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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關縣衙內,縣令許利一手捂著嘴巴,不住哼哼唧唧,一手拿著涼下來的菊花茶,大口猛灌,卻無法緩解半分疼痛。
許利之妻江氏見夫主被嘴巴上的泡折騰成這樣,心疼得不行,便勸道︰「縱然是鐵打的身子,也沒有這般硬熬的道理。天氣漸漸轉熱,你一直住在縣衙處理公務,不去莊子里避一避,這火怎麼消得下來?」
「唉,你不明白。」許利放下手中的茶,一面抽氣一面道,「許都尉來壺關好些天,卻一直住在軍營之中,沒有來縣城一步,也不是否對我有什麼成見。林信那廝也三天兩頭往軍營跑,我x日派人等他,好容易請他來喝酒喝茶,他笑眯眯將東西照單全收,卻什麼話都不肯說。我這心啊,就一直被懸在了半空之中,沒個著落。」
許利與許澤擁有同一個祖先,就是許氏那位斬殺了諸多胡人,拿人頭換到了官職,使之入北姓世家之林的剽悍馬賊頭子。但任何一個家族,三四代繁衍下來,血緣稀薄了不說,關系也生疏了許多。尤其在二十多年前,許澤不僅不肯率眾逃跑,還打算抵抗的行為,遭到族中許多「聰明人」的不屑,覺得他忠義了又如何,朝廷可不管北地,自己組織抵抗,與送死又有什麼區別?多少平日攀關系攀得親熱的叔叔伯伯,冷嘲熱諷過後,不僅不幫忙,還帶著自家人跑了。待匈奴人攻到上黨的時候,諾大一個許家,站在許澤身旁的同族,一只手就能算得清。
這樣的「自家人」,自然不為許澤所喜,待日後他成為上黨太守,這些人再涎著臉皮回來求官,他明著應下,卻只給對方微末小吏當,半分多余的照拂也無。若非許利在內政上是一把好手,又玲瓏圓滑,人際關系處理得不錯,父祖也不甚貪婪,沒去許氏的宅邸大吵大鬧過,這個壺關縣令也輪不到他坐。
正因為職位來之不易,許利對待許氏嫡系成員,不免有些誠惶誠恐,唯恐得罪許氏嫡系成員,被對方在許澤那邊上眼藥,影響許澤對自己的評價。是以許磐簡單的一個舉動,就能讓許利嚇得如驚弓之鳥般,急得連嘴巴上都起了泡。
江氏聞言,也嚇了一跳︰「這……這許都尉,為何不……」
「听說,是在請示郎主」提及此事,許利全身都在打抖,說話也很是不穩,「可許都尉來壺關,本就是府君的意思,還需等待什麼?我怕他們幾個一直按兵不動,是……是在等府君,不,應是等大郎君,或者二女郎來」
許利對自己的職位極為看重,是以對許氏嫡系極為恭敬,逢年過節的厚禮與拜訪永遠少不了,對上黨許氏嫡系的情況自然知道得極清楚。
他明白,許磐此人大大咧咧,無甚心機,極好說話。縱然身旁有林信這個老油條跟著,相對來說,也比較容易糊弄,若是換了人……指不定怎樣呢
江氏猶豫片刻,才吞吞吐吐地說︰「潁川盛會,尚未結束,大郎君應不會回來吧?若是二女郎……女郎心軟,奴帶上萼兒蕊兒,時不時與她話話家常,求求情,應該……」
「二女郎若真這般心軟,怎能自由進出府君書房,參與議事?你去許氏宅邸的時候,時常能見到主母、鐘夫人與大女郎,何時見過二女郎做這些接待婦人之事?」听見江氏的提議,許利心中一動,可嘴巴的疼痛,讓他很快就回過神來,搖頭嘆道,「府君看人極準,能被他托與重任,怎能簡單?」
見夫主否決了自己的提議,江氏心中很不以為然,暗道如主母平氏、鐘夫人與許素一般,安守宅院,相夫教子才是正道。許徽一個女兒家,在外四處奔波,與男人混在一起,哪是什麼好事?出身好又如何?哪家會要比男人還厲害,善謀善斷手段狠辣的女子做媳婦,府君非但沒禁止她亂來,還著意培養,可見也不是如夫主說得那般英明。但看在許利為一家之主的份上,江氏也不會在這種小事中逆他的意思。
許利舉起茶杯,又灌了幾口,愁眉不展,唉聲嘆氣,恐慌自己的未來。這時,他的伴當東揚輕輕敲門,得到應允之後,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輕聲道︰「使君,許都尉命人捎了口信,說在未時三刻會過來。」
一听這消息,許利連忙放下茶杯,追問道︰「只是許都尉麼?可還有別人?」
東揚覺得許利這句話問得極奇怪,卻不敢顯露,更不敢怠慢,只是道︰「來人就捎了這一句話,隨即匆匆離去,再沒說什麼。」
「就一句話……」許利沉吟片刻,才揮揮手,讓東揚退下,有些無奈地對江氏說,「無論如何,還是將蕊兒與萼兒都帶過來吧若二女郎願意與她們說話,自然最好不過。若是不願,也沒什麼……切記,二女郎沒與你們說話之時,切不可主動挑起話頭,明白麼?」
江氏點頭應下,又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夫主可確定,二女郎一定會來?若不是,奴又攜了萼兒蕊兒來,定會被旁人笑話咱們為攀附都尉,連臉面都不要的」
「來得若是大郎君,捎帶的話中,必定要知會我們一聲。」能坐穩壺關縣令之位的許利,哪怕很有些貪財,膽小怕事,論心計與能力,卻絕非尋常之輩,所以他極為篤定地說,「唯有女郎來了,為她聲譽計,林信才會特意抹去她的名字。」
江氏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心道來都來了,再做這些小功夫又有什麼用處?正因為如此,她對待許徽之時,態度雖熱情,卻大都是面子上的功夫,內心中很有些嫉妒與不屑。
才打一個照面,許徽就極有興趣地發現,許利一家男女,對自己的態度截然不同。但這種小事,她沒多少關注的興趣,只是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許利。
許利生了一張國字臉,正氣凜然,讓人一看就覺得忠誠且威嚴,無端生出幾分好感,是頂頂合適的為官之相。他對待許磐與許徽的態度,也拿捏得剛剛好,既殷勤又熱切,也不會讓人覺得他是在溜須拍馬,阿諛奉承。是以許徽測了測頭,果見許磐被第一印象迷惑,頻頻點頭。
見三叔如此,許徽心中嘆息,卻毫不猶豫地開口問道︰「許使君,壺關縣內,近來可有商隊進出?」
許利一听,立馬打起精神,道︰「壺關乃青徐二州通往涼州的重要關隘之一,來往商隊自然頗多。光是今年,便有十七支商隊前來,其中的十二支,都是……」說到這里,他有些謹慎地看了看周圍,才微微壓低聲音,說,「都是按照郎主的吩咐,明著運送絹帛與糧食,實則囤積了鐵器與食鹽。」
青徐二州佔鹽鐵之利,縱受過戰火波及,也很快就緩過勁來,富饒程度比起從前也不差多少。而冀州多石炭,也就是煤,由許氏匠人制作的諸多石炭,少煙塵與氣味,燃燒得又久,最適合放在火盆之中燃燒取暖。從而被世家追捧,縱然許澤將石炭的價格極為昂貴,還供不應求。是以許澤一直借著扼守交通要地的便宜,暗中與青徐世家聯系,以制作好的石炭來交易鹽與鐵器。
許徽去過工匠坊,自然知道上黨一年產的石炭,也就是祖父口中的煤,遠遠不止他們銷售出去的那個數。但用煤煉出來的鐵,比用木柴煉出來的鐵,無論是韌性還是堅固程度,都要好了數倍,實在是打造兵器的好東西,許澤怎麼可能將自家都不夠用的煤賣太多出去,讓旁人發現這個秘密?雖說在漢代,就有人用煤餅來煉鐵,但眼下大家都被許澤引導,走入了錯誤的方向,單單認為煤不過是取暖之物。真正重視煤炭作用,並有足夠的資財,能以之大規模煉鐵的,還只有他們一家。
許徽沉吟片刻,方穩住自己的聲音,讓自己別露出任何不高興的表情,讓許利看出端倪,這才平靜地為︰「半年時間都不到,就來了十二波商隊?咱們今年,到底運了多少石炭出去?」
許利不知煤乃煉鐵要物,只當這玩意制出來的炭是能生錢的玩意,覺得自己為許氏聚攏鹽鐵立了大功,便頗為興奮,還帶了點神秘兮兮地比了一個數字,卻讓許徽的心都在滴血。
對許氏部曲訓練,以及煤礦鐵礦糧食產出的絕密事情,她經許澤允許,都翻閱過具體資料,算得上頗為了解。許徽很清楚,上黨一地的煤礦開采量,每年大概有多少,卻未曾想到,還沒到半年,一年的開采量,就偷偷販運了三成還有多出去若加上賣到大齊各地的煤炭,少說得去了六成
難怪祖父要與沈孚商談,以糧食換取鹽鐵,或者說一部分的食鹽。想到那些能制作諸多兵器的好東西,被炫耀斗富的世家成員當做柴火來燒,許徽真覺得有一口血梗在自己的喉嚨中,久了真的會折壽(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