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舉人老爺衣錦還鄉了。一家子人都站在門前等侯。
倒不似戲文里那樣前面是旌旗獵獵,鳴鑼開道,後面是官轎壓首,兵卒護後,前呼後擁。舉人老爺甚至連官服都沒有穿,身邊只有去城里迎他的王桐。
馬車還沒停穩,李縣人便跳下了車,老太太忙上前拉著兒子的手,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我兒終于也做了官啦」說著又一邊打量著兒子一邊連連說道︰「瘦了,瘦了,在京里受苦了」
李縣令見此也流了淚,嗚咽著說道︰「母親,我在京過得不苦,終是得了這個七品的官,只是兒子讓您等久了您放心,我一定做個好官,三年後就能為您請封了!」
李太夫人流著淚說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母親知足了真的,什麼夫人不夫人,那就是個空名,娘也不稀罕只要你們都好好的,做個堂堂正正的人,做個好官」
李夫人忙拿帕子擦了眼淚,上前勸道︰「母親,今天相公剛到家,先前趕著回來只怕了累了,先讓他回家歇歇,咱們再好好聊聊吧」說著另拿了新帕子幫婆母拭淚,不想近前瞧著丈夫好像比去京前要顯得疲憊瘦弱些,便心疼地又滴下了淚。
李太夫人拭著淚笑道︰「還是媳婦想得周到,母親這是歡喜過了,兒啊咱們快進家吧」
三丫見父親和女乃女乃哭了也跟著哭了起來,大家看了都覺好笑,忙上前勸住。李縣令又攙扶著老夫人進了院門。旁邊看熱鬧的人這才漸漸散去。
大家說著閑話,聊些京中見聞,李縣令又把官服拿出來,眾人心生敬畏小心地模了又模。
到了夜里,李夫人又把與婆母商量的事兒告訴自家相公︰讓二丫先跟著老爺去任上,一來在家也幫不上什麼忙,二來也可在老爺跟前盡孝以解孤寂。等大丫嫁了,明年元宵節後再一家老小起程去跟去任上。
李縣令听了沉吟不語,好半天嘆道︰「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勞累夫人了」
李夫人笑道︰「什麼勞累不勞累的,大丫也是我親生的女兒」
李縣令卻又道︰「二丫也到說親的年齡了,現在還沒定下來,若三年任滿卻有些大了,再說好的後生也被人挑揀走了況三年任滿我還不知又去哪里呢」
李夫人听了也有些憂傷︰「時間過得真快,二丫眨眼就成了大姑娘了,今年過年時還想著好好看看呢,只總也找不著合適的。這一去可不是得擔擱了」想了想又高興地說︰「她現在可是官家小姐呢,別說平安鎮了就是全柳州城都找不出可匹配的,在任上找個官家出身的子弟也可,將來可直接就是官太太啦比她娘還厲害呢」
李縣令哭笑不得︰「哪是如此簡單的事我倒是想她還是嫁在老家,有家人親戚朋友可依靠。一般在外地任職尤其是是像我那麼偏的,都是些沒背景的,到時任期一滿各奔東西,也不知哪日才能遇上,如此骨肉分離,只怕到時有的你哭的時侯。」
李夫人有點泄氣地說道︰「咱們二丫長得好看又聰明伶俐,還懂事孝順,現在更是官家小姐,在這柳州只是也找不出一個來,大丫也很好只是你那時沒中舉人沒做官的,給了馮家倒是咱們高攀了,只是現在二丫的身份可不同了,就是京城只怕也嫁得」
李縣令听著夫人儼然自家女兒是天下最好的這番言論,嘆道︰「你莫要太挑了,只要人好上進就行,別想些有的沒的,我們就是個小門小戶的,可別想高攀那大戶,那些個大戶哪是好相宜的,二丫可受不了那些個拘束又一向是個沒心眼的。」
李夫人听了不由嗔道︰「這道理我哪不懂得,只是說說罷了,兒女自有兒女福,誰也不知這姻緣線在哪兒拴著呢」
話畢夫妻二人吹燈上床歇息。
第二日李縣令歇息了一夜已是恢復了精神,便馬不停歇地宴請了親朋好友。又求得本縣的縣令大人相幫尋個好師爺,不過幾日便得了個頗通庶務的孫姓師爺,李縣令自是感激不盡。
李夫人也趁機和些想熟的夫人太太們打听未成親的年輕後生,只是總是不合心,便央著娘家的哥哥嫂子們幫著留意著點,免得誤了二丫的年華。
如此不過幾天,本想一家人團團圓圓地過個中秋節再起程,可又實在是怕誤了任期,最後李縣令只好忍痛辭別老母妻兒,便帶著二丫和孫師爺赴任去了。
因為正經主家也就李縣令父女兩人,故所帶的行李東西並不多,二丫便自已坐在這輛行李車里,王桐和孫師爺坐一輛馬車,為了安全起見另又找了八個莊子上的漢子每日輪流趕車,好在趕車處可坐兩人,便只須再多雇一輛馬車即可。如此只三輛馬車再無綴物,曉行夜宿倒也輕便。
只是二丫的中秋節到底還是在路途上過的。那天天還沒黑便投了宿,二丫和父親一起吃著自家里帶著的月餅,怏怏地看著天空上的那一輪明月,想起以往中秋節一家人在一起開心過節的情形,心中越發的酸楚,終是理解了那些游子們每逢節日思鄉的心情,又萬分慶幸陪著父親一起去任上,否則只是父親一人怪可憐的。
李縣令听了不由搖頭笑著拍了拍二丫的肩,女兒終是長大了知道疼人啦,將來還不知道要便宜誰去呢。二丫又想到去年一起過中秋節的楊子明,不由感慨世事難料,是他使得自已落了水,卻也是他救了自已,最後卻又被自已打了一巴掌給氣走了,誰想他竟會幫父親謀了官,二丫心里還是很感激他的,何況現在他也算是自家的恩人啦,便想以後要再見到還是對他客氣些的好。
本來李夫人想讓王桐的娘子劉氏一同前去好方便照顧二丫,但二丫認為大姐嫁人少不得人,且等母親起程淨是些婦孺更是需要人,自已又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完全可以照顧好自已。見女兒如此懂事體貼人,反惹得大家更是愛憐,見她決意,也只得罷了。
不過因為二丫初次離家遠行,李縣令便在最初幾日同她坐了一處說話,尤其是中秋節那幾天,借以排解她心中的傷感。二丫不是那種悲春憫秋的人,又有農家女孩子的潑辣歡實,且明年春天也可能與母親她們團聚,況現下還有父親相伴,不過幾日心情便好了很多。李縣令見此才放了心,便去與孫師爺擠在一處,以便于向他請教些庶務上的事。王桐見機便去了另一輛車上,因為他往年也隨父親去莊子上,與莊子上的人都相識也能聊得上來,倒比和孫師爺在一起輕松得多。
二丫心情好了,便想趁此難得的機會好好欣賞一下外地風土人情。可惜因為著急趕路,每日天剛亮就上路,她一個大姑娘家的也不好老打著簾子向外看,況馬車走得也快,電卷風馳間哪能看得出什麼景像,倒是扭的脖子疼。而到了中午不過是下車歇息片刻,胡亂啃些干糧便就要趕路了。如此一天下來早就疲憊不堪,到了投宿地勉強吃點東西稍做洗漱便早早睡過去了。如此下來對于那沿途風景也就沒了心思,只想快些到達父親任職的尉縣,好好休整一番。不過那麼的地方竟像是閉著眼走過一樣的毫無印象,心中到底還是有些遺憾的。
轉眼間已由炎夏轉為秋天,二丫一行人也已走了近兩個月,現在中午雖有些熱,但早晨和下午的時辰倒是較為涼爽,路程速度明顯比之以前快了不少。這日下午走到一處小鎮子上,王桐下車問好了路回來稟道︰再往前走人煙稀少,還得再趕兩三個時辰才能到達下一個城鎮,若萬一天黑錯過了進城,只怕不容易找到宿投。
李縣令看了看日頭還高,雖說現在天暗下來也變得早了些,但看這日頭怕是還得兩個時辰才暗下來,使勁趕趕說不定也能在天黑時趕到那個城鎮,即便不能,想來城鎮之間應是有些村落的,便吩咐繼續趕路。
哪知越著急趕路越容易出意外,這不半路上竟有輛馬車出了點狀況,大家只好下了車歇息,等著把車修好,這一下子就費了些時辰。等天暗了下來時終是沒能到達那個城鎮,而沿路村莊稀少,此時竟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只怕要夜宿荒野了。想到此二丫因從沒有過此種經歷便覺得如此很是有點小刺激,不由得心中隱隱有些期待。但李縣令他們總是認為夜宿荒郊野外不安全,況且還有個女孩子跟在身邊,所以行程中盡量進城或者去農家投宿。
今晚卻有些沒辦法,李縣令便想實在不行,就和二丫守在一輛車里好看護女兒,拼著一夜不睡,明日再補覺也可,好在天氣晴朗不會有雨,便在外一宿倒也無妨。只是心中到底是有些懊惱自已太過心急趕路,不得不夜宿在外。卻不知,正因此反倒救了這一行人的性命,卻也把自己推近了原定的命運之線。
李縣令便和孫師爺商量著讓人把車趕到一處避風凹地,大家又撿些干柴把火生了起來,一來將入深秋夜里有些冷的,二來人煙稀少之地說不得會有些猛獸,有了火光也好恐嚇一下。大家又就著火把干糧烤熱,吃飯過程中商議了一下,留兩個人值夜看守火堆。大家又說笑一番便或在車上或在車下鋪著衣物準備歇歇腳。
二丫吃點東西又喝了些水,便爬上車歇著了,李縣令怕女兒害怕,便也吩咐了幾句就上了車去陪著了。此時二丫已沒了在外夜宿的新奇感,看著外面廣袤的天空下黑漆漆的一片,好像猛獸張開的大嘴,不由得瑟瑟起來。
李縣令見此忙安慰道︰「你放心睡吧,今夜我守在你身邊。再說還有兩個值守的呢況這里地面遼闊,只怕也藏不住什麼野物,要不那些莊把式早就打些野物來加餐了」
二丫听了不由放心下來,看著父親溫和的笑臉,外邊呼呼的風聲間雜有些啾啾蟲鳴,再听著耳邊嗶嗶啵啵燃火聲,連日趕路的疲倦便涌了上來,還未與父親說上幾句話便呼呼大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