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令收兵的時候,攻城的燕軍大部分跑得丟掉了建制。也難怪,胡人先天就有這個毛病,打起順風仗來個個凶狠,但如果攻堅不克,轉眼間就是一盤散沙。再加上,現如今燕國的大軍,雖然號稱甲兵百萬,但相當部分兵卒都是在倉促間被強征入軍營的,要說行軍陣仗有如訓練有素的老卒一般,未免不符實際。
將近半個時辰之後,丟盔棄甲的燕軍士卒才在各自軍官的喝令下重新歸營整隊,粗略清點之下,慕輿根得知一波攻城,兩萬人馬出去,完完整整回來的不足一萬二千。
護城河中依然還有零星燕兵在掙扎,慕輿根環顧左右親衛狂怒道︰「去,將這些飯桶一一射死!」。
「看來和漢人打仗,每時每刻都得小心翼翼,稍不留神就會中了漢人的奸計」。
慕輿根沒有理會傅顏這一茬,與其說中了漢人的奸計,還不如說燕人自己太愚蠢!仗打到這個份上,分明是在打他慕輿根的這張老臉!不管最後勝負如何,以六萬對三千,居然一鼓間丟掉八千人馬,消息傳回燕國國內,難免讓人笑掉大牙!
「傳令下去,全軍休整片刻後再給本將攻城!依然分軍兩萬,有回頭逃離半步者,陣斬!」,慕輿根有心盡快扳回一局,因為在他心里始終還懸著一個陰影,如不速戰速決徹底打得晉軍膽寒,自己領軍六萬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晉國不反撲才叫咄咄怪事!即便桓溫不起兵策應,肯定還有別的晉國將領來,熬在下蔡城外越久,就越危險。
鼓號再起,陣陣鼓點敲得越來越緊,好像從地府里頭傳上來的催命信號,「勇士們,拔出你們的彎刀,舉起你們射下九天雄鷹的神箭,給我狠狠殺光這些該死的漢人!只要攻破城池,奴隸財物,任你們掠取!」。
慕輿根的喊話起到了效果,燕軍軍陣中傳出震天的歡呼聲,士卒們高舉著手中的兵器,在「殺光漢狗!殺光漢狗!」的嚎叫聲中,再次甩開大步沖向前方的下蔡城池。
與此同時,下蔡城中一片忙亂,百姓中的青壯不斷被征召到城頭協助守城,剩下的老幼婦孺也全數被縣令袁謹組織起來,連綿不絕地向城頭搬運箭矢木石。
縣令袁謹在關鍵時候也顯露出頗有決斷的一面,守城的木石不夠,他竟下令從縣署開始,拆掉房舍取出磚石以供守城之需。
在敵軍壓境的時候,在華夏子民身上終于見到了一心對外的精神,城中的每一個漢人都清楚,一旦城破,不是成為被宰的羔羊,就是被胡人擄走成為奴隸。
有了袁謹在城中調度,劉建干脆一心守在城頭上,眼見燕軍再次怪叫著沖向城牆,劉建連忙吩咐親兵道︰「傳令下去,叫人把謝字旗幟在四門城闕上立起來,再傳話給城中的袁縣令,盡量給征召的百姓青壯配上軍中衣甲」。
攻城燕軍氣勢洶洶的吶喊聲中,慕輿根顯得頗為陶醉。
「這才像點樣子,仗就應該這麼打!」,慕輿根顯得很是老道的對身邊的傅顏說道。
太宰口中的像點樣子,無非是用人命填出來的罷了,傅顏心中忽然好一陣淒涼。
再回神過來的時候,燕軍已經開始架起雲梯,不斷有士卒攀爬上城牆。短兵相接之下,晉軍防御相當結實,城牆垛口處長槍如林,等爬上城頭的兵卒被捅下城牆,晉軍要麼推翻一張張雲梯,要麼沿著雲梯放下長長滾木,不少燕軍見頭頂滾木落下,驚恐之下不管不顧,把心一橫便從雲梯上跳下。
「大人快看,晉軍城頭上增兵了!」,傅顏發現下蔡城頭有些不對勁,忙對慕輿根說道。
不知什麼時候,城闕上多出一面「謝」字大旗,而城牆上舍命拼殺的晉國甲兵還在源源不斷的冒出來。
慕輿根一愣,隨即一笑道︰「傅太守有些大驚小怪了吧,不必驚慌,我還以為那個裝神弄鬼的謝家小子已經聞風而逃了,不料此時姍姍來遲」。
「大人說的是晉軍的屯騎校尉?」,傅顏問。
「除了他,如今還有誰在打謝字旗號?豫州刺史謝萬麼?」,慕輿根捻須大笑道,笑聲中不乏鄙夷的味道。
「那麼,屯騎營的騎兵呢?!晉軍的騎兵又在什麼位置?」,吃過一次虧的傅顏遠遠沒有慕輿根那麼輕松。
「晉國的騎兵?恐怕此時成了守城的步卒了吧」,慕輿根不以為然道,「看來這就是下蔡城中最強的實力了,我軍已經攻上城牆,只要在城牆上站住腳,晉軍潰敗就在眼前!」。
傅顏看了看自信非常的慕輿根,心中隱約有些不安,或許,不久前那天晚上敗得太慘,讓他至今心有余悸。
無論防守的晉軍將士和百姓如何用命,仍然抵不過蜂擁而上的燕軍士卒,畢竟雙方實力懸殊太大。
半個時辰後,晉軍防線上的各個點先後被徹底攻破,城牆上的整條防線逐漸顯得岌岌可危起來。
騎兵!晉軍的騎兵終于出現了!就在燕軍本陣後方一里開外的地方,晉軍騎兵從東西兩翼疾馳而來,道中隨即揚起一人多高的的塵土,盡管人數不多,兩翼加起來也不過兩百來人,但來勢洶洶。
毫無疑問,來的是晉軍屯騎營的人。沒有震天的吶喊,沒有燕軍士卒喉管中發出的嗷嗷野獸般的怪叫,屯騎營的騎兵借助飛奔的馬速,從兩翼包抄燕軍後陣,像兩把冰冷而尖利的匕首悶聲直插過來,迎頭就是幾波弓箭問候。
這些晉騎弓馬甚為嫻熟,即便在屯騎營中,估計也是精銳老卒。驀然來襲,又是從身後殺來,燕軍本陣錯愕間難免有些慌亂,好在來襲的晉騎人數不多,否則,慕輿根在這下蔡城下難免要重蹈傅顏的覆轍了。
「慌什麼!」,慕輿根看明情況後大喊道,「傳令前鋒營,攆上這幫狗漢人,把他們一個個剁成肉泥!」。
傳令兵急忙將慕輿根的軍令下給本陣側翼的前鋒營,慕輿根眼見前鋒營聞令而動,笑著對傅顏說道︰「看我大燕國的騎兵,這才叫氣勢!前來偷雞模狗的這些,想必就是傅太守口中的晉國騎兵吧?怎麼不多來些,也好一網成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