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未央 卷二︰朝天闕 第八十三章 甲兵

作者 ︰ 悲傷的白娘子

剛到府門口,值門的家僕見到自家主公,便躬身前來稟報,說劉霄的七弟謝玄來府上侯了許久,橫豎主母褚珞也不在,于是報給了謝玄的娘親阮夫人,這會子阮夫人還在廳堂陪著謝玄說話。

七弟謝玄為一營主將,豈可輕易離營?劉霄尋思著他必定有要緊事前來,因而快步向廳堂走去。

進入廳堂的時候,謝玄正要向母親阮夫人辭行,說等不到二哥,明日一早再來。不防眼前人影一閃,劉霄適時出現。

「二哥,怎麼才回來!」,謝玄躍起,迎上去道。

「見過嬸娘」,劉霄先向阮夫人一禮,隨後轉身向謝玄笑道︰「怎麼,這般猴急的!」。

阮夫人看那情形,心知兄弟二人有事相商,自己一個婦道人家在場反而礙事,交代了一句後避入內宅安寢。

謝玄送過母親,回身一大咧咧坐下後說道︰「二哥,屯騎營有人找茬」。

劉霄沒頭沒腦地听了一句,滿月復狐疑望向謝玄道︰「怎麼回事?往明白里說」。

謝玄忿忿然罵道︰「娘的,官大一級了不起!那中護軍何放,白天帶了三五個人來我屯騎營中,指名道姓要提了燕國太宰慕輿根去,說是要押解進宮城,以備天子召見」。

中護軍何放的名頭劉霄听過,為司馬昱之前的輔政何充的兒子,現今何皇後的兄長,而中護軍一職,正好領著建康城外五校,並游擊、驍騎、材官諸軍,和統領建康宮城宿衛的中領軍一起,一外一內共同掌著天子中軍。

只是,這個時候何放跑到屯騎營中索要慕輿根,其動機和意圖很是讓人費解。一時聯想到數日前,尚書令王彪之當廷上奏郗愔彈劾他的事情,劉霄依稀覺得兩者之間似乎有什麼關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劉霄蹙眉一嘆。

大約謝玄還未听說劉霄遭到彈劾一事,不明就里問道︰「二哥,你這是打的哪門子啞謎?」。

劉霄一愣,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沒頭沒尾,謝玄自然不甚明白,于是邊細細告知郗愔彈劾他的事情。

「竟有這麼一回事?」,謝玄掩飾不住他的惱怒,道,「怎麼,這些人打的什麼鬼主意?約好似的和我謝家過不去?」。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沒什麼好奇怪的」,劉霄道,「七弟,你可曾將慕輿根交給了何放?」。

「就憑他?」,謝玄一臉不屑道,「遠未到一句話說讓我放人我便放人的程度,不是有中護軍的一身虎皮在,我便會心服的」。

劉霄松了一口氣,默然點了點頭,隨即又道︰「中護軍麾下,屯騎、越騎、步兵、長水四校主官皆與我謝家淵源甚深,遭人所妒在所難免,換了任何人,也得仔細掂量掂量自己中護軍的位子能否坐得穩」。

「沒那個能耐坐穩,難道還沒有自知之明嗎?趁早辭了官哪里逍遙哪里去!」,謝玄的言語間怨氣頗重,估計白天與那何放沖突不小。

劉霄擺手止住謝玄,正容道︰「七弟,任他東南西北風,我自巋然不動,以今日屯騎營之善戰,放眼中軍必無敵手,且有朱江、賀鐘和劉建幾人在,旦有大事,不說施以援手,遲疑不決便等同幫了我們的大忙,你且速速回營加強戒備,把那慕輿根給我看好!」。

謝玄本來還有些忐忑不安,畢竟得罪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這才急急忙忙奔他二哥而來,想商議出個辦法。

既然眼下劉霄定出對策,謝玄便不作他想,再加上二哥幾句豪放的話一說,也頗對謝玄脾胃,于是點頭應允道︰「二哥放心,屯騎營的士卒可是見過血的,比起中軍里頭其它軍營的兵老爺們強過百倍不止,再要來者不善,謝大爺我弓箭伺候!」。

劉霄一笑,瞪了七弟一眼︰「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舉妄動,三千兵馬,終究太少」。

「為弟省得」,謝玄嘿嘿道,心中卻不以為然,只想昔日以三千人馬對六萬燕軍尚且無懼,今日更無畏懼殘破中軍的道理。

多事之秋,自然不得安睡,劉霄送走了謝玄,徑直再奔褚府而去。

褚歆才睡下不久,听家僕說劉霄再來拜見,心中一緊,不敢耽擱,連忙從塌上爬起來穿衣,惹得不明情由的褚夫人好一陣抱怨。

褚歆的心思都在劉霄的來意上,對耳邊褚夫人的嘮叨充耳不聞,顧不得儀態草草系好衣袍,便在家僕的引領下來到書房。

劉霄早已候在屋內,一雙眉毛擰得緊緊的,掩飾不住內心的憂慮。

「長度,何事?」,褚歆一進房中迎頭便問。

「跳梁小丑恐怕還不只郗愔幾人」,劉霄回了一句,緊跟著,他把中護軍何放入屯騎營欲要強提慕輿根的事細細說了。

「何放……溫式之……溫放之……」,褚歆听罷,喃喃自語道。

他念的幾個人中,何放是中護軍,溫式之為中領軍,中書侍郎溫放之則為溫式之的兄長,溫氏兄弟同為前侍中大將軍溫嶠之後。

一條線串下來,劉霄似有所悟,道︰「由郗愔到尚書令王彪之,再到中書侍郎溫放之,再通過溫放之串到其弟中領軍溫式之,進而落腳在中護軍何放身上,樹欲靜而風不息,岳父大人,對手似乎棋非一招呀!非要置我等于死地麼?」。

「欲置你謝家于絕地,恐怕對我褚歆也沒安什麼好心吧?!」,褚歆冷冷道,「溫家對我不滿日久,我心里頭是有數的」。

「可恨這些人貪心不足,叔父已經被他們逼離建康,我也被罷免下蔡縣公爵位,他們還想怎樣?」,劉霄恨恨道。

「這就叫落井下石,他們必是打定主意,不擊則已,一擊就要確保致命!」,褚歆木無表情道。

「他們此番動作,當真妙極!」,劉霄繼續道,「想必料定慕輿根對我來說萬分緊要,他們便釜底抽薪來了這麼一手。如七弟謝玄從了何放,他們便手握慕輿根,捏住了我的命脈;如果七弟不從,便安上一個犯上作亂的罪名,趁機將我謝家在軍中的勢力連根拔起!當真一副好算盤!」。

褚歆鄭重點頭,對劉霄的揣測深以為然,片刻後長嘆一句︰「颶風過崗,你我需盡早準備,如不出所料,明日帶頭發難的定是那中書侍郎溫放之!」。

今夜注定不是一個平靜的夜晚。

他們二人尚在褚府書房計議未定,不防褚府管事驚慌奔來,顫聲報褚歆道︰「主公,府上被宮城宿衛圍了起來,順帶烏衣巷中,也布滿了甲兵!」。

「什麼!」,褚歆驚起,一雙眼楮瞪得滾圓,「哪里來的甲兵?領兵之將何人?意欲何為?!」。

「這個、這個……尚不知情」,管事答道。

「事急矣!」,褚歆道,「將府門緊閉了,速速打開庫房,取了弓箭刀兵,集合府中家兵護好宅院,敵不動,我便不動!」。

老管事領命離去,不多時,褚府上下處處燃起燈火,嘈亂的腳步聲絡繹不絕,不停有人大聲吆喝,又有刀槍撞擊之聲,想必是家將們在調遣人手急赴府中各處布防。

褚夫人和褚珞也被驚醒,驚慌之下問明褚歆所在,當即命婢女掌燈尋了過來。

「夫君,到底發生了何事?」,褚夫人驚懼問。

就在褚夫人發問的同時,褚珞上前靠在劉霄身邊,仰面看向他,目光中滿是詢問的意思。

「勿驚,小事」,劉霄撫著褚珞的肩膀寬慰道。

末了,劉霄轉頭向褚歆道︰「看來對方想要來個先下手為強,府上家兵雖不少,但只能抗衡一時,若府外甲兵強攻,恐怕不妙!」。

「坐等天明,我要朝衣入內面見天子,何人敢攔我?!」,褚歆慨然道。事到臨頭,反倒激起了他的幾分血性。

甲兵圍在外面,烏衣巷子只有一條路同往城中,此時怕是一只鳥也飛不過去,更別說人了。

劉霄左右尋思無法,只得牽起褚珞的手席地坐了,強作淡然的樣子微閉起雙目來。

岳父說得對,既然猝不及防先手已失,不如坐等天明,著朝衣光明正大的入宮參與朝會。岳父褚歆和他皆為朝廷重臣,且無罪責在身,難不成有人膽敢在天子腳下未得天子詔令便誅殺重臣?

一時又懊惱自己終不知深淺,還未真正認識到為政之險惡,弄得自己被人逼到了牆角,頃刻間便有齏粉之禍!

不說劉霄被堵在褚府當中動彈不得,即便謝玄,也未能出的了建康城門。

依成例,天黑之後建康城諸門自然要緊閉的,但謝玄自以為有屯騎營校尉的腰牌在,不擔心被困住行蹤。不料,才到城門對宿衛亮明身份,當即被宿衛兵蜂擁圍住,綁了個結實。

謝玄怒極,張口便罵,可那些宿衛兵卻充耳不聞,把他押往城中一處軍營圈禁起來。

南郊屯騎營中,已遷任都統的張弛同樣未眠,校尉謝玄日暮時分跟他說入城見面劉霄,眼下已過子時,仍不見主將回到營中。

白天在營中和中護軍何放發生沖突的事他親歷其間,張弛本就擔心此事最終不能善了,而建康城中為宿衛軍的天下,主將遲遲不歸,他便暗道不妙。

「不能再等了!」,張弛于中軍大帳中躍然起身,自語一句道,俄而大聲喝命,「來人,速去告知越騎校尉、步兵校尉和長水校尉,謝校尉前往城中經夜不歸,恐其有失,我已盡起屯騎營三千士卒前往相救,讓他們火速前來相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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