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滑過去。
除夕夜,槐花一家圍坐在一起包餃子,房間煥然一新,門上貼著紅春聯,牆上掛著大紅的中國結,還有幾只紅氣球組成一個更大的球,一團喜氣。
槐花︰一到過年,這日子飛快。
自強︰就是!在學校時一天像一年,日子是靜態的,好像蝸牛在爬;一到放假,這日子就是動態的,好像火箭在飛,嗖嗖的——(用手比劃)
三人齊樂。
大娘急匆匆進屋,上氣不接下氣︰快,快,不好了!
槐花嚇一跳,放下手里包著的餃子︰大娘,咋了?
大娘喘了口氣,拉著槐花的手︰閨女,二小又跟人打架了,你去勸勸吧,啊!
槐花︰打架?為什麼呀?
大娘︰哪有為什麼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野了,管不住!大娘求你了,好閨女,二小听你的。
槐花又問︰在哪打架?啥時的事?
地雷的跟班文子蹭進屋︰在全有開的飯店里。
槐母︰那還遠呢,他那飯店在國道邊。
文子︰我騎著摩托車呢。
槐花看著他︰你——跑出來的?咋回事?
文子吞吞吐吐︰喝多了瞎編編,誰也不服就動手,這都是常事!我看不好就跑回來送信,快去吧,今兒我們人少,仨!就剩地雷和虎子,他們十幾個呢,我本想叫弟兄們去,又想今天過年還是往家里送信吧,這才——
槐花罵︰他媽的還知道過年呢?!不讓人消停!(抓過一件衣服,邊穿邊走)自強,快去找楊樹,叫他多帶幾個人(安慰大娘)大娘,您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沒事!
槐花、文子騎車消失在夜色中。
自強慌忙去找楊樹。
槐母在空蕩蕩的房里一個勁念佛。
全有的飯店里燈火通明,屋內桌翻椅倒,一片狼藉。
飯店門口,地雷、虎子被一群人圍在中央,有拿酒瓶子的,有拿一條凳子腿的,還有拿磚頭、鐵勺子的,不斷的傳來叫罵聲︰他媽的!混球!王八羔子!
槐花到時,雙方已經動手。地雷滿臉是血,腳步趔趄,舉著酒瓶子咆哮著︰他女乃女乃的,都不想混(活)了。
槐花一看,問文子︰喝子多少?成啥樣!
文子︰那還有數?喝還不喝個痛快!
槐花氣不打一處來︰他媽的都活膩歪了!找死也不撿日子,咋辦?
文子哭喪著臉︰我哪知道?
槐花︰打110,飯店老板呢?(沖人群大喊)別打了,地雷,別打了!
一波一波的叫罵聲壓過她的聲音。
槐花進店,酒氣撲鼻︰老板,老板!(使勁拍桌子)
全有拿著拖把從後院進來︰叫魂呢,叫!
槐花︰你打110了嗎?
全有沒好氣︰打了,你看我這弄的,損失咋辦?還過年不?
槐花︰咋辦?誰砸的誰賠!不行平攤!眼下得先找人把他們攔開,服務員呢?
全有︰回家過年了,攔,誰攔得開?你沒看都打紅眼了,打吧,打死才好呢。
槐花怒氣沖沖︰你干啥吃的?!在你的地盤,你就不該讓他們打起來,出了事你也跑不掉!
全有一激靈,被罵得有些駕不住︰他娘的亂套了,這幫小子撐的!(瞧著槐花)丫頭片子,你能,你去攔!
槐花︰你等著!(東看西看,東找西找)
楊樹跑進來,槐花看見救星︰咋辦?得攔開他們!不能再打下去!
楊樹皺眉︰不好攔,得想個法子。
槐花問全有︰你這有洗車的?
全有不明白︰啊,有洗車的,這跟這——也不挨吶。
槐花喜道︰洗車不是有高壓水槍嗎?快,拿給我們!
楊樹一听,轉身跑出去。
全有︰你想干啥?
槐花︰用水沖他們!攔架!你有好招?
全有搖頭吐舌︰這天?!非上凍不可,誰擔這責任?
槐花︰我!上凍比出人命好,你這生意還想不想做了?廢話!
楊樹已拿過水槍,一道水柱「嘩」地射出去,人群立時散開︰媽的,大冬天的咋下雨?
槐花喊了一嗓子︰警察來了!快跑!
眾人一哄而散。
地雷仰面而倒,槐花跑過去︰地雷,地雷!
地雷沒反應。
文子叫︰虎子在這趴著呢,搭把手。
槐花︰楊樹,叫輛車,送醫院!
全有跑過來︰我這有車!
眾人七手八腳把兩人抬上車,警車呼嘯而至︰誰報的警,咋回事?
全有︰我報的,打群架。
警察︰媽的,一個晚上全是打架,有種打日本鬼子去!
槐花︰打架的人都跑了,現在有兩人傷得不輕,得趕快送醫院,您看看?
警察探頭看看,一擺手︰先送醫院,明兒做筆錄。
醫院一角,槐花坐在走道的椅子上。
楊樹辦完住院手續,過來坐下對槐花說︰我留在這兒,你回去吧。
槐花︰謝謝你!
楊樹︰你謝我干啥?(停一停,又說)別老和他攪在一塊兒,對你影響不好。
槐花︰啥影響不好?我不怕。
楊樹︰听說你借他錢了,還說今兒打架是為你。
槐花睜開眼楮︰你咋知道?為我?——咧咧。
楊樹含糊地︰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說對方說了你幾句不中听的,地雷……這就吵吵,一吵吵就打起來了。
槐花︰說我什麼?我和他們又不認識!(想想還是不服)照你這麼說,我不在現場也是禍端了,還得負責是不是?
楊樹︰嚴格說跟你沒關系,可話好說不好听,我只是提醒你,你跟我急什麼?
槐花不忿︰不用你好心(忽見槐母、自強走過來)連忙低聲對楊樹說︰別亂說(迎過去)媽,你來干啥?不在家看晚會!
槐母擔憂地問︰花兒,到底咋回事?我能不來嗎?
自強見姐看自己,忙說︰媽非要來,我攔不住。
槐花一手拉自強一手拽槐母︰媽,沒事,走,回家!
槐母還要問,槐花忙又說︰媽,我餓了,咱回家吃餃子去!這里有楊樹呢。
回頭對楊樹一笑︰等會兒讓自強給你送餃子。
槐花往保溫筒里裝餃子。
槐母︰都下半夜了,叫自強跟你一塊去!這叫啥事?(數落)你咋跟他攪在一起?他是個啥人?那名聲頂風還臭三里,這可咋好?你還沒出門子,這名聲最要緊。
槐花頂嘴︰我咋了?啥名聲?誰又能說什麼?
槐母︰唾沫星子淹死人,別不服氣,你就是死 !
門被砰地推開,一股冷風鑽進來。
楊母氣呼呼地︰槐花,我家楊樹在哪?
槐花︰嬸,他在——
楊母斥責槐母︰我說你也管管你這閨女,瘋成個啥樣?這才回來幾天,一個村不夠她折騰的。
槐母也不示弱︰楊嫂,這話咋說的?花兒在家好好的,沒招誰沒惹誰,咋了?礙你啥事?
楊母︰還沒啥?非要鬧出人命你才服氣?你看看——(身後拉過一人,凍得直哆嗦,鼻青臉腫)
槐母大驚︰這衣服咋濕的?快過來烤烤(拉他坐在爐邊凳子上)楊嫂,消消氣,這是?
楊母︰外甥!被你好閨女澆的,凍出個好歹,你說咋整?瘋得沒邊沒堰!
槐花听得腦袋發脹,見母親受制,不由得火冒三丈,不管三七二十一拿 面杖沖過來,指著楊母︰誰瘋?你才瘋呢?誰不知你是個瘋婆子!欺負人慣了!在我家咋呼啥?(用 面杖一指坐在凳子上的「外甥」)你說,誰澆的你?(杖一揚)都他媽的瘋了,不說實話我劈了你!
槐母忙叫︰花兒——
那人嚇得結結巴巴︰楊——楊樹——楊樹澆的!
槐花冷笑,杖一掉頭又指著楊母,揚了兩下︰听清了?滾!
楊母連連後退,心有不服︰死丫頭!楊樹呢?
槐花歇斯底里︰問你兒子去!
楊母僵在那兒,臉色難看極了。
一陣鞭炮聲把槐花吵醒,這才想起,今兒過大年,連忙起床穿衣,一看餃子煮好了,自強正在院子里掛鞭、點著, 啪啪的炮聲格外清脆悅耳。
槐花洗完臉,走到門口問︰自強,拜年了嗎?
自強︰還沒呢。(進屋請槐母居中坐下)
槐花、自強走到供桌前,桌上依次排著槐花的爺爺、女乃女乃、槐父的照片,放著供品,香煙繚繞,兩人虔誠地跪了下去,起身走到槐母前跪下去︰媽,給您拜年,過年好!
槐母拉起,一人給一張嶄新的鈔票︰拿著,壓歲錢!
自強興奮地︰哦,過年了!吃餃子了!
槐花也笑︰過年有這麼高興嗎?
自強夾起一個餃子,又放下,對槐花說︰姐,你是我的偶像!
槐花鬧蒙了︰啥?沒頭沒腦地說啥呢?
自強放下筷子,豎起大拇指︰姐,昨晚你是這個!你把楊大嗓門——給「雷」住了!
槐母打他一下︰正月里不許罵人,啥「雷」?
自強笑著解釋︰雷就是超厲害!想不到!我又沒說錯,全村數她嗓門高,會罵人!楊樹哥是好人,他爸也是好人,就他媽——姐,你不知道,他媽可會罵人了,能罵三天三夜,真的!我上小學的時候見過一回,印象深刻,現在還忘不了!
槐花︰他媽心不壞,人又能干,就是一張嘴——
自強︰損人不利己,缺德帶冒煙。
槐花也打他一下︰哪學的這些話?以後不許說!男孩子說話要佔理,刻薄話少講!
自強接茬︰姐,你昨晚可是把她雷住了,要不現在還在咱家鬧呢,你沒看她那張臉(學樣,張嘴結舌)臉上的色兒變色龍一般。
槐花︰書看多了??把你能的!《變色龍》誰寫的?
自強︰契訶夫,姐(憂慮地)楊樹哥會不會找咱家——
楊樹笑嘻嘻進來︰背後說我啥呢?
槐母起身︰快坐下吃餃子!
楊樹︰吃過了,嬸,給您拜個早年!(作揖,跪)
槐母扶︰來,吃糖!
自強過來,倒杯紅酒︰哥,喝這個。
楊樹︰好,听你的!(一飲而盡)嬸,昨晚我媽到這兒來,咋回事?
槐花以為他來問罪︰咋?你媽罵上門來,我們也得當啞巴听著?
楊樹︰我不是問問嗎,到底因為啥?
槐花︰為啥?問你媽去!我爸要活著,誰敢!上門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啥能耐!我不在家罷了,我在家就不許!
楊樹︰我才問問,你就一大堆的話!好歹那是我媽,你不能讓讓?
槐花︰我讓?你問你媽咋罵的?罵我也就算了,罵我媽就不行!在外這三年,我只明白一個理︰不惹事也不怕事!否則別想在外頭混!我讓?可以,給我一個讓的理由!
楊樹︰嬸,听听,她有理!
槐花︰我們有啥理?被人罵了還不是白罵?
槐母︰花兒,你嬸心不壞,就是嘴不好——惹人嫌,你就少說兩句吧。
楊樹︰嬸,你們老家過年不是有上山打水的習俗嗎?
槐母︰是啊,天不亮就都上山打水了,搶著打第一桶水,你咋知道?
楊樹︰听槐花說的,槐花,我帶你上山打水去,替我媽賠個不是,咋樣?
槐花不答,自強卻道︰哥,我也去,咱縣圍著一圈兒山,可我一座山也沒爬過,咱這村子守著城里望著山,帶我也去吧。
槐花︰不就爬山嗎?姐帶你去,咱誰也不求。
楊樹︰你咋這樣?你跟他們有啥區別?
槐花︰南方生桔,北方生枳,就這樣——(還要說,門外擁進許多人,長幼不一)
說︰嬸,給您拜年!
孩子︰女乃女乃,給您磕頭了!(跪下一片)
槐花忙收拾桌子讓地方,槐母發糖,拿煙,給孩子壓歲錢。
五指山腰,楊樹、槐花並排走著,自強跑在前面。
楊樹見自強跑過去了,在槐花的腦門上狠狠地敲了一下︰死丫頭,不能少說兩句?
槐花撅嘴︰憑什麼?
楊樹︰那是我媽,不能得罪,以後咋辦?只能哄著。
槐花故意︰以後?啥以後?
楊樹伸手要彈,槐花閃開︰你說啥以後?以後她是你婆婆,你是——
槐花捂住耳朵,跑︰想得美!
楊樹追︰別跑,看我怎麼收拾你!
槐花銀鈴般地笑聲。
山間長凳,兩人小憩。
楊樹問︰啥時回廠?
槐花︰我媽讓破了五再走,初六吧。
楊樹︰回來這麼久,我們還沒有認認真真談過,唉,當兵兩年回村後看到的還是老樣子,一點兒沒改變,這心里真不是滋味,咱村守著縣城,多好的地理位置,怎麼就發展不起來?
槐花︰積重難返,改革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們能做啥?
楊樹︰能做啥?我想進班子,讓咱村也富起來,掛個小康村的牌子。
槐花拍手︰好!這想法好!我支持你!
楊樹立正行個軍禮︰謝謝槐花同志對我的信任與支持,我一定帶領村民走在社會主義的幸福大道上,為村民謀福利,做奉獻!
槐花︰如果咱村能發展成華西村那樣該多好!
楊樹︰咱村這家底?听說有一外債呢,再說華西村那也是幾代人努力的結果,不過可以把華西村做為咱們的奮斗目標。我想發展現代高效農業,你看咋樣?種菜,觀光農業?
槐花︰好哇,菜籃子工程。觀光農業又和旅游掛上鉤了,咱村守著城里,耕地會越來越少,發展三產是必然。大伙的錢袋子很快就會鼓起來,都會擁護你的,好好干吧,加
油!
楊樹︰那你會不會投票選我?
槐花︰那還用問,不但我會選你,還讓我媽、自強——哦,他還不到法定年齡,凡是我認識的人,我都會動員他們選你。
楊樹握住槐花的手,模仿電影里的道白,深情地︰你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勝利!
槐花打他一下︰去,貧的!
楊樹又問︰你回電子廠啥時再回來?
槐花︰還沒走,又問回。
楊樹無語,良久又說︰還是多說說你吧,你走後,我還可以有個想頭。
槐花︰我有啥好說的,如果不說就不會想起我了?
楊樹︰多說多了解,何況你在南方那花花世界里,我怕你看花了眼,忘了回家的路。
槐花︰忘了回家的路?這話說的經典,哎,我可以借這個為題,寫一篇稿子呢。
楊樹︰寫什麼?
槐花︰我正在寫一本書——《打工之路》已經有部分稿子,也有出版社表示願意給我出版。
楊樹︰小女子不可小瞧也,等你出書了,首先要給我一本,第一個!(強調)
槐花︰最後一個給你!
楊樹︰不和我唱反調不痛快,是不是?(伸手胳肢)
槐花笑著跑開︰討厭!
兩人並肩向山上走。
楊樹︰說說你們廠吧,沒準我哪天就跑過去了。
槐花︰頂新,台資企業,管理者都是台灣人,他媽的長得不咋樣,找的老婆一個比一個漂亮!
楊樹︰有沒有人找你?
槐花︰又瞎扯!我只是一個打工妹,又是線上的,從睜開眼到閉上眼,一直在干活,穿著一樣的工裝,誰看得見?即便看見,也是熊貓眼!再說,我媽和自強都在家,我才不跑那麼遠,我也看不上他們趾高氣揚的樣!好像生來比人高一等!
楊樹︰這麼辛苦,別去了!
槐花︰我還沒攢夠錢呢,等我攢夠錢了,我就離職!
楊樹︰你要攢多少錢?啥用?
槐花︰自強上大學、蓋房子、娶媳婦,我媽看病,養老的錢!
楊樹︰這要多少?攢不夠咋辦?
槐花︰怎麼攢不夠?那是你不攢!只要攢總能攢的夠!如果我的書能出版,會快一些!三年攢了三萬,借給地雷又都沒了,我真想一夜暴富!
楊樹︰啥?三萬?你真敢!那不是打水漂——有去無回!
槐花︰我現在也後悔,好在分期付款,他剛拿走一萬,馬上就出事!
楊樹︰除了你,沒人敢這麼做!書出不了咋辦?接著打工攢錢?再攢三年?
槐花︰你咋總說喪氣話,怎麼出不了?只要我努力,為了自強,為了我媽,書一定要出!哪怕自己花錢也要出書!再攢三年又咋樣?我不怕!
楊樹︰啥?再攢三年?一生中有多少個三年?想想,死丫頭!
槐花︰想過了!可那是我的夢想!因為我一直想上大學,卻走了打工之路——我內心的感受,痛苦與掙扎,我的真實經歷,生活,我都一一寫了下來,出書是我現在最大的夢想!
楊樹︰一方面你很現實,有計劃要攢錢,一個女孩子要挑起一家人的重擔,一方面你又不切實際地幻想,就像此刻,你離我很近,而我卻感覺很遙遠。
槐花︰整天面對著轟轟響的機器,雙手不停地機械重復一個動作,清一色的工裝,分不清誰是誰,再沒有一點夢想,我會瘋的!有夢想就有勇氣活下去!就覺得自己的未來還是美麗的、色彩斑瀾的,值得我去尋覓!否則,我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毫無生氣,沒有希望,四周死一般寂靜——生而何歡!
楊樹︰越說越離譜,等著!我會把你腦子里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通通洗掉!
自強遠遠地在招手。
槐花︰唱個歌吧。
楊樹︰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夜不流淚!
病房里。
地雷雙眼烏青,頭上纏著一圈白紗帶,虎子額頭貼塊紗布,端著保溫杯吃餃子,地雷吃一個餃子罵一句︰這事沒完!等老子出院了,找他娘的放血去!
大娘一旁緊勸︰二小,听娘的勸,算了吧,啊?!
虎子娘也勸︰是啊,打架沒好手,今兒你打人,明兒人打你,你倆也老大不小的了,收收心吧,也讓當娘的過兩天舒心的日子,多活幾年,行不行?
虎子︰這筆帳非算不可,媽的不要臉,十幾個人打我們倆,不行!
地雷恨恨地︰老子長這麼大還沒被撂趴下過,頭一遭進醫院受這洋罪,媽的,非把他小子廢了不可。
門開了,護士推車在前,槐花在後。
護士︰換藥了(麻利地給兩人換完藥,掛上吊瓶,槐花看見膠布,問護士要了兩條,護士走)
槐花問︰兩位英雄,過年住院啥感覺?
地雷︰媽的,換你試試!老子縫了十幾針,虎子你縫了幾針?
虎子︰九針,狗日的!
槐花︰不服是不是?進班房就服氣了?想進去咋的?
地雷︰老子就是不服氣,等老子好了非找他狗日的算帳,老子今兒住十天,他狗日的住一個月!
大娘、虎子娘同聲︰可不敢!吃了這虧吧,咱惹不起!
槐花︰咧咧,我還管不住你這張臭嘴了!(拿著剛才護士給的一條膠布,一撕為二,十字交叉封住地雷的嘴,地雷要扯,槐花瞪眼︰敢扯?我把你手指頭咬下來!
地雷不敢動了。
虎子剛要笑,槐花拿著另一條膠布走過來︰別讓我動手,老老實實躺著去,誰再放炮,我把他的嘴撕爛。
虎子乖乖躺下︰媽的,你是老大的老大!
槐花一進村就覺得不對勁,有幾個婦女在交頭接耳,一見她馬上不說,等她一過去,背後又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就是她!就是她!
——別說,咱村還真沒人比得上!
——長得好看有啥用?還得命好!
——就是!才幾天閑話就滿天飛了!
槐花也不理會,回家。
家里氣氛異樣,槐母在燒香念佛,自強、馬秀坐在床邊,一言不發。
槐花︰馬秀來了?自強,你提回來的水呢?
自強指指桌上︰姐,楊樹他媽病了,听說病得不清,還說胡話。
槐花︰病了?送醫院沒?
馬秀︰家里人可多了,我媽讓我來告訴你一聲,讓你先躲躲。
槐花︰躲?為什麼?
槐母念佛畢,連連嘆氣︰花兒,楊樹他媽病了,說是那晚你給沖的,廟上求了一簽,犯什麼煞?
槐花听得好笑︰媽,你也跟著說!那都是騙人的,早上楊樹來,他媽不是還好好的?啥病這麼急?
馬秀︰听說楊樹哥拿了瓶水讓楊女乃女乃喝,女乃女乃問水哪來的,楊樹哥說你們仨上山打水,還說喝了一年沒病沒災的,女乃女乃就急了,把瓶子扔了,罵楊樹哥不爭氣,跟你一起瘋,不讓楊樹哥找你,還要絕食,說你是羅剎,誰沾誰倒霉。
槐花不以為然︰那你信嗎?
馬秀搖搖頭︰我跟自強一樣,才不信她的話,可是村里好多人信,我媽說讓我帶你上我姨家住幾天。
槐花︰謝謝你媽的好意!我哪也不去,就在家呆著。
槐母也勸︰你翠姐說的沒錯,咱惹不起躲得起,一個村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犯不著嘔氣。
槐花︰媽,我出去住兩天有啥用?他媽的病能好?還是閑話就沒了?事情既因我而起,還得我去解決,我上他家看病去。
馬秀︰他家一屋子人呢,剛才就有人吵吵要來找你,被楊樹哥攔住了,你去——
槐花︰沒事,我不怕!媽,家里有啥東西?我拿去看病!多拿點!
楊樹家,大門上掛著一對紅燈籠,院子里掛著彩燈,一閃一閃的,屋內人聲鼎沸。
槐花提著一箱女乃,一箱隻果,一大袋點心進門︰嬸,听說您病了,我來看看您!
屋里的人立時噤聲,驚異地看著她。
——喲,稀客。
——喲,怪有心的,來看病吶!
——不添病就念佛了!
楊母大聲咳嗽、申吟︰唉喲,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唉喲,好好的不讓人活呀!
槐花來到床頭,把東西一樣樣放下,笑著說︰嬸,听說您不舒服,我來看看。
楊母︰我福薄,受不起,我家廟小,供不起,請回吧(申吟)
槐花︰嬸,我就這麼不招人待見?您看您好好的,咋說病就病了?不是誰把您氣著了吧?
楊母一連串的咳、念佛。
槐花︰嬸,有病別撐著,不行咱上醫院看看去,那里的設備好。
楊母︰沒錢看啥病!受著吧,死了更稱人的心。
槐花︰嬸,瞧您這話說的?咱不抱孫子了?走,咱上縣醫院看看,大家都放心,別留下啥病根。
有人附和︰對,有病別撐著,上醫院看看去,給誰省呢?要我早去了,求著上醫院還不去,憨呀?
槐花︰嬸,我扶著您!車就在門口等著呢。
楊樹阻止︰媽——
楊母不理,讓槐花扶著往外走,不時「唉喲」一聲,顯得極為痛苦。
槐花一副小心翼翼地樣子︰嬸,您慢點!當心,看路!
楊母、槐花上車,一人也想上車,槐花問︰你去看病還是看笑話?(那人訕笑著走了)
槐花︰開車!(楊樹跑出來,也上了車)
醫院里,值班醫生為楊母做完檢查,道︰沒事兒,回家吧。
楊母︰醫生,我這兒難受!(醫生模,楊母又指另一處)這兒也疼,唉喲!
槐花︰醫生,還是住院再好好看看吧。
醫生︰我說沒事就沒事,都檢查了,啥毛病也沒有,回家吧。
楊母大聲申吟。
槐花︰可是您看——要不住院觀察兩天?
醫生︰沒見過沒病也要住院的!錢多沒地花是不是?捐給災區呀!(寫單子)辦手續吧。
槐花拿過,又遞給楊樹︰你去辦手續,我陪著嬸,哎,我沒錢你先墊上,算我借你的啊!
楊母一驚︰啊?!
槐花︰嬸,明兒咱再換個醫生看看,剛才這醫生水平不高,有病沒病還看不出來?明兒咱專揀醫院里那好機器給查查,听說一台機器就要好幾百萬呢,在蘇州我一個同事病了,支氣管炎,說白了就是上火,老咳嗽,醫院住了半個月,花了三千還沒好,回家兩天花了十幾塊,吃了兩片藥就好了,你說說?
楊母︰沒錢誰敢進醫院?這是白白往里扔錢吶。
楊樹拿著單子進來︰病房在四樓!
槐花扶著楊母上樓︰嬸,等會讓楊樹給您買飯去,您想吃啥?
楊母生氣︰咋都該著是楊樹?你不能去,別一口一個楊樹,叫得我頭疼!
槐花笑︰我不是不中您的意,笨手笨腳的。別再把您氣著了,多不合適,您想吃啥?我去買,楊樹,你吃啥?
楊母生氣,咳,槐花故意︰楊樹,我沒帶錢,你去買吧,我想吃鍋貼,你再去超市買袋豆漿,再買——
楊母︰想吃啥自己買去,別老使喚人,楊樹,你爸來了嗎?
楊樹︰來了,一會兒就上來,我去提壺水。
楊父提著食盒進來,楊母沒好氣地說︰咋才來?想餓死我?
楊父招呼槐花︰過來一起吃。(楊樹提壺進來)
槐花︰叔,您陪嬸吃飯吧,我和楊樹出去一會兒。
楊母剛要阻止,槐花拉著楊樹跑了︰嬸,您慢慢吃,我和楊樹出去一會兒。
華燈初上,街上行人稀少,寒意襲人。
槐花︰現在這個時候,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看電視,多好!昨晚地雷、今晚你媽,這年過到醫院里了。
楊樹︰你可是把我媽得罪透了,剛才又故意氣她,你們女人事兒真多!
槐花︰你媽這一「病」,我媽也跟著「病」,還說我是什麼羅剎女,都二十一世紀了,還來這一套!我要是羅剎,有芭蕉扇,孫悟空還得來求我!
楊樹︰你有 面杖,你能!全村聞名!
槐花︰對不起,我只是——(小聲)嚇唬嚇唬你媽,誰讓她找上門的?
楊樹︰常有理!現在你想咋辦?
槐花︰這是三千,你先拿著,夠你媽住幾天。
楊樹︰不要!我不是說錢的事,我說以後。
槐花︰以後?我沒辦法,實話實說。
楊樹︰你沒辦法?你不能哄哄她。
槐花賭氣︰我不會哄人,從來不會!這錢你拿去!(轉身走)
楊樹︰干啥去?
槐花︰不用你管(走得更快)
楊樹攔住︰變臉變得這麼快!(槐花不語,向另一側走)
楊樹又攔住︰真生氣了?!我請你吃肯德基!
槐花︰不去!
楊樹推她︰走吧!
兩人剛進去,蘇香叫︰槐花,過來坐!
蘇香看到楊樹︰楊樹,你啥時回來的?不當兵了?
楊樹︰回來幾個月了,你在哪?大幾?
蘇香︰大二,哎,你長開了,跟學校時一點也不一樣,那時個子也不高,還老愛打架,我都怵你,只有槐花敢跟你打……
槐花︰還說?有一次我倆打架,你在旁邊哭,記得嗎?
蘇香搖頭。
楊樹︰我記得,那次你把我臉也抓破了,手還被你咬了一口,她(指蘇香)哭著找老師去了,還說什麼怕見血。
蘇香想起︰我從小怕血,現在還怕!那次一看你腦門上流血,嚇暈了——以後你倆打架,我都躲得遠遠的,實在不行就閉上眼楮捂住耳朵。
楊樹︰你一個人?
蘇香︰還有兩個人,去買煙花了,等會放。
槐花︰還是學生好,又是會享受又懂浪漫。
蘇香︰你倆要啥?我請客!
槐花︰我要一份套餐,一個冰淇淋。
楊樹︰我也要份套餐,外加一個雞腿,一杯啤酒吧。
蘇香︰哎,我發現在你倆的變化最大,真的!別的同學我都見過,誰也沒你倆變化大,簡直認不出來。
槐花︰就你會說。
蘇香︰後天同學會,就缺你倆還沒通知到,我原想後天去我舅家拜年,去找你們呢。槐花,你去不去?太好了,這次同學會聚齊了。(興奮地)
槐花︰我就不去了,我還要收拾行李呢。
蘇香︰不行,我去叫你,好不容易聚齊了,你那份錢我出。
槐花︰不是錢的問題!(手機響)
(接電話)︰喂,代言人,干啥?
陳代焱︰過年好,槐哥!你一走,我們都無精打采的,過年也沒啥勁,啥時回來?去接你。
槐花︰不敢勞駕,自己走回去好了,想吃啥,給你帶點兒。
陳代焱︰帶你家的豆包吧,老听你說,也嘗嘗,快點回來哦,等你聚餐呢。
槐花︰你們還沒聚餐?
陳代焱︰沒呢。就等你。
槐花︰哇 ,我不回來你們就不聚餐,謝謝!
電話掛斷,蘇香問︰誰呀?
槐花︰同事,對了,剛才忘了讓你听听重慶話,在蘇州三年,淨吃川菜、湘菜了,不能吃辣現在也變成沒辣不合口了,哎,同學會有沒有辣菜?來個夫妻肺片吧,超辣,剛吃時一口也吃不下,後來也只能吃一口,兩口,真是辣死人,你吃過嗎?
蘇香︰我沒吃過,听你這一說我也想嘗嘗,楊樹,你吃過嗎?
楊樹︰吃過,的確辣——想不到的辣!
李偉︰說什麼呢?什麼辣?楊樹!你叫——(用手拍頭,看槐花,槐花笑而不答)
李杰︰丑小丫!
李偉︰對對!(細看)了不得!丑小鴨變成白天鵝了!(問李杰)叫啥名來著?
李杰︰她沒上完學就走了,我也——
蘇香︰啥記性?罰!夫妻肺片!
眾人笑!
李杰︰我倆罰沒說的,你也得罰。
蘇香捂住肚子︰我剛才說錯了,听槐花淨說夫妻肺片了,把我也帶溝里了,哎,你不是在重慶上學?吃過沒?
李杰︰吃一回忘不了。我是吃不了,太辣!
蘇香︰听你們這一說,我更想吃了,咱縣有沒有?
槐花︰只怕咱這做的不地道!
蘇香︰咱去龍山賓館!咱縣最好的飯店還怕不正宗?
空曠處,五人放煙花。
看著夜空中絢爛的煙花,槐花感嘆︰我願生命如這綻放的煙花,燦爛而輝煌!
蘇香︰可惜美麗的只是一瞬間,太短暫了。
槐花︰我寧願要片刻的似錦繁華,也不要一世的碌碌無為。
幾人都看著她。
蘇香下評語︰想法特別,另類,超現實。
李偉︰好像來自外星球。
槐花︰正因為活在這物欲橫流的世界里,我的精神才要放逐在另一個世界里。
蘇香︰原來我們中間有一個詩人。
李杰︰超女!
槐花︰我這是無病申吟。
楊樹無言地看著槐花,眉間隱有憂色。
一早,槐花起床做飯,煮好雞蛋掛面湯,盛進保溫筒,騎車來到翠姐的小店︰姐,給我拿箱女乃,再拿箱方便面,來袋點心。
翠姐答應著放上車,看見保溫筒︰咋,還管送飯?沒病裝病,這不折騰人嗎?你也是,要我才不管。
槐花︰怪我年輕不懂事,把楊嬸氣病了,住院養養也好。
一村婦過來搭語︰喲,這是給誰送飯呀?
翠姐︰反正不給你送,甭操那心。
——咱也沒那福氣,喲,還買這麼多東西,大嗓門這回賺了。
槐花一手提著女乃和方便面,一手提保溫筒進病房。
楊父︰大冷天的,別送了,讓楊樹外頭買去。
槐花︰家里做的香,您和嬸吃吧(把東西放下)
楊父︰你這孩子咋又買這麼多東西?用不著,等會拿回去。
楊母咳,身子動。
槐花︰嬸,今兒好點兒沒?先吃飯,等會咱再找醫生好好看看。
楊母︰光看不要錢嗎?錢從哪來?喲,我這心口疼,唉喲
槐花笑道︰我不是有困難,暫時沒錢嘛,又不是故意賴您帳,等我回電子廠上班,不就有錢還了?放心,欠不下楊樹的錢,您就好好養病吧。
楊父嘆息一聲︰還真是養「病」哩!(門外抽煙)
槐花盛一碗面,上面臥兩個荷包蛋,雙手端給楊母︰嬸,您吃面,餓了吧?快趁熱吃。
楊母瞅瞅︰放那兒吧(又看槐花)你要回電子廠?
槐花點頭︰初六就走,這兩天您就好好養病吧,我一走,把您的病根也帶走了,您好的更快了。
楊母笑︰其實你還是很招人疼的,你爸一走,你能挑起一個家也很不容易,要不是你那晚拿根 面杖,我和你也沒這麼大的冤!
槐花︰我就知道嬸最通情達理了,您不生我的氣了?
楊母坐直身子︰把面端給我!
槐花︰哎!(雙手端給楊母,楊母吃)
楊樹進,看見這一幕,湊趣︰媽,我看您這臉色可比昨兒好多了,該不是這碗雞蛋面的功勞吧。
楊母︰一碗面就把你媽打發了,你小子想的美!沒這麼便宜!
槐花家
蘇香︰反正你在家也沒事,上我舅家玩會兒。
槐花︰你去拜年,我去干啥,不去。
槐母︰你舅家原來可窮了,房子也不擋風遮雨的,都要塌了,別看叫全有,啥也沒有,要不是你爹幫襯著,他也置不下這麼大一片家業。
槐花︰全有是你舅?開飯店的那個?
蘇香點點頭︰嗯,你不知道?
全有家,一幢氣派的白色小洋樓。
寬敞的客廳里,開著空調暖意融融,全有媳趿著紅色棉拖鞋殷勤地給蘇香拿來瓜子、糖、香蕉、核桃露,以及炸的各色小果子,擺了滿滿一桌︰香兒,快吃!你舅一會就回來。
蘇香拿香蕉給槐花,自己也拿了根剝皮吃︰妗子,大寶、二寶都沒回家過年?
全有媳︰你大寶哥有對象了!這不上他對象家過年去了,你二寶哥說要去旅游,也不回。唉,還是養閨女好!你爹有你這麼個寶貝女兒,成天樂呵呵的。
蘇香︰我孝順唄。
全有媳︰才不是呢,你哥你嫂不孝順?也沒見你爹樂成啥樣?你是你爹的老閨女,是你家,也是咱家第一個上大學的,你爹樂這個呢,老臉有光,做夢都會樂醒的。
全有︰外甥女來了?你爹好?(進屋看見槐花,打個愣神)你咋在這兒?
槐花︰蘇香請我來的!
全有問蘇香︰你請她來的?(槐花抿嘴笑)
蘇香不明就里︰嗯,我請的,她是我同學,就這村的,咋,不能來?
全有明白過來,指著槐花︰啊,你是那個——丫頭片子?
蘇香不愛听了︰舅,咋說話呢?她是我同學,有名有姓叫槐花。
全有坐下︰香兒,你听我說——
蘇香︰舅,這是在你家,你又是長輩,咋你先說?應該讓槐花先說,槐花,你說。
槐花淡淡一笑︰還是讓你舅說吧,都一樣。
全有︰槐花,既然你是香兒的同學,我也不訛你,我那天飯店里的損失,你說咋賠?耽誤我好幾天不能做生意,這又咋賠?
槐花︰該咋賠咋賠,不行平攤,我不是說過了,再說這也得雙方都在場,雙方都同意了才行,又不是我砸的。
全有︰雖然不是你砸的,還不是因為你——
槐花︰咋是因為我?我當時在場嗎?我讓他們打起來的?你在現場攔不住,我不在現場攔開了,倒因為我!提我的名字就因為我,那還提你的名字了,也是因為你嘍,(故意拉長)你也有份兒,別找我!
全有︰你厲害,行,你有理,能掰扯!可我那損失是事實吧,咋說?
槐花︰我不是說了誰砸的誰賠!該找誰找誰去!
全有︰問題是那小子不認帳,不賠。
槐花︰誰不認帳?地雷?
全有︰他倒沒有,說該咋賠就咋賠,已經給了兩百。
槐花︰這不結了?
全有︰我說那頭不認帳,他爹是局長,他又賴帳,說只有三個人,現在連飯錢也賴了,不認。
槐花︰啥?明明有十幾個人,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全有︰可人家不認帳,咱也惹不起不是?
槐花︰那你損失多少?他的飯錢多少?地雷的飯錢算了嗎?
全有︰地雷的當時就算了,先給的錢,損失一共五百,那頭的飯錢也是五百,攏共一千。
槐花︰照這樣說,地雷給你那二百也滿夠?
全有︰他的夠了,可就是那頭——難辦!
槐花︰這好辦!地雷還在住院,醫藥費還得找那小子要去,你只告訴我那局長家在哪兒,我幫你把剩下的八百要回來,咋樣?
全有︰那敢情好,那我就不找地雷了。
槐花︰您把帳單給我吧,等我要回來再給你送過去,咋樣?
全有︰好,好,吃糖。
蘇香听明白了,說︰舅,不就一千嗎?人都住院了,還要啥?算了。
全有媳︰香兒,你爹有錢你不在乎,咱這小門小戶的賠不起。
蘇香撇嘴︰舅,你還沒給我壓歲錢呢?
全有忙掏出一張百元鈔︰香兒,舅早給你備著呢。
蘇香瞄了一眼,不接︰年年一百!我爹年年給我一千,比你多個零,你不能漲漲?又不是真窮!我爹給大寶、二寶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