分才總算告一段落,幾個大臣紛紛告辭,楊秋遲抱拳道︰「大人,下午老夫便帶章程和葉孤城來見大人嗎?」葉三從椅子上站起來,點點頭,也抱拳向三人還禮告別。整個內閣小議,只要是葉三決定的事情就很難再翻過來,對自己的親信也一樣,他不能讓任何人在軍中獨大,這就是葉三最深奧的權謀之術。
葉三坐回到案前,閉目養神,他現在越來越喜歡這種感覺,藐視眾生,生殺予奪只是自己一句話的問題。當然葉三並不因為權力過大就無限度地自大,他也常常在思考自己的權力是通過什麼根基實現的。如果沒有章程、葉孤城、徐連勝、胡美玉,沒有周太後、楊秋遲、黃啟忠、廖正軍,沒有新政,他葉三就什麼也不是。想到這,葉三真的在椅子上假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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