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一番話,字字句句麝月都听在心里。
若她不說,她的確忘記了,這里是樊域,漢人沒有地位,苡柔縱使再是得寵,也不過是一個侍姬。
麝月知道,初雪是故意來刺激她,她笑道︰「這些我都知道,還勞煩公主親自來說,真是惶恐。」
初雪道︰「你大可以假裝鎮靜,不過……過幾日,立後大典時,希望你還能這麼冷靜!」
她笑得燦爛,麝月卻覺得可怕。
為什麼,曾那樣溫柔善良的女子,如今竟變得如此扭曲?
她不說話,初雪得意的離開。
麝月覺得很累,坐在躺椅上閉目養神,心里有點痛,並不因為初雪的話,而是,她覺得自己完全無法為玄澈做任何事,反而是為他惹來麻煩的禍根。
原來,玄澈是因為必須立後,籌備立後大典,才不許自己出華月宮。
也難得他的用心,至少他是這樣在乎她。
想著,覺得身子一輕,她睜開眼,已被玄澈抱在懷里,玄澈微笑道︰「累了就去床上睡,在這兒做什麼?」
麝月亦微笑︰「等你啊。」
玄澈笑得溫暖,琥珀色眸子被夕陽染一層薄薄潤色︰「這麼想我啊?」
「當然了,以後……會更想的。」麝月說著,有點難過,笑容凝結在眼角。
玄澈一怔,苦笑︰「我听說初雪來過了,她應該說了什麼吧?」
麝月點頭︰「嗯,你要立後,大可以直接和我說,何必限制我出宮?我遲早也是要知道的。」
玄澈將麝月放好在床上,自己也靠在床邊,摟著她︰「你身子還沒好,要我怎麼說?」
麝月笑笑︰「朝臣定是給了你許多壓力吧?你寵愛一個漢女,還是個亡國的不祥女子,若要封住他們的口,若不至樊域自生動蕩,你也只能如此,我不會在意的。」
玄澈看著她,有點感動︰「不管你身份如何,樊域上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不知那天薇是如何心性?可會難為你?」
「能忍受的,我定會忍著,我只希望你這個脾氣,不要因為人家給了我幾分臉色,你就要怎樣,如今你要坐穩王位,要鞏固江山,切勿為我一個女人而耽擱了大事,苡柔姐從前經常說大局為重,我們那時候都太任性了。」經過了幾次生死,麝月似成熟了不少。
她抬頭看他︰「別為我,去得罪樊域貴族,現在,你還需要他們支持。」
玄澈握緊她的手︰「記得嗎,我對你說過,早晚一天要廢除樊域的陳規陋習?」
她記得,她怎麼會忘記,那時候自己被罰神明面前祈福思過,他卻在樊域神像前與自己歡愛,那時候,她就覺得玄澈很奇怪,他對于樊域的習俗有莫名所以的抵觸。
「總有一天,我定娶你為王後!」玄澈目光堅定,麝月卻道,「可現在不是時候,我有你愛我就夠了,做你的婢女,可以隨時跟在你身邊,也很好。」
「我不想委屈你。」
「怎會委屈,你不是也說了,樊域上下都知道我是你的女人,誰又敢來委屈我?」麝月調侃一笑,「王的女人,不是王後也有薄面三分吧?」
她的笑,令玄澈疲憊嚴肅的臉,柔和下來。
他笑了︰「希望阿加那•天薇知書達理些,也免得我擔心。」
麝月靠著他,沒再說話。
其實,從小就看慣了後宮腥風血雨的她,怎麼會不知道即將面對的?只是她想盡量寬慰玄澈罷了。
再是知書達理的女子,若是真心喜歡一個男子,也會想要想盡辦法得到她。
她也曾想,若不是自己愛上的這個男人,恰好也愛自己,自己會不會也變得如雪箏般,那樣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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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立後大典如期舉行。
麝月安分的呆在華月宮,她其實不該再住在這里,可玄澈定然不準,與新王後見面一定許多尷尬。
她知道,如今中原為爭奪鳳凰玨已亂,她也听說大溏聯合了藍山軍和劉浴德的大齊軍隊要攻打樊域,他們都懷著搶奪鳳凰玨的心思,攘外必先安內,玄澈必須盡快令樊域安定下來,才能對外作戰。
說到底還是自己惹來的禍患。
今夜,樊域上空,彩煙迷人,宮燭高燒,幾乎照亮了整片大漠草原。
歌舞聲陣陣傳來,是樊域人為迎接新王後而奏。
「姑娘,先歇著吧。」侍女叫她姑娘,就好像當時叫苡柔。
也好,免得他們回來尷尬。
麝月回頭看看,今夜那張圓形的骨床之上,紅紗飛揚,大紅色繡曼珠沙華織錦鋪陳,金銀絲線密密匝匝,被燭光照得如明星一般,浮雕荷花鏤紋大玉佩放在正中間,一片喜慶。
今夜,她就要搬去偏殿。
侍女為她鋪好床鋪,她覺得冷冷清清的,侍女要出去,她叫道︰「這麼久了,都沒問過你的名字。」
她只知道,這丫頭漢話很好,不知是不是漢人。
那侍女道︰「奴婢鈴蘭。」
「鈴蘭?是漢人嗎?」
「是。奴婢……洛州人。」鈴蘭道。
「洛州?」
說到洛州,麝月心頭一顫,她有些想家了,她從小在皇城長大,很少出洛州,那里有她太多好的,不好的回憶。
「奴婢知道,姑娘也是洛州人,姑娘……是大良公主。」鈴蘭道,「也許是這樣,王才叫我來伺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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