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一拍槐花，叫︰槐花，我看你半天了，沒敢認，真是你！
槐花一回頭︰蘇香？這麼巧？
蘇香穿件紅色羽絨服，一臉燦爛的笑︰幾年沒見你了，听說你打工呢？在哪？（伸手抱住槐花）我想你（這丫頭就是熱情，）
槐花不好意思輕輕推開她說︰我在蘇州，你呢？
蘇香︰我上學呢，大二（看看自強）你弟長這麼高了，酷斃（自強笑笑）
槐母插話︰你是小河村的蘇香吧？長俊了！你家蓋得好房子！你爹可是個能人哩。
蘇香︰嬸，您身體好？快當？（好）
槐母︰還行，還能動。上學時你還來我們家，後來也不來了，在哪上學？
蘇香︰保定，河北大學。
槐花︰學什麼的？
蘇香︰國際經濟與貿易。
槐母︰好，有出息，將來一上班就吃公家糧了。
蘇香拉住槐花︰過年的衣服買了沒？
槐花︰買了。
蘇香︰我還沒買，一起去（見槐花不想去，叫槐母）嬸，叫槐花跟我相跟（陪）去個游（逛）個游，買衣裳，行不行？
槐母︰去吧，花兒。
槐花無奈，同蘇香走，把錢包給自強︰一會兒算賬。
服裝店里
蘇香你著一件件衣服在身上比來比去，不時問槐花︰好看嗎？
槐花若有所思，店主一旁答︰好看，多合身！你人長得漂亮，身材又好，穿啥都好看，根本不用照的（看看槐花）你們是姐倆吧，可真俊。
蘇香眉開眼笑︰是啊，你看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槐花接道︰當然我是姐姐，我已經掙錢了，你還在花錢呢。
蘇香瞧瞧槐花，沖店主眨眨眼，沒說什麼。
買完衣服，回去的路上，蘇香問︰你有心事？
槐花︰沒有。
蘇香︰那你為什麼不高興？
槐花看看她，開了句玩笑︰哪有什麼不高興？我心里羨慕你呢，還是幸福兒童。
蘇香笑了，又說︰你的變化真大，跟學校時判若兩人，咱班的男生要是看到你，我保證眼都直了。
槐花︰看我眼直，看你眼珠子掉。
蘇香︰你呀－－－林黛玉的模樣，王熙鳳的嘴。
槐花︰謝你夸獎，你呢，哪一位？
蘇香︰史湘雲的心直口快，好彩妹的笑口常開。
槐花︰好彩妹？
蘇香︰《搜神傳》里的，笑口常開好彩自然來，這話我信，我爹也常是和氣生財，萬事和為貴。
槐花︰你爹是財主，誰比得了？哎，你爹還是支書吧？有年頭了？
蘇香點頭︰上我家費（玩）
槐花搖頭︰我還要回家干活呢。
蘇香︰過年來找我費（玩），記得！拜！
槐花若有所失，望著蘇香的背影出神，一個大學生、一個打工妹，她也想上學啊。
晚上，槐花在燈下織圍巾，自強抓了一把糖，剝了一顆塞到姐的嘴里，槐母在煮紅豆，和面，房里熱氣騰騰，自強過去也塞給槐母一顆糖，然後自己往嘴里送了一顆，坐下看電視，槐花看了一眼是動畫片，說︰馬上又長一歲，還在看動畫片？
槐母也說︰一放假就天天抱著電視看。
槐花︰自強，咱家以後可全靠你，電視看一會兒就好，不能一直看，看得完嗎？學習要緊，姐可盼著你上大學呢。
自強皺眉︰姐，好不容易放個假，媽一天說三遍，你也說，都沒心情過年了。
槐花︰男兒當自強，你是咱家的希望，我和媽會一直念到你考上大學，煩也沒用，台灣的那個作家劉墉，上大學前他媽媽不讓他交女朋友，只要女孩子上家找他，都被他媽媽拿掃把打出去，等他考上大學，他媽媽不管了，允許他交女朋友，為啥？你還小，自制能力差，說你是為你好，上網嗎？
自強︰天天早自習晚自習，中午吃完飯還得寫作業，哪有時間上網？
槐花︰我看網吧扎堆的可都是學生，姐可告訴你－－－不許上網，不許早戀。
自強叫︰姐！
院里有人喊︰嬸，自強－－－（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嬸，在家忙活啥呢？一年忙到頭，該歇歇了。
槐母︰他大姐，進來坐，自強，倒水。
翠姐拉著天天笑盈盈進屋坐下，身後跟著少女馬秀，拎著一個大袋子。
槐花起身打招呼︰姐，吃過飯了？自強，拿糖。
馬秀把手里的袋子往桌子上一放，有面包有飲料。
槐母︰這做啥？
翠姐︰今兒過小年，沒啥好東西，給自強過年吃，平常自強沒少教馬秀。
槐花︰同學之間就該互幫互學，沒啥，拿東西就外道了。
翠姐︰我也是借過年表表心意，往後還要自強多教教馬秀。
槐花抓過一把糖，又拿了兩根芝麻糖給馬秀，馬秀不拿，槐花說︰拿著，二十三吃麻糖，咱這兒就興這個，吃吧，別客氣。（又讓翠姐）姐，你也吃（拉過天天）來，天天，姨給糖吃（抓一把裝進天天的衣服口袋里，剝了一顆拿在手上）天天，叫姨。
天天︰姨。（小手不知往哪放，低頭看腳）
槐花逗他︰姨吃糖好不好？
天天點點頭，一看槐花真要吃，伸手去拿－－－
槐花刮刮他的鼻子︰姨不吃，天天吃（把糖送進天天的小嘴里）
翠姐問︰嬸，過年都準備好了？今年可過個團圓年。
槐母︰有啥準備的？人家咋過咱也咋過，生意好？
翠姐︰啥好不好的，有個零花錢罷了。馬秀他爸今年還不一定回呢，到現在還沒算完帳，再晚幾天連票也買不上了，離過年還剩幾天？
槐母︰掙錢不易（端鍋攪豆餡）我們娘仨全靠花兒掙這點錢，啥也不敢買，過兩年自強要考上大學，還花大錢呢。
翠姐︰嬸，您也命苦，大老遠從江蘇給（嫁）到這兒，叔這一走，娘家也沒個人，時光難吶，自打他爸去新疆干活，我這兩年可知道，家里沒個男人，這日子不能過！
槐母嘆了口氣︰難也得過，還有倆孩子呢。
翠姐表示同意︰對，對，要不是孩子－－－女人為了啥都舍得，啥都豁得出去，我們娘仨孩子說了算，你看馬秀吃的穿的，哪一樣比人差？要啥買啥，前幾天剛買一個啥球，三百塊－－－便宜的還不要，說不好，沒相上。
槐母︰啥球這貴？當吃當穿？
馬秀︰悠悠球，自強也有一個。
槐母不攪豆餡了︰自強也花三百塊買個球？（馬秀情知不妙，不作聲）自強，明兒去退了，咱家沒錢燒。你姐掙錢容易嗎？啊？
槐花忙說︰媽，不是自強買的，我給他買的，別人都有，他沒有也不－－－
槐母︰別人有咱不稀罕，咱不要，你買也不行！沒听說！三百塊買個球？金做的銀做的？值三百塊？三百塊！夠我一年吃油的錢。你一天十二個鐘頭地上班加班，掙錢不是這麼糟的，明兒退了。
槐花生氣又委屈︰媽－－－（進里屋，自強跟進去，馬秀拉著天天也進去）
翠姐打圓場︰瞧，我今兒不該來，弄得這叫啥？馬秀和我一個樣，嘴快惹禍！嬸，要怪怪我（又勸）您就知足吧，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自強也跟著受洋罪，一年也吃不了幾回肉，喂兩只**蛋還讓你給賣了，孩子也不好過，學習好，不是第一就第二，要是我家馬秀，前十我就燒高香了，天天給她買肉吃也樂意。現在的孩子都玩這個，我家天天還有好幾個呢。他姐給買個球，那是他姐的心，您就別吵吵，只當買件衣服，再不少吃幾回肉不就有了，別掃了孩子的興，過年圖個高興不是？
槐母慢慢攪動豆餡，半天才說︰掙錢不易花的容易！房子還要蓋，都是饑荒。（債）
翠姐︰房子能住，將來自強出息了，讓他蓋去，嬸，孩子大了不由娘，您就別操這份心了，您瞅瞅（掰手指頭）你家花兒長得俊巴巴的，不愁找不著好婆家，自強學習好，將來準保上個好大學，您有啥愁的？
槐母︰這都是後話，熬到哪天是個頭，盼著吧（拿個小碗盛點豆餡給翠姐）嘗嘗，甜不甜？
翠姐接過吃了一口︰嗯，甜，真甜！（切入正題）嬸，我娘家有個遠房兄弟，在政府上班，一直想找個漂亮媳婦，條件不論，說了好多都不成，我看你家（朝屋里努努嘴）準成。
槐母面有難色︰咱這條件，恐怕配不上人家。
翠姐︰您只說願意不願意，那頭我去說。
槐母猶豫著︰他多大了？長啥樣？
翠姐︰二十七八、三十往回，您放心，人樣子不差，可不是歪瓜裂棗，就想找個漂亮的又對眼的，所以挑來挑去耽誤到現在，想給的閨女排著對呢，就是沒一個相中的。
槐母︰那咱更不行了，能挑上嗎？咱可啥也沒有，孤兒寡母的，恐怕攀不上。
翠姐想了想︰要不這樣，先拿張照片給他瞧瞧，相中了咱再說，相不中就當啥也沒說，咋樣？
槐母點頭，去桌子上找了找，又拉開抽屜，拿出一本精致的相冊給翠姐，翠姐翻開一看全是槐花的照片，抽出幾張揣口袋里，把相冊放回去，又說︰嬸，還有個事得問自強，這不學生放假了都上輔導班，我讓馬秀去，馬秀要跟自強學，您看行不行？
槐母︰自強還是個學生，哪能教馬秀？
翠姐︰只要自強給馬秀檢查檢查作業，不會的給她講講就行，您問問？
槐母向屋里喊︰強，強，出來（屋里的人全出來了）自強，你翠姐讓你教馬秀，你行不行？
自強看看翠姐︰只怕教不好，還是上輔導班好。
馬秀急了︰輔導班只會瞎要錢，還不如你說的清（去拉翠姐的衣襟）媽－－－
翠姐笑笑︰自強，馬秀說行你就行，你就辛苦辛苦，少玩幾天教教她（從口袋里拿出錢）這是三百，上個輔導班也是這個數，還學不進，我也不讓你白教，給。
自強連連擺手︰不要，不要。
槐母也說︰這咋能收錢？快拿回去！教好教不好，還不知呢。
翠姐堅持︰她爸爸好歹是個工頭，我還開個店，不缺這幾個錢，只要馬秀學，我不怕花錢，前兩年她上輔導班沒少花錢，啥也沒學會，我不求她學成自強那樣兒，只要學進去就行。自強，拿著，這是你勞動所得，不過分。
槐花接過錢，抽出一張，余者交給翠姐︰這樣，我做主收一百是個意思，至于教成個啥樣，不好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是不是這個理？
翠姐點頭︰學不會是她腦子笨，自強肯教就行，天不早了，我們就回去了。（剛要出屋，楊樹從門外進來，撞上）
楊樹頭發粘著星星點點的雪花︰還是屋里暖和，外頭下雪了（看見翠姐，招呼）都在呢，姐？
槐花驚喜的出門看雪︰啥時下的？太棒了！三年沒看到真正的雪。
雪花飄飄灑灑的下著，楊樹對槐花說︰這雪能下一夜，明兒山上看雪，去不去？
槐花驚喜的問︰哪的山？
楊樹︰去了你就知道，我先走了。
翠姐︰咋剛來就走？都說完了？
楊樹︰說完了，不走干啥.
第二天雪還在下，雪團似的越下越大，到處都是厚厚的一片，白茫茫的像是鋪了一層絨毯。
楊樹帶著幾個年輕人拿著鐵鍬、掃把在掃雪，一條條街道、胡同掃過去，你一言我一語，頭上、身上滿是雪，好似雪人一般，掃到槐花家門口，楊樹進院，喊︰自強，你姐在嗎？
槐花應聲而出，看他一身的雪︰你怎麼搞的？（進屋拿把刷子、毛巾出來給他撢雪）
楊樹問︰自強在干啥？叫他跟我給村里掃雪吧，雪下的這麼大，路都難走了，在部隊我們早開出去掃雪了。
槐花︰你在給村里掃雪？
楊樹︰覺悟高吧，已經掃半天了，人多好干活，叫自強也去吧。
槐花︰他去馬秀家了，我跟你去。（想起，問）自強的悠悠球是你買的？誰讓你買了？我不是說了不買嗎？你別跟著瞎起哄，淨添亂！
楊樹︰吃槍藥了？不就買個球，大驚小怪的，值當嗎？再說，我願意。
槐花拽住他，正色道︰你願意我不願意（把錢裝他兜里）
楊樹︰你這是干啥？（要往外拿）
槐花摁住他的手︰到此為止，不然你以後別來找我。
楊樹只得作罷，扛起鐵鍬，唱到︰雄赳赳氣昂昂，把鬼子消滅掉－－－
槐花微笑著望著他，拿起掃把︰我們掃雪去。
雪罷天晴，一個銀白世界呈現眼前。
楊樹、槐花、自強和幾個年輕人有的鏟雪，有的推車倒雪，忙的不亦樂乎，將村里村外的道路打掃一遍，又將垃圾堆清掃一空，一直干到掌燈時分，贏得村人一片贊聲。
－－－楊樹，有你的。
－－－喝，掃這麼干淨，不錯，好樣的。
－－－楊樹，這路讓你這麼一掃，村容村貌都變了，過年都有模樣了。
孤寡老人王大爺家。
楊樹抗進一袋面粉︰大爺，大樹看您老來了，今年身子骨好？（放下面，往門上貼對聯）
王大爺︰是大樹！快坐下喝口水暖暖！年年你記得我這孤老頭子，年年來看我，就連當兵也不忘給老漢兒寄錢寄東西。好孩子，大爺攢的這幾個核桃你拿著吃。
楊樹拿了一個，用力一捏，咯 碎了︰大爺，我小時候沒少吃您攢的核桃，我都記得，今兒這不是又來吃核桃了！
大爺嘿嘿一笑，露出沒牙的嘴，眼里噙著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