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國有俊杰,這絕非好事。
皇兄把話說到這里,慕容霸以為明白了他的用意。做棟梁不行,做殺人的利器則無妨,不就是當槍使麼?
「臣弟知道怎麼做了」,慕容霸頗為爽利地說道,「我會安排得萬無一失,管教他有來無回!」。
慕容俊一愣,道︰「讓誰有來無回?五弟說的是晉國來使?」。
「難道不是?」。
兄弟二人說了半天,才知道彼此之間會錯了意。
不過這也不能怪在慕容霸頭上,要怪只怪做皇帝的慕容俊言辭太過隱晦,難免讓人誤解了去。
看來一番解釋是少不了的,否則一招不慎會壞了大事。
「燕晉兩國修好的盟約已經達成,我們豈可後腳便言而無信?五弟剛才這話萬不可再提。朕的意思是,我大燕遣使入晉在前,而晉國使臣緊隨而至,既然兩國已經修好,那麼晉國來使用意何在?朕雖有病在身,可腦袋並不糊涂!」。
皇帝慕容俊的考慮很有道理,這些事情,是慕容霸完全沒有考慮過的。
他知道大燕此次結好晉國的原因,帝位傳承之際,是大燕國最為虛弱的時候,設身處地站在皇兄的角度上想,首先求得外部安穩實屬頭等大事,萬一他自己有個什麼閃失,也要確保太子順利繼位才行。
如果外部不靖,內有強臣,不說大燕眼前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只怕歷代列祖列宗之陵寢也難以保全。
說起來,皇帝這份差事,也不是那麼好干的。
「皇兄,臣弟猜不出晉使來意,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人予我一斛,豈能不取一斗?晉使此番來朝,恐怕所圖不小」。
「五弟終于說到點子上了」,慕容俊不吝贊許,「晉國的太尉桓溫,已經得了豫州,一向秉承無過即功的會稽王司馬昱,已經卸了輔政,晉國上下進取之風大盛。更有甚者,晉國皇太後壽筵上秦國使臣被拒,五弟不能從中看出點端倪來?」。
「皇兄是說,圖秦?!」,慕容霸很是吃驚。
「如果我沒猜錯,你之猜測,便是此次晉國使臣的來意,所以朕讓你早作準備」,慕容俊道。
雄主,果然看得更為深遠。
「緊要時候,朕還是要用你的。去吧,好生準備」,濃濃倦意襲來,慕容俊想結束一天的忙碌,「還有,去告訴二哥一聲,朕並不想做手足相殘的惡人,但是朕,也不願做保護不了孤兒寡母的善人。這世上的事呀,沒有對與不對,只有合適與否,如果還念及與朕之間的兄弟情誼,那就請二哥不要再逼朕!」。
鄴城,司徒上庸王慕容評府邸。
一人行色匆匆從宮城出來,故意在街市中多繞了幾圈,機警四顧,見沉沉夜色如墨,根本沒有人留意他,于是這人快步向司徒府邸走去。
此人不走正門,來到一處背街角門扣了兩扣。
不多時,「吱呀」一聲角門打開,想必來人和司徒府上甚為相熟,當即被迎了進去。
「王爺正在書房侯著,右衛將軍速速前去」,司徒府僕從邊在前面引路,邊回頭對來人說道。
府中書房,燕國司徒躁動不安,既有興奮,又有些擔憂。
他已得到消息,這幾日當中,因為太宰慕輿根從晉國北返,皇帝和大都督慕容恪、尚書令陽驁兩人就如何處置慕輿根意見完全相左,從而掀起了一場不小的波折。
皇帝于慕輿根返京當日便召見大都督和尚書令,第二日,大都督慕容恪和尚書令陽驁一起遞上辭呈,皇帝隨後當眾大發雷霆。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因為皇帝公開與大都督慕容恪翻臉,幾十年中這還是第一次。
不得不說司徒慕容評審時度勢的功夫,這件事情一出,他敏銳感覺到機會似乎就在眼前,當即前去大都督府上拜會了兩次,當著慕容恪的面對太宰慕輿根極盡詆毀之能事,並信誓旦旦說,如果皇帝執意要繼續起用慕輿根,他便緊隨大都督之後向皇帝遞上辭呈。
這才有了皇帝慕容俊召見李績時手中捏著三封辭呈一事。
慕容評這一招並不為解決問題而來,恰恰相反,他想做的是推波助瀾,把這件事徹底鬧騰得雞犬不寧。
皇帝真敢允了他們幾個的致仕請求?這簡直就是一個笑話,真要允了,幾大重臣一去,誰來支撐起偌大的燕國?就憑十一歲的太子麼?
皇帝,他不敢。
想起這些,慕容評不由得撇嘴冷笑,這一步棋走到現在,無疑算得上高明。
「王爺,傅將軍來了」,一聲稟報打斷了慕容評的沉思。
慕容評聞聲回過頭來的時候,僕從口中的傅將軍已經進入書房向他見禮。
燈燭透亮之下來人的面容清晰顯現,原來,此傅將軍並非他人,正是昔日兩征下蔡的長樂郡太守傅顏。
不知此人經歷了一番怎樣的際遇,下蔡城下太宰慕輿根被生擒,他卻成功逃回燕國,而且還升了官,從長樂郡太守的位置上遷任右衛將軍。
燕國官制完全仿效晉國而來,能放到右衛將軍職位上的人,足見皇帝對其有著非同一般的信任。
「傅將軍,本王早已久候多時,怎麼才來?」,慕容評向前迎了兩步招呼道。
傅顏將慕容評請回上位坐了,笑道︰「王爺知道的,近些日子宮里頭風聲緊,更夜出宮,不得不謹慎」。
「也是」,慕容評釋然,隨即又忙揀要害相問,「今兒听說陛下在宮中接連召見了司徒左長史李績和吳王慕容霸,可知議了些什麼?」。
慕容評將如此辛秘之事相詢于傅顏,足見兩人淵源不淺。
「陛下接到王爺的辭呈之後果然怒極,把對大都督和尚書令的氣全撒在了李績身上,據說,那李績委屈得尋死的心都有了」。
听傅顏這麼一說,慕容評很是得意,道了句︰「自古飛鳥盡、良弓藏,任大都督再能,這次恐怕也不得全身而退!」。
「還是王爺高明!」,傅顏趁機笑著迎奉一句。
「傅將軍不能這麼說」,慕容評反倒謙虛起來,「那麼,陛下召見吳王又為何事?」。
「不瞞王爺,陛下召見吳王的時候把一干使婢攆得遠遠的,只依稀听了些話音,好像與此番來朝的晉國使臣有莫大關聯」。
「是麼?晉國使臣?」,慕容評很有些納悶。
晉國遣使來燕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方才傅顏帶來的消息與慕容評自己的設想有很大出入。
大都督慕容恪為皇帝的嫡親二哥,而尚書令陽驁是慕容恪一手擢拔起來的心月復,歸根到底,辭呈風波的根子在大都督慕容恪身上。
依照慕容評早前的設想,皇帝召其嫡親五弟入宮,定是想通過慕容霸來勸和二哥慕容恪。
辦法固然是個辦法,但慕容評並不看好皇帝此舉的效用,無它,單單因為猜忌二字,已經讓皇帝慕容俊不喜五弟慕容霸多年,兄弟之間的嫌隙,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得以冰釋的。
出于這一判斷,慕容評還在等著宮內傳出好消息,好讓他看上一場皇家兄弟離心的笑話。
只不過,最終傅顏給他帶來了意外和失望。也因為傅顏帶過來的只字片語,讓原先看得透透徹徹的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起來,而事情的關鍵所在,隱隱約約指向那名原本毫不相干的晉國來使。
翌日,大好晴天。
劉霄昨日午後于鄴城郊外著實露了一把臉,先抑後揚,贏得滿場歡呼,而知曉整個比試原委的張弛更是把他欽佩得五體投地。
處變不驚,斷弓以示不滿,另闢蹊徑拔得比試頭籌,看來校尉身上還有許多需要他潛心學習的地方。
一覺醒來,劉霄剛擦了把臉,還在尋思著這樣久等下去不是個辦法,可苦在他在燕國人脈生疏,即便想有所舉動,卻不得其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