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輅在府邸誰也不見,卻叫人把白圭從後門帶進府里,因為他和白圭是生死之交。待白圭進了府邸,商輅便問道︰「白大人,你為何要請辭?」白圭道︰「商老要請辭,我也不貪圖兵部的官位,商老和我的交情比什麼官位都重要。」
商輅听罷真有點感動了,他長嘆一聲︰「人生難得一知己啊!老夫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
「那商老為何要請辭?」白圭問道。商輅低聲道︰「在你面前,老夫也不說假話,其實老夫請辭並不是想借此威脅朝廷,更不是矯情清高,老夫是為了自保,留條老命。」
「自保?」白圭搖頭道︰「不至于?雖然上次大理寺卿陳可望想把大字報案往您老身上扯,但他是個蠢材,最後還不是丟官罷職了嗎?商老是朝廷元老,在士林中威望聲譽很高,誰敢糊里糊涂地去動商老?天下士人吐口吐沫也淹死他了。」
商輅道︰「這事兒絕不是這麼簡單,被吐口水又能怎樣?找個替罪羊讓大家伙出氣不就行了,找個人推到前面擋口水太容易了。」
白圭若有所思地道︰「商老覺得這大字報案是怎麼回事?」商輅道︰「反正絕不可能是咱們的人干的!眼下新黨自上而下都是絕對優勢,咱們的人再寫大字報造謠,不是自尋死路嗎?所以,大字報案一開始就是別人的陰謀,大家還往套子里面鑽,有什麼意思?無論舊黨怎麼義正言辭,最後注定一敗涂地。既然如此,老夫何苦留在刑部尚的位置上,頂著領頭的名聲去做一件明知要失敗的事?老夫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良心的事,但是要老夫去做炮灰卻不行。」白圭听到這里,心道以前你就是幫著朝廷把我當炮灰,不過是為了抵抗女真蠻夷的入侵,我也就不計較了。
商輅見白圭不說話,于是繼續說道︰「今天你跟著老夫請辭,多半是因為置氣,現在將錯就錯,你也跟著一起上請辭,回家呆一段時間再看看形勢。」
「朝廷會批嗎?我這兵部右尚也沒做多久,請辭的理由也不是很充分。」白圭疑惑地道。商輅看了一眼白圭︰「你還記著保定那件事?朝廷不給你派兵,讓你一萬人抵抗憲王十幾萬人。」白圭道︰「我被人當炮灰確實不太舒坦,不過當時大家都是為了抵擋女真蠻夷,也是沒辦法的事。死了那麼多人,總有人當炮灰不是?這我並不計較,再說朝廷也兌現了諾言,現在我不是也加官到兵部右尚了嗎?算是補回來了。」
「你能這樣想就好。」商輅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說道︰「現在你也別舍不得你那兵部右尚餃,李賢還是吏部尚餃,現在又怎樣?還是先自保再說。朝廷一定會批準的,因為最後拍板的人是葉三,他心里最有數,白大人為了抵抗叛軍玩過命。」
此時的乾清宮西暖閣中,葉三和周太後也在商量對策︰「太後可恩準商輅和白圭的請辭。」周太後冷冷地道︰「他們是在威脅朝廷,以為大明缺了他們就沒辦法治理一樣,」葉三沉吟道︰「商輅不是為了置氣表示對朝廷不滿才請辭,他是為了自保。而白圭因為升得太快,從來沒有在朝堂上歷練過,可能當時是為了賭氣,也是為了聲援商輅。不管怎樣,這兩個人還是給他們留條後路,至少有個善終。商輅對大明朝廷黎民百姓忠心耿耿,做過許多利國利民的好事,而白圭在保定府也表現出了我漢家的鐵骨錚錚,功不可沒啊!這兩個人,準他們回鄉,我葉三也算稍微對得起良心。」
周太後皺眉道︰「你是說,如果他們不請辭,就會……」葉三點點頭︰「大字報案爆發以後,影響不小,想收都收不住,必須用夠分量的人流血才能平息。商輅等人身在其位,想繞過去都不行。」周太後怔怔地道︰「殺太多的人,會不會遭報應。」
「無論是朝廷還是江湖,沒有不死人的好事。」葉三淡淡地道︰「太後就不用多想了,臣還有要事,先行告退。」葉三從西暖閣出來,徑直去了乾清宮旁邊的偏殿,玄衣衛的衙門就在那里。衙門里的格局仿照署衙,沒有公堂,從正門進去,正面供奉著一個神位。內閣衙門的辦公樓正面供奉的是聖人孔子,玄衣衛衙門自然和孔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供奉的神龕居然是女媧娘娘。正殿的兩邊各有廊道,廊道上有一些套房,正是玄衣衛辦公的值房。這個衙門設在宮里,自然一個男人都沒有,甚至連太監都沒有,來往的都是女人。在大明朝,從來沒有女人在衙門里任職,唐甜在宮里倒是異想天開,開了先例,讓女人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參與國家事務。葉三心道唐甜在宮里設置一個特務部門,倒是對後宮龍子龍孫的出生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哪個宮嬪妃子懷了龍種,都不會逃過唐甜的耳目,想清除這些懷孕的妃子也是易如反掌,這樣看來,朱家王朝的延續真的要到此而止了。
女官把葉三帶到唐甜的值房,唐甜見到葉三突然到來有些驚訝,因為葉三從來沒有親自來過這里,她從椅子上站起來︰「相公怎麼到這里來了?」
「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說。」葉三一邊打量著值房的裝飾,一邊說道。雖然玄衣衛衙門里全是女人,但是絲毫沒有女兒家閨房的那種胭脂味兒,從大氣古樸的家具,到顏色凝重的帷幔顏色,都隱隱露出一股子肅殺之氣。唐甜不是那種能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女人,到後宮里還整出了一個情報組織玄衣衛,其實最大的原因還是唐甜的身份,她喜歡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勾心斗角是她的最愛,當然可能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宮里近期沒什麼事情?」葉三問道。
「一些小事,做掉了兩個。」唐甜伸出手掌做了個殺的動作。「滅口?」葉三淡淡地問道。唐甜點點頭︰「只有死人不會生孩子,亂說話。相公的大事進行得如何?」唐甜所說的大事就是葉三意圖篡位的事︰「相公讓甜兒派人寫那東西,散布在朝臣的府門口,可起到效果了?」
葉三呼出一口氣,閉眼沉思了片刻︰「到現在為止,事情發展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新黨要殺舊黨的人,才能和大字報案撇清關系。只要他們手上沾上了舊黨的血,為了避免被報復,就只能支持現在的政權,否則一旦舊黨翻過身來,參與大字報案的新黨大員,誰能月兌得了干系?非得讓新黨血債血還不可。」
唐甜狡獪地道︰「這樣一來,相公登基的時候,支持的人就會更多了。」
「不過這還不夠,我還要做其他幾件重要的事。」葉三憂心地道︰「天下從來不是靠搞陰謀能獲得的,只要朝廷大權在我的掌控之中,穩定了以後,我還要去征戰天下。」但是唐甜急忙勸道︰「相公不要太過憂慮,明室衰微已成定局,天下自然就要讓能者居之。」
「明室的衰微只是暫時的,這次因大字報案,舊黨大員請辭後,內閣和各部堂都要補充新人,我不打算讓新黨的人去填補空缺,而是要物色即听話而又低能的官員補充。還有對付各地縉紳地主的人,我已經有眉目了,他就是司禮監大太監尚銘,此人辦事十分利落,性格極其謹慎,手里掌管的東廠錦衣衛是重要的籌碼。」
「哦?相公要找听話低能的人選,甜兒倒可推薦一人,此人就是庶吉士萬安,和太監梁芳是同道中人,都是藥聖手,辦事圓滑,絕對是听話辦事的人。」
「好,時機一到就可啟用,現在還需內廷維持朝廷穩定,甜兒多費心。」葉三對唐甜說了幾句體貼的話就出了玄衣衛衙門。當他走到乾清宮門時,正踫上太監汪直,便問道︰「皇上的龍體這幾天怎麼樣?」汪直躬身道︰「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葉三嘆了一口氣,揮揮手,讓汪直進去了。他一邊走向乾清門,看著眼前的黃瓦紅牆,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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