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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揚的鐘聲,響徹整個涅縣,讓涅縣百姓因援兵到來,敵人被趕走後放松的心神,又為之一緊。卻在側耳傾听,發現十二聲鐘聲都極為悠遠綿長,毫無急促緊張之感後,便再度放下心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討論發生了什麼事。
自漢以來,世之築城,必設譙樓。譙樓之內懸掛巨鐘,晨昏撞擊,百姓好確定時辰。而每逢急事,鐘聲或急或緩,不一而足,卻大都非常之簡單,能讓目不識丁的百姓也清晰得不同鐘聲的含義。就好比這次,十二聲緩慢的鐘聲,可見涅縣必是發生了不會影響安全,卻又頗為重要的大事。
「要我說啊,必是縣老爺又要砍誰的頭,才這樣興師動眾」有些愛吹噓的漢子,此時已是唾沫橫飛,極為興奮,仿佛知道了內情一般,得意洋洋地說,「就好比前些日子,斬的那個叫鄧,鄧什麼的來著?手起刀落,一條漢子的人頭就落了地,才叫暢快」
听得他這樣說,另外一個人不服氣地反駁︰「可上次斬人的時候,沒有敲鐘啊」
被人質疑自己的猜測,那漢子眼似銅鈴,臉紅脖子粗,仿佛就要與人爭吵起來,嗓門也大了不知多少︰「上次是什麼時候?敵人都圍到咱們涅縣外頭了,自然戰事最最緊要,豈能隨便敲鐘?現在不同,敵人被咱們打得什麼都不剩,這殺人,哪有不讓人看的道理?」
他的話雖稍嫌強詞奪理,心中的期盼之意卻表露無遺,畢竟對他們這些百姓來說,平日的生活實在太過枯燥,難得一次的砍頭,處刑之類的,就顯得特別有趣。哪怕明知血腥,很有些不敢的意思,但真正到了這種時刻,百姓也會前赴後繼地趕過去看熱鬧。再說了,涅縣守城,死得人雖不多,卻到底也有傷亡,對于敵人,他們可是痛恨得不得了,更巴望著看見敵人慘烈的下場。
正當這些人各執一詞,爭得快吵起來的時候,一人得意地說︰「你們別再吵了,是要殺人不假,但殺得不是敵人,而是那些與敵人私通,打算開了縣門,投靠敵人的大戶」
「你怎麼知道的?」
「這消息屬實?」
「……」
見眾人的目光一同望向自己,那人顯然極是受用,刻意清了清嗓子,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說︰「我堂弟的娘子的哥哥,乃是縣衙的衙役,自然知道一些消息。听說,在前幾日,縣老爺命人拆了許多大門和不要的建築,家家戶戶征集菜油的時候,有些大戶就認為快守不住,又擔心城外族人還有嬌妻美婢的情況,就聚在一塊合計,打算投靠了敵人,也好搶一份功勞。誰料縣老爺神機妙算,知道他們會有這等心思,早就派人盯住了他們,將他們全都看守了起來,眼下將軍到來,自然要好好算一筆這些賬啦」
說到這里,這人咂咂嘴,無不羨慕地說︰「听說,那些大戶哀嚎求饒,願獻出家產,保全自己的性命。將軍卻心冷似鐵,毫不猶豫地就將牽頭的幾個大戶判了斬立決,這幾日就行刑,這鐘聲啊,想必就是這些大戶的喪鐘呢不過也難怪,他們那點子財產,哪會被將軍看在眼里?將軍可是上黨許氏的嫡系成員,如果說咱們縣大戶的資財,是這個——」這人小指向下,比了比,又大拇指朝上,「那將軍的資財,就是這個。」
對富人的仇視,以及看到富人落難之時的幸災樂禍,乃是絕大部分人都有的心里,是以听得「殺大戶」三字,眾人一陣屏息,隨即有一個人帶了些不信地說︰「那些大戶人家,成天眼楮往天上望,就這麼干淨簡單地……被殺了?」
見有人質疑自己,說消息的「情報人員」不高興了︰「若是不信,咱們一道去城南看看啊再說了,將軍仁厚,說了將這些大戶的土地、資財等物件,悉數分給守城有功的將士們,犧牲的兵士人家,還要多得許多田地。這些天,縣衙的書吏們都在清點著大戶的資財,就等著處斬完這些大戶後,將之分了呢」
大概是心中憋氣,嫌眾人還有些不信,這人索性甩出最後一道消息,不高興地說︰「不僅如此,等處斬完他們,這些大戶的妻女僕役,就得全拉到城南去發賣。到時候,說不定一緡半緡錢,就能買到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
這個消息一出,許多人的呼吸都粗重了些許,可想想自己癟癟的荷包,一文錢都要掰成兩瓣花的生活,又無奈地搖了搖頭,一道往城南走去。
城南的中心,有一個小小的廣場,平日是百姓休閑納涼,或者擺點小攤子,賣些自家娘子做得繡品,男人打得木柴、獵物得地方,此時卻被衙役與兵士清空,臨時搭建了一個算不得大的台子。得到了消息,往這邊趕的百姓看似三三兩兩,卻在半個時辰之後,就站滿了整座廣場,周圍的茶樓、酒肆二樓,也滿是差點將半個身子都擠出來的人。明明在那個位置,他們壓根看不到什麼,頂多就瞥見一個模模糊糊的黑點,卻仍舊興奮不已。
茶樓酒肆的掌櫃見狀,個個眉開眼笑,哪怕心疼當做墊腳的桌椅,看在豐厚的收入上,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巳時一刻時,只听得遠處,傳來興奮地「來了,他們來了」的聲音,眾人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眺望,就見在軍容整齊,矛尖槍頭閃爍寒光的軍士押送下,七輛囚車緩緩駛過,關押著涅縣中的七個大戶人家的郎主,而在囚車之後,則是他們家中的子弟。
這些平日嬌生慣養,趾高氣昂,半點委屈都沒受過,自以為一生一世能夠富貴無憂的男丁們,此時正被木枷牢牢靠著,在軍士鞭打之下,無比沉重往前走。
他們不想走,不想通向死亡,早在關在牢里的時候,就涕淚橫流了不知多少次。哭爹喊娘,罵天罵地罵許徽,又卑躬屈膝地求饒……什麼招數都用了出來,誰料許徽心冷似鐵,打定主意要殺雞儆猴,無論誰求饒都沒用,不僅大戶人家的郎主要殺,他們家直系的男丁,以及參與了這件事情的旁系成員,一個都不放過。
不僅如此,對于老弱婦孺,她也沒絲毫手軟,除卻有「大功」的幾個大戶求情,領走了自家女兒與外孫女之外,其余犯人的女眷,許徽直接下令,將她們記為賤籍,子孫後代,除非立了天大的功勞,否則生生世世就是最低等的賤奴。
將對方的身份一一確定之後,許徽命人將女眷們悉數關在一處,諸將按照功勞與品級,進去挑選幾個,合眼得直接帶走,剩下得就直接發賣。眾人毫不懷疑,若非涅縣沒什麼大的窯子娼寮,道觀尼姑庵倒是有,大家也明知里頭很是男盜女娼,說是暗娼都不為過,卻不好放在明面上,擺出來說事。許徽更不想讓「出家」的名義,讓這些罪人的家屬成為「方外之人」,才斷了這一念頭。若涅縣有教坊存在的話,許徽保證連發賣都不發賣這些女人,而是直接將之送到教坊。
不使出雷霆手段,怎鎮得住觀望者的僥幸心理?唯有讓所有人都知道,順著我,你就能得到好處,若是陽奉陰違,這些人就是你的下場,他們在做事之前,才會多掂量幾分。
「听說前頭第一個,就是王家的郎主呢」
「真的?王家可很有錢,城東近千的土地,都是他們家的呢我也曾去他們的莊園做過工,那可真是……連他們家的狗兒,都比咱們吃得好多了」
「縣老爺待王家也算不薄了,听說還指點過王家兒郎幾次,平日也沒招著惹著他們,誰料他們竟這般沒良心。人家陳家的郎主,可是將家產全都捐獻出來,連自家一處宅邸的房梁都全拆了,用作滾木。這叫什麼?患難見真情?」
「去你的,明明是患難之時,才知人心。」
…………
百姓嘰嘰喳喳歸嘰嘰喳喳,卻沒像話本中描寫的那樣,胡亂砸臭雞蛋爛菜葉,畢竟戰爭時期,誰都省吃儉用,哪會留下這麼東西任由它壞掉?再說了,哪怕真有,他們也不敢砸,誰讓兵士們的陣勢太過莊肅,誰都不敢擾亂秩序呢?
許徽雖未去監斬,卻找了個位于高處的好位置站著,冷冷地望著百姓狂熱的神色,半晌之後,方露出一個帶著滿意之色的清淺笑容。顯然,對于自己的這一手,她玩得極是滿意。
蘇燦位于她的身後,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這一手轉移仇恨,玩得不可謂不妙,如此一來,不僅能敲打不安分的大戶們,殺雞儆猴,還能煽動百姓的狂熱情緒,省得戰時某些不得已為之的手段,激起百姓的反抗情緒。
該強硬的時候無比強硬,該散財的時候好不心疼巨額的資財,謀算與收買人心的時候,更是從不含糊,行事深諳權衡之道,也不失光明正大,自己這位新認的主君,倒是越發凌厲。(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