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二少爺!該起床了,夫人都讓我叫你好幾回了。」僕人阿丁在床旁邊站著,聲音甚是溫順。「我再睡一會,我再睡一會!」一位長相帥氣的年輕人,在床榻上翻了一個身。
「二少爺!二少爺!你這才航海回來,還沒去祠堂,給老爺燒香呢!夫人要是怪罪下來,我真是承擔不起啊!」阿丁說著,眼淚都快出來了。這年頭,不是少爺受罰,而是下面奴才受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韓遠海起來,穿起一件藍色長袍,系上腰帶。「好了,好了!這些洗漱的事情,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你在旁邊等著吧!」韓遠海在海上呆慣了,不習慣在家里被人伺候,于是向阿丁命令道。
「你可知道我娘叫我有什麼事情嗎?」遠海疑惑地看著阿丁。「小的,我也不知道。不過看夫人的表情,應該是喜事。」阿丁稍稍透露了下自己的觀點。韓元海一听有好事情,連忙洗漱完,奔向祠堂。
韓家在泉州,是一家中等規模的船會,專門負責為往來的商販,運送貨物,而且大多是接遠洋的訂單。韓家從南宋末年開始,就開始獨立經營海上貿易,雖然比不上泉州其他龐大的船會,比如蒲壽庚家族以及沙不丁家族,但是韓家的海上航行的海里和經驗,卻一點都不少于他們。
韓家比不上那些名門望族,但家底還算殷實。韓遠海的祖父,因從海上貿易積攢的一筆錢,擲下了這處緊靠泉州碼頭的房產。一間主廳,東西兩處廂房共十二間,其中主臥六間。韓家的祠堂是韓遠海的父親在世時建的,就在主臥後面花園的東側。
「列祖列宗在上,本人韓遠海,此次出海能安全歸來,全靠祖先們保佑。」韓遠海跪在紅色蒲團上,手里捏著三柱清香,望著面前擺放的十幾個牌位說道。「爹,這次航行,我不辱使命,為船會順利押送了一批貨物去了南洋。希望爹在天之靈,能保佑我們韓家,屹立在大海之上,永不被海水侵蝕!」說完,韓遠海恭敬地叩頭,而後把三炷香插在香案上。
「走吧!阿丁,去看看母親去。」韓遠海出了祠堂門,阿丁跟在身後,「二少爺,婦人在前廳用飯呢!」「哦,那我就過去,和母親一起用餐。」韓遠海笑笑。
前廳里坐著一位年近五旬的女人,穿著打扮並不顯高貴,但卻收拾得及其利落和干淨。她看著韓遠海進來,不禁笑容滿面,隨即手中的筷子便放了下來,笑容轉瞬即逝,嚴肅地說道︰「告訴你,多少次!別下海,又累又讓為娘的擔心。以後你不準再去。」
「娘啊!你別這樣啊!我為你敲敲背啊!」韓遠海拽著阿丁,站在韓夫人的身後。韓遠海擠眉弄眼地讓阿丁去幫韓夫人捶背,而自己站在後面,享著清閑。「娘,如果你不讓我下海,那真是比殺了我還難受。我就是海里的一條巨龍,不管海浪有多大,我都不怕!」韓遠海一番豪情壯語,讓韓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你知道嗎?你爹和你祖父,都是在海上遇難的,但是我們韓家又是靠海上航運起家的。這真是天意弄人啊!」韓夫人深深嘆了口氣。「娘啊!我們家現在不是好好的嘛,有我和哥在,你就在家享福吧!」韓遠海走到娘親面前,蹲下來說道。韓夫人一愣神,轉過頭來一看,敲背的是阿丁,連忙轉過頭來,右手食指輕輕地在韓遠海的腦門上頂了一下。「你這小子,就會這麼糊弄我。好,坐下,陪我吃飯!」韓夫人笑道。
韓遠海笑嘻嘻地坐在圓桌上吃早飯,「我哥和嫂子呢?」「他一早就去碼頭了。過幾天就會有一批瓷器,運送到波斯。所以他正在卸貨裝貨呢!」韓夫人熱情地向韓遠海的碗里夾菜。「波斯!這次我要去。」韓遠海一听,連忙來了精神。
「不許去!」韓夫人一臉嚴肅,又繼續道,「其實我原先就有一件事情告訴你。」韓遠海沮喪地坐下,吃著菜,喝著粥,「什麼事情啊?」「我跟城北的鐘員外訂了一門親。」韓夫人剛說完,韓遠海把剛喝進嘴里的粥,全部又噴了出來,接著一陣咳嗽。
「遠海,你沒事吧?」韓夫人連忙拍著韓遠海的後背。「娘親,你剛才說什麼?」韓遠海害怕自己的耳朵有問題,隨即又問一遍。「訂親啊!」韓夫人嘹亮的一聲,整個前廳都能听見。
「咳咳咳。」韓遠海咳嗽得更厲害了。「阿丁,把船醫叫來!」韓夫人緊張地說道。「不用,不用!只是嗆著了。」韓遠海向阿丁擺了擺手,隨即正襟危坐。「娘啊!我知道我已經老大不小了,但是我連人家小姐長什麼樣都沒見過,你叫我怎麼……更何況,現在船會這麼忙,有好多貨物要押送,我是肯定要親自去押鏢的,讓一個女孩子為我獨守空房,你于心何忍啊,是不是啊,娘親!」韓遠海正搜腸刮肚地想著各種理由去辯駁。
「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這次去南洋,為娘的都已經夠擔心的了,以後你就在船會,幫你哥的忙,航海的事情,不用你擔心!」韓夫人是下定決心,要把這小兒子留在自己身邊了。
「娘啊!你真要讓你兒子,就這樣守著家業過一輩子啊,這不行!」韓遠海神情沮喪。「這家還輪不到你說話,我已經給鐘府下了聘禮,你就安生地待在家里,十日以後,迎娶你的新娘!」韓夫人說完,領著丫鬟走進了後堂,只剩韓遠海坐在凳子上發呆。
「二少爺,二少爺!」阿丁在旁邊小聲喊道。「幫我出出主意,怎麼辦啊!在南洋,還有兩個美女等著我回去見她們呢!她們還拜托我帶上好的絲綢給她們,萬一失約的話,她們可是要嫁給其他人的。」韓遠海懊惱著,繼續說道︰「另外我還不知道,鐘府的那位小姐長得怎麼樣!我听說一般有錢人家的小姐,長得丑的,都喜歡這樣訂親,我死定了,死定了。阿丁,你要幫我想想辦法,就剩十天了,就剩十天了!」韓遠海在大廳里,急得走來走去,抓耳撓腮的。
「少爺,剛才夫人說了,過幾天有一艘貨船去波斯的。你求求大少爺,讓你去,你這婚不也就逃成了嘛!」阿丁討好道。「對啊!快,快,快!跟我一起去船會,找我哥去。」韓遠海說忙,忙抬腿走人,出府門的時候,差點把新載的盆花給踢爛。
元朝時期的泉州,那叫一個繁榮。馬可波羅贊譽,當時的泉州為世界第一大港,大小船只在港口依次排開,各家船會的標志都會印在船帆上,想找哪一家的船會,一看船標就能知曉。
沿岸走在那些大商船之下,總會被龐大的陰影所遮蓋。在夏天,當然是好,可以遮蔭;如果是在冬天,那只有正午的時候可以瞧見太陽。韓家的船會,正在泉州港的西北角。
韓家的船會下轄海船十二艘,根據運輸的長短和運輸貨物的輕重,來選擇。十二艘中有三艘載重超過兩百噸,有三艘載重一百噸左右,剩下的載重都不超過一百噸。現任韓家船會會長的是韓遠海的哥哥韓遠天,他正在船上清點著這次運送到波斯的貨物。
「哥!哥!」韓遠海在船下方,喊道。「什麼事?你上來說!」韓遠天正被這批貨物搞的焦頭爛額。原本,韓遠天希望這批送去好波斯的貨物晚一點,等有其他貨物一起去波斯時,正好用一艘大船,可是這買主、賣主都催得急,一共三十箱的瓷器和綢緞,約莫估計一艘載重五十噸得船也就足夠了。
韓遠海通過搭在岸上的木板,踏上了船的甲板。韓遠海每次上船,都讓他興奮不已,他總覺得自己的娘親是在船上把他生下來的,要不然解釋不了自己喜愛船的原因。
「找我有什麼事情嗎?」韓遠天問道。「哥!我听說這批貨物要送到波斯。」韓遠海腦海里已經幻想著波斯異國他鄉,能給自己帶來的樂趣了。
「我知道你要干什麼?是不是想出海啊?去一趟南洋,樂壞了吧!要不是有船員拉你回來,你是不是真不打算回來啦?」韓遠天笑道。
「怎麼會呢!泉州有娘親和哥在,我怎麼會待在南洋,不回來了呢!哥,你真是錯怪我了。」韓遠海嘴巴里說著,腦海里還想著南洋那動人的姐妹花。「哦,錯怪你了!娘已經跟我說了,給你說了一門親。她讓我無論如何,都不讓你出海!」韓遠天正色道。
「哥!我求求你了,這次我必須去。我知道,從小到大,你都這麼疼我。你也不希望我跟你一樣,娶一個不好看的娘子回來吧。」韓遠海正說到了韓遠天的痛處。五年前,韓遠天就是因為一場包辦婚姻,害了自己一生,到了洞房花燭夜,當他看見自己未來娘子的面容時,他硬生生地走出了房間,到韓遠海的房間里面避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