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叫想什麼便來什麼,劉霄才把手中棉巾撂在銅盆里頭,高衡從外面快步進來,向他稟報說燕國吳王慕容霸前來拜會。
慕容霸?慕容垂?劉霄一念之間于腦海中閃過兩個人名。
史載此人也算兩晉十六國期間的人物,不過命運多蹇。幼時為父皇慕容皝所喜,卻為兄長慕容俊所妒,及至成年,娶鮮卑段部女為妻,卻與身為皇後的嫂子足可渾不睦,被誣參與巫蠱,段部女遂屈死獄中,好在沒有連累到慕容霸。
後來,慕容霸再以妻妹為繼,又被皇後足可渾生生拆散,強許其妹為慕容霸妻室,一直不得重用,直到被逼反出燕國,投靠了秦國苻堅。
即便如此,此人還是盡觀天下風雲,趁勢而動,在淝水之戰秦國轟然倒地之後建立了後燕,終成一代開國之君。
縱觀慕容霸一生也算可嘆可敬,不過,這都是歷史原本的路徑,如今這片天地有了劉霄,想來不少人的命運已經得到改變,那麼慕容霸一生的經歷和結果,是否也已經面目全非?
這一疑問,此時的劉霄也無法給出答案,人生最大的魅力在于不測和未知,想要得到圓滿答案,只能靠自己去爭取。
與一時雄杰得見當為美事,既然今日人家不請而至親自登門來訪,盡管意圖不明,劉霄還是樂于與之一會的。
雖不常問國事,此番晉國使臣的大名慕容霸也有所耳聞,不為別的,只因前兩次燕國大軍敗的太慘。
本來以為見到的是一位趾高氣昂的武夫,不料等慕容霸看清迎出房門的劉霄時,驀然驚覺對面的晉國使臣很是眼熟,好似在哪里見過一般。
其實,此刻不止他一人有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劉霄一見慕容霸,當即回憶起昨日鄴城郊外的一位男子,于高台上坐在燕國長公主慕容妍身旁的那個人,雖然相隔有些遙遠,但從身形上看,分明就是眼前的慕容霸!
「敢問貴使,昨日午後可曾去過郊外?」,慕容霸率先打破兩人之間的驚愕。
「敢問吳王,昨日午後看台高坐者,可是殿下?」,劉霄同時拱手問道。
兩人不約而同只問不答,等到最終確認彼此身份,相互禮見哈哈一笑。
「貴使身手不凡,臨危不亂,本王欽佩不已!」。
「王爺少年成名,南征北戰罕有一敗,在下傾慕之至!」。
「貴使勿要再提,如今本王早已多年不聞軍中鼓號,勉強騎得動馬,弓弦是否張得開還得兩說,再提這些陳年舊事豈不讓人羞愧?」,慕容霸的言語之間多少帶有些心灰意冷。
「喔?王爺未免太過謙遜」,劉霄不信道,「張不張得開弓,還要試試再說」。
「好」,慕容霸附和道,「本王料想貴使這幾日在驛館中呆得悶了,擇時不如撞日,今兒恰好風和日麗,不如前往郊外縱馬一樂?」。
「王爺美意,安敢不從?」,劉霄應得分外爽快。
應過之後,他便回頭吩咐高衡備馬,同時知會張弛和田洛兩人。皆為軍伍出身,一來劉霄想讓他們出去透透氣,二來也想讓大名鼎鼎的慕容霸瞧瞧大晉的威武。
說說笑笑出了驛館,慕容霸見劉霄的隨從還未來得及跟上,索性讓自己府上的僕從把他的馬匹牽著跟在後面,而他自己則陪在劉霄身旁邊走邊聊。
不久,張弛等人牽馬追上二人,又將一匹高大良駒的韁繩遞在劉霄手上,慕容霸這才喚來府上僕從牽過坐騎,招呼劉霄道︰「謝尚書請上馬,本王在前面引路」。
「好,王爺請」,劉霄翻身上馬,回慕容霸道。
慕容霸不再客氣,穩穩在馬背上坐定,單手執住韁繩雙腿一夾,隨即「啪」地一聲脆響將馬鞭抽在馬臀上,駿馬便撒開四蹄馳向前去。
「王爺騎技堪稱嫻熟,哪里有半點生疏跡象?」,劉霄笑著自語道,隨即催動胯下良駒追了上去。
「五哥、五哥——!」。
忽地身後一陣急促的呼喚傳來,緊跟著一匹似雪白駒一陣風似的疾馳過來。
白駒轉眼越過劉霄,馬背上的人也未曾看過劉霄一眼,直接奔向前面引路的慕容霸,「五哥!一進府上發覺你不在,就知道你要出城游獵,為何每次都把我故意落下?」。
她?又是這個燕國公主慕容妍?當真陰魂不散!劉霄看清來人容貌後暗暗叫苦。
不過此時的慕容妍一改昨日勁裝打扮,換上了一身女兒家的裝束,烏黑長發配上雪白肌膚,倒有幾分傾城姿色。
感到頭疼的不止劉霄一個,他看得出來,被攆上的慕容霸頗有幾分無奈,苦笑著對慕容妍說道︰「故意?妍兒,五哥何曾故意避開過你,哪回你到我府上來,不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就這次,明明要去郊外遠足,你當我不知道?為何不知會于我?」,慕容妍根本不領情,小嘴一撅反問過去。
「我這是國事!」,慕容霸正容答道。
「什麼國事鬼鬼祟祟的,我才不信」。
慕容霸見她糾纏不清,干脆勒住韁繩,指向隨後跟來的劉霄道︰「這不,這位便是晉國使臣,為兄的話你不信,總該承認眼見為實吧?」。
慕容妍滿月復狐疑地看了看一本正經的五哥,隨後緩緩掉過頭來。
一看不打緊,慕容妍沒看到什麼晉國使臣,卻赫然發現昨日對她當街無禮的家伙,隨即嚷開︰「又是你這廝!昨日算你僥幸,今日怎麼說也要讓你嘗足本公主手中的馬鞭!」。
慕容妍說到做到,風風火火調轉馬頭迎向劉霄,高舉手中馬鞭就往劉霄頭上抽去。
「還不快住手!」,慕容霸心急,忙跟了過去,一把抓住慕容妍高高抬起的胳膊。
他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和劉霄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過節,但是無論如何,當眾鞭撻晉國使臣的行為未免太過乖張,搞不好會惹起燕晉兩國之間的紛爭,一旦捅出什麼簍子,可不是頑劣二字能夠搪塞過去的。
「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在你眼里還有沒有規矩?有你這樣的公主,真是讓我大燕跟著蒙羞!」,慕容霸拿出做兄長的架勢毫不留情地加以訓斥。
慕容妍還是頭一次見五哥沖她發這麼大的火,想必方才的言行的確有些出格。
不過慕容霸一頓斥責倒把她罵醒了,怔怔看著劉霄半晌,仿佛又不太認識他一般,紅著眼眶委委屈屈問道︰「你,當真就是晉國使臣?」。
看見慕容妍被罵得快要掉下眼淚,劉霄一時心軟,溫言回答她道︰「不錯,正是在下,如假包換」。
得到肯定答案,慕容妍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多看了劉霄兩眼過後,一句話不說轉身拍馬就走,小半功夫已經把慕容霸一干人等遠遠甩在後面。
「謝尚書勿怪,我這位妹子從小到大就是這麼個脾氣,從父皇和母後起,甚至本王幾個兄弟,對其太過寵溺,如今想讓她改過簡直難如登天,只得由著她去了」。
慕容霸小心翼翼向劉霄解釋,他卻不知道劉霄根本未曾放在心上。
女兒家使些小性子,只要無傷大雅,稍有氣量之人只會當作美談,誰會去刻意較真?
「王爺言重了,不妨事的」,劉霄道。
為了讓慕容霸真正放心,他還勉強擠出燦爛笑容。
「謝尚書好氣量!」,慕容霸贊道,「人常說好男兒豈能與婦孺一般見識,今日觀之,說的就是謝尚書」。
沒想到慕容霸也會打趣于他,劉霄隨即莞爾,道,「王爺還請前面引路,莫要辜負了這良辰美景」。
「此言甚合本王之意」,慕容霸接口道,隨即便「駕」地一聲斷喝,直接望著城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