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甜一睡,不覺天已黃昏,親衛進來點燈的時候,謝玄也一腳跟了進來,喚醒鋪塌上的劉霄道︰「二哥,該去縣署了,袁縣令幾番遣人來催」。
劉霄翻身起來,復又閉起眼楮定了一會神,整了整衣袍道︰「嗯,走吧,知會賀鐘、朱江他們沒有?」。
「只有劉建劉都統不在我屯騎營中,想必袁縣令已經遣人告知了。余者賀鐘、朱江幾個,已經在二哥帳外等候了許久」,謝玄答。
「嗯,莫讓袁縣令久等」,劉霄站起身,大步向帳外走去。出了帳門,會了賀鐘、朱江以及刁協幾個,又命親兵牽來坐騎,幾人便打馬向城中縣署馳去。
幾人趕到縣署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劉霄遙遙看見縣署大門口一左一右掌起兩個大燈籠,一身厚重棉袍的袁謹頂著寒風,不住地來回走動,時不時向屯騎營方向張望,身後還跟著三、四人,看那衣著打扮,估計是縣署屬官。
等听到馬蹄聲,袁謹迎頭看去,確認是劉霄到了,便向身後幾人招呼一句,齊齊迎向前去。
「校尉大人,終于來了,叫在下一陣好等!」,袁謹竟親自接過劉霄手中馬韁,又虛扶劉霄下馬,等劉霄左右親兵下馬後將馬韁交過去,這才一面寒暄一面領著劉霄向縣署內宅走去。
「實在對不住,一覺竟睡過頭了!」,劉霄對著袁謹略一抱拳表示歉意道。
袁謹一笑,側身讓了劉霄走在前面,自己在旁邊引路,正要跨過一道門檻,當即提醒小心,然後才說道︰「這都是在下之過了!校尉剛從國都建康趕回,我也知道校尉路途奔波勞苦,要不是家父急著叮囑我務必盡快去一趟歷陽,我也不會沒那眼色非要在今晚宴請諸位,還望校尉大人多多包涵一二」。
之前在屯騎營中,劉霄已經向劉建問明袁謹的家世,知道袁謹口中的家父自然指的是豫州別駕袁真。袁真這個人劉霄有一點點印象,史書所載,這個袁真在豫州任職時間很長,袁氏一家算不上大族,後來攀附上權傾一時的庾氏後才漸露頭角,後來庾亮、庾翼兄弟北伐兵敗,被桓溫參了一本,庾家就此失勢。
不過這袁真在謝家接手豫州後依然不倒,謝尚還表奏袁真為豫州別駕,在劉霄看來,謝家也算有恩于袁真,所以,袁謹眼下如此厚待自己也算說得過去。
只是事易時移,現如今只要稍有眼力之人,必然看得出謝氏要倒台了,那麼這袁家的態度,就讓人好生值得回味了。
「既然令尊召見,想必有要事,奉朝廷之命,我將率屯騎一營長駐下蔡,宴請之事,也不急在一時」,劉霄也笑了笑說道。
「校尉哪里話」,袁謹忙更正道,「既然名為接風洗塵,過了時辰便見不到那份真心實意,家父召見,自然是家事了,豈能因噎廢食?」。
「袁縣令有心了!」,劉霄笑得更為爽朗。
不多時幾人進入縣署內宅,劉霄見宅內鋪陳與平日大不相同,四周燃起排排蠟燭,上位布有一張長案,又在兩側整齊設下六張方案,案頭已置辦好酒水,只等劉霄一來,袁謹伸手擊掌,一眾僕從便流水般奉上各色肉食和點心。
劉建已先到,于右側首位坐著,看見劉霄進來,當即站起身來笑臉相迎。袁謹請劉霄坐了上位,又招呼謝玄坐在左側首位,稍後便將劉霄的幾個部將一一請在左側長案後落座,他自己這才領著幾個下蔡屬吏于右側次席坐好。
宴飲的規矩,劉霄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今晚袁謹這樣一個安排法,顯然是動了心思的。他有心想看看袁謹究竟是何用意,便把笑容一直掛在臉上,一句話不說。
袁謹是主,見上位端坐的劉霄沒有說點什麼的意思,眾人便齊齊望著他。袁謹倒是不緊不慢,清了清嗓子,端起手中杯盞遙舉向劉霄說道︰「今晚在下略備薄酒幾杯,其中的意思有三,一是感念校尉大人率軍擊退燕人,不叫城中百姓遭受那燕人荼毒,身為下蔡縣令,我替滿城百姓謝校尉大恩!」,說完,袁謹以袍袖掩面,仰頭飲下杯中酒水。
「應該如此!」,劉建附和道,也舉杯遙敬劉霄,跟著一口飲下。
也不等劉霄作出表示,待身後侍奉的僕從們斟滿酒水後,袁謹復而舉杯道︰「其二,校尉年青有為,以六百騎斬敵首級三千,如此戰績,自我大晉立國以來絕無僅有,在下滿心欽佩,諸位如與在下一心者,當同飲此杯!」。
「同飲同飲」,這一點,謝玄、賀鐘、朱江等人無不欽佩,紛紛附和,劉霄也不推辭,跟著笑吟吟地將杯盞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先後幾次飲酒的經歷之後,劉霄知道古時的酒水濃度並沒有後世的高,估計純粹由糧食發酵後手工釀制得來,口感也比後世的白酒醇厚,因而也不擔心醉酒誤事,完全來者不拒的樣子,開懷暢飲。
飲完杯中酒後,眾人又听袁謹說道︰「其三,在下要恭賀校尉大人榮遷散騎侍郎,從此後便可直面天顏,奏對于天子跟前。以校尉如此人物,這叫如魚得水、似虎添翼!諸位,當同敬校尉一杯!」。
這個袁謹,消息倒是靈通得很!劉霄在心中小小吃了一驚,環視兩側,他在眾人臉上看到了吃驚的樣子,于是舉杯說謙虛道︰「袁縣令言重了,什麼如魚得水!加散騎常侍的事情不說也罷,諸位不知,此次蒙太後召見,朝廷卻並不是表功的意思,在下可是挨了好一頓責罵!」。
似劉建等幾人不明就里,正要開口相問,袁謹卻把話插了進來,意味深長地說道︰「以校尉的睿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我袁氏一族能有今天,全賴謝家鼎力扶持」,說到這里,袁謹又看了看在座的所有人,擺出一副推心置月復的樣子繼續說道,「校尉一門,樹大根深,以校尉如此人物,今後指不定位極人臣,今後我等仰仗校尉的地方多矣!若干年後,還望校尉記得當年下蔡小縣的袁謹!」。
最後幾句話,就是今晚袁謹宴請的真實意圖麼?劉霄一面揣測,一面「哪里哪里」的謙恭起來,把什麼大家年齡相仿,都是兄弟,今後有肉同吃、有酒同飲之類的搪塞話說得滿滿當當。
推杯換盞繞了許久,劉霄才向袁謹提起屯騎營移防的事情,說大軍屯在城內,操練起來擾民,很是不便。袁謹想都沒想,十分爽快地滿口答應下來,甚至連劉霄想把屯騎營移駐何地都不過問,直接點頭稱好,說謝校尉但凡行事都為百姓考慮,倒叫他這個縣令自嘆不如,很是汗顏。
幾番過後,宴席上再也沒有說起過什麼正經事,袁謹甚為活躍,命一僕從持酒壺跟在身後,往來各席不住地向劉霄、謝玄、劉建以及賀鐘、朱江、刁協等人敬酒,隨後,雙掌連擊,又在內宅獻上歌舞,絲竹之聲響起,一眾婀娜女子翩翩起舞,將晚宴的氣氛推向了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