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未央 卷二︰朝天闕 第八十一章 邦交

作者 ︰ 悲傷的白娘子

其一,怨朝廷有事只與褚歆相商,往往把他這個中書侍郎撇在一邊,議決了的事情,才想起知會他一聲;其二,不滿褚歆借謝家之勢來鞏固自己的權位,謝家在朝廷的聲望地位越高,褚歆的身價自然會跟著水漲船高,如不加以遏制,假以時日,中書監令恐怕遲早會成為褚歆的囊中之物。

可是,褚歆雖然名為溫放之的屬官,但他背後有個做皇太後的姐姐,溫放之即便再犯渾,也不會拿褚歆來開刀。

既不能拿褚歆開刀,那麼只有期冀斷其臂膀,挑立足未穩的劉霄下手,再合適不過了。

一切的一切,在劉霄和抱樸子兩人的對答中漸漸露出原本的真相,當劉霄得以全盤了解之後,一時心寒得無以復加……

「滿朝公卿,都在謀身,誰來謀國?」,劉霄憤然長嘆。

「早已如此,不止今日」,抱樸子淡然道。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想要做點事,當真有千難萬險!」。

「霄兒萬不可因此喪氣,早點看清這些也是好事」,抱樸子見劉霄有些灰心,便勸慰道。

「敢問恩師,弟子又該何為?如果可以,恨不得拔劍斬它個一干二淨!」,劉霄恨恨道。

「戾氣不可太重,否則難成大事,為師問你,你殺得盡天下人麼?利之所在,雖萬千眾,俱往矣,因勢利導方為上策!」,抱樸子正言道。

「弟子思慮不周,口吐狂言,讓恩師見笑」,劉霄醒悟道。

「你能及時醒悟最好,管它東南西北風,你只管照著心中所想去做,好歹眼下有褚太後的羽翼庇護,跳梁小丑,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來」。

抱樸子的一席話讓劉霄頓覺周身暢快,愜意地舒展開四肢,他便向抱樸子道別,囑咐恩師早些休息,日後但凡短了什麼,只管明說與他便是。

抱樸子頷首笑送劉霄離去,一把扯開精致的絲被,鞋履不解,和衣而臥,俄而鼾聲大起。

劉霄從抱樸子廂房中出來,抬腳未邁幾步,小徑一側現出一個人影截住了他。

「表妹,怎麼是你?」,劉霄一驚,等看清那位身材窈窕之人,才發覺是他的娘子褚珞。

「左等右等不見你回房歇息,便尋著燭火找了過來」,褚珞撒了個慌回道,她可不想把告訴她消息的僕從給出賣了。

劉霄疑心她把方才廂房中的話全听了去,雖說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想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兒家,听了這些勾心斗角的事難免心中留下陰影,反倒不美,他一直認為,女兒家,還是純真些的好。

「表妹,你可曾近了那間廂房?」,劉霄找不出其它委婉的說法,直接相問道。

「該听的,不該听的,都叫我听了去。怎麼,表叔放心不下我?」,褚珞的言語間帶了些許惱意,問道。

「莫再喚我表叔,你我遵父母之命,有媒妁之言,飲過合巹酒,早已夫妻一體了!」,劉霄牽起褚珞的手,引著她向臥房走去。

可不知為何,劉霄此刻握著的一只小手冰涼一片,細細感受,還隱約帶著不安的顫抖,顯示出身旁那個人內心必有過一番激烈的踫撞。

也難怪,不說褚珞是一位年輕女子,即便生的五大三粗的爺們,今晚無意中聞听那些勾心斗角的陰暗事,指不定也會心冷不已,方才劉霄自己不也一樣?

想透此節,劉霄停下腳步,頗為憐惜地看向身邊的褚珞,少頃,張開雙臂把她半摟在懷中,喃喃道︰「莫要擔心,為夫應付得過來!」。

只到此刻,劉霄才改了口自稱夫君。

褚珞依偎在劉霄懷中,仰起頭深情一望,隨即重重點了點頭,道︰「外頭凶險莫測,我一個婦道人家也助不了你什麼,只盼夫君萬事謹慎,不可墮入萬劫不復之地!」。

「我知道的,放心吧,自有分寸」,劉霄信心滿滿道。

次日一大早,叔父謝安趕在劉霄上朝前喚他過去,告訴他今日便要啟程返回荊州。

劉霄都不知道叔父昨天夜里什麼時候回府的,一早起來,叔父開口便說辭行的事,弄得劉霄很是費解,滿心以為昨日午後叔父進宮,定然發生了什麼變故。

「叔父,這才來幾日,一家子難得團聚,何不多住些日子?」。

謝安接連搖頭,神色苦悶,反復打量劉霄許久,似有萬般的不放心,道︰「二郎怕是還不知道,昨日午後,皇太後在崇德殿召見了褚中書和我。唉……人心難測,不得不防,叔父在建康多留一日,我們謝家便在建康多一份凶險,今後遇事多與褚中書和你舅舅兩個商議,萬不可年少氣盛,意氣用事,否則,我謝家上下怕是難得再有團聚的時候!」。

劉霄明白過來,定是昨日早朝過後,褚歆去崇德殿見了褚太後,以褚太後老辣的眼光,一眼看出問題的癥結所在毫不奇怪,于是便召了叔父入宮面見。

至于他們三人在崇德殿中有過怎樣一番對答,劉霄不得而知,總之,這個結果,很早以前恩師就向他說得明明白白。

抱樸子是聰明人,荊州的桓溫也是,看來叔父謝安,只能打道回荊州,除此別無它途。

只是這份離別未免太過沉重,因為趕著上朝,劉霄竟不得出城相送。

做妻子的褚珞頗解人意,硬是頂替了劉霄,由謝泉親自駕車,和劉氏、阮氏以及桓媛一起,乘坐馬車將謝安送出十里長亭之外方回。

不幾日,謝泉夫婦也赴了廣陵任上,喧囂一時的謝府終于安靜下來,自此,烏衣巷口的謝府,便成了劉霄一人的謝府,僕從們也不再喚劉霄為少主,改口稱主公,這也意味著,劉霄自此要一人獨力承擔起謝家的門楣。

上天還是眷顧劉霄的。

半個月過後,建康城中一前一後來了兩撥不速之客,皇帝下詔讓尚書右僕射顧悅任了大鴻臚,引著兩撥不速之客于城中館驛住下,且時時相陪左右,就是不讓這兩撥人彼此之間照上面。

大鴻臚這個官職在東晉時並非常設,有事則置,事畢則罷,主典客等事務,如今由顧悅任了大鴻臚一職,憑他尚書右僕射的身份,定是有什麼重要的外國使節來晉國了。

不久,劉霄便從褚歆那里得到了消息,說是北邊的燕國和秦國差不多同時派來使節,都說要覲見大晉皇帝。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真是想什麼便來什麼!

劉霄忙問褚歆,可否知道兩國使臣來晉所為何事。

褚歆的確就此問過顧悅,听顧悅回答他的意思,今次燕、秦兩國遣使出使大晉,都曾帶來本國國書,欲與晉國結為友邦,永不攻伐。

「這倒是咄咄怪事,想我煌煌華夏之地,被那氐人和鮮卑人生生佔去半壁江山,現如今卻遣人跑過江來,說什麼結為友邦,永不攻伐!豈不可笑?」,劉霄心道。

不過,話雖如此,怪只怪漢人自己不爭氣,大好河山被自己人折騰得烏煙瘴氣,委實怨不得這些胡夷攻入長城之內,佔據了中原。

這些都是題外話,劉霄在心里頭隨便想想也就過了,就在得知秦、燕兩國使臣來晉的消息當晚,劉霄便專程去了一趟岳父府上。

白天話語匆匆,來不及細說,也不便細說。晚上得了空,劉霄少不得要找褚歆好生商議一番。

褚歆好像料定劉霄晚上必會前來,將大小事務推得一干二淨,專門在府上候著。

褚珞听說劉霄要去她娘家,非要纏著一起去,說想她母親想得緊。這位女子使起小性子也當真厲害得很,劉霄無法,只得把她帶上,也好,有了走娘家這個由頭,倒可避過些許耳目。

進入褚府,褚珞如同放歸大海的魚兒,先前還依在劉霄身旁,此刻轉眼不見,早飛去了內宅去尋她母親,嘰嘰喳喳的也不知說著些什麼私房話。

劉霄則被褚府僕從們引入書房,在那里,岳父褚歆正耐心候他前去。

「長度,坐」,褚歆一如既往般招呼道,連那聲調眼神也不曾有半點改變。

劉霄依言坐了,岳父褚歆忙問起道︰「和珞兒出來時,可曾用過晚食?」。

「還是有不同的,多了份關心的意思」,劉霄心中笑道,一面又回褚歆說,「回岳父大人的話,已經用過了」。

褚歆哦了一聲,這才命跟來的僕從退下,並交代掩上房門。

「前些日子,徐兗刺史郗愔彈劾你時,你當時便說要借慕輿根一用,借機修好于燕國,今晚前來,可是為了此事?」。

劉霄見岳父問得開門見山,也就不再有所隱瞞,答道︰「小婿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不曾想此次秦燕兩國主動示好于我大晉,真是天助我也!」。

褚歆點點頭,少頃,撫須又問︰「我尚有一事不明,為何你單提燕晉兩國修好,而置秦國于不顧?」。

「這個……」,劉霄一時語塞,不防竟被岳父問住了。

他可不會告訴褚歆,秦國會在氐人苻堅治下,于十多年後並吞燕國,二十多年後,苻堅又親帥百萬之軍揮鞭南下,與大晉決戰于淝水一線。

這些未卜先知的事情,即便現在說出來,也不會有幾個人相信,也就更不能拿來作為摒棄秦國示好的理由。

「岳父想一想,秦國,為何在這個時候向我大晉示好?」,劉霄權衡片刻有了主意,問褚歆道。

不過說實話,褚歆內事清楚,外事卻不甚了了。如果不是陣營有別,而且在陰差陽錯之下,當前褚歆又正好站在了劉霄這一邊的話,其實褚歆和司馬昱、王彪之等人一樣,謀身者多,謀國者少。

以褚歆的才智,自然不會弄不懂秦、燕兩國的事情,只是他沒那個功夫,也沒那份精力去弄懂。

「這個,我還當真不甚明了,長度不妨說來听听?」,褚歆將劉霄的問題原樣退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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