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夜空昏沉,只看到一鉤明月,它不時躲進雲堆,如懷揣心事的愁者。整個江面透著無盡的黑漆,寧傾負頭頂的燭籠隨著船身輕晃,懸吊的結扣處頻繁響起「吱、啞」聲,將她的郁悶攪的越發不安寧。臨來時她偽裝的身份叫作「重景」,重景、重生是黃醫仙此去陳國所帶的兩個藥奴。寧傾負對黃醫仙宣布的身份是宮內伺候赫連國公的太監,一同去陳國的目的,是要等回赫連後,將在陳國發生的事匯報給赫連國公。如果風平浪靜,明日一早就能到達陳國,只有須臾一夜,可這夜船頭听濤的飄零,卻顯得那麼漫長。
拂面的風在突然一次的凶猛後,桅桿上的銅鈴不停作響,燭籠不再淺微搖晃,而是大幅度的擺動,寧傾負將其扶住,吹滅里面的燭,四周徹底黑鴉下來。她慢慢將燭籠松開,方才舉動令她心里發空,因為她想到那個容顏令星月唏噓的男子,不正如這根殘燭一樣,即將告別塵世了麼!風肆虐,往事在排擠中被吹散,又頑固的重回她心頭,揮之不去。
銅鈴聲既清脆又急烈,船艙內終于打著呵欠出來一人,他伸下懶腰,瘦長的身體倚在艙門處,魅惑妖冶的聲音比一道刺目的閃電劃指江心還要驚魂奪魄。「小狐狸,風浪無情!」
從預警之聲開始作響,船艙內無人出來查看時,寧傾負就知道情形不對,听到這個聲音,她反而放下心來。不需要瞧他此次裝扮的身份是誰,因為包括陳國前來請醫的使者,就只有另個藥奴「重生」是瘦高身形。
好一會兒,男子終是受不住寧傾負的沉默,問道︰「你沒有話問我?」
「閣下是高人,自然無所不在!」
一聲揶揄的笑,他拖曳聲調道︰「小狐狸,你真是越來越招人疼…」船身忽被一個浪頭撲中,「小心!」他欺身而上,攬上寧傾負腰的同時向後撤離,速度之快,已經可以用詭異來形容。「下次再敢站在船頭,我…」他咬牙切齒的咒怨。
方才的凶險寧傾負也有些後怕,當她與對方凝視時,她盯住這張平淡無奇的臉說道︰「閣下易容之術果真高明,我竟瞧不出半點紕漏!」
「是麼?」他攬住她腰身的手松開,得意的撫上自己臉頰,「你想知道原因麼?其實很簡單,你想扮成誰,把他的臉皮扒下來粘到自己臉上就可以了!當然,沒有我制作的藥水,不出三天,這張人皮會臭、會爛的。小狐狸,其實你也不錯呦,抹黑了臉,粘個胡子,陳國那幫蠢貨就算有鼎鼎大名的寧國師畫像,想必也不會揣測到你一個小小藥奴身上!」
用人的面皮敷在臉上易容,寧傾負再膽大也覺得毛骨悚然,「你把藥奴殺了?」
「噗∼!」他腰身一扭,好笑道,「你問的可是奇怪,我不殺了他,難道還要生生的去撥掉他臉皮?其實啊,要怪只怪他爹娘不會取名字,什麼不好叫,偏叫重生!既然他盼著重生,我就遂了他願,免得他在世間多熬幾十載!」
「人命在閣下眼里,不如一根草芥!」
「治不好陳國公,同樣死路一條!將恐懼提前結束,他在黃泉路上指不定還會叩謝我?」
再糾纏這件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寧傾負改了話題道︰「閣下跟著去陳國,是想親眼看著我怎麼死?」
「好討厭的小狐狸,」他重新攬過她腰身,動作看似隨意,暗中力道之強根本不容人反抗,「你以為我願意來,你知道我離開芊嬋城得冒什麼樣的風險?我若想你死,一掌下來,倒省了許些麻煩!」他的呼吸帶著溫熱鋪灑在寧傾負臉龐,令她極不自在,尤其想到在風華殿他曾襲吻過她,更是覺得尷尬。「小狐狸,」他將唇壓到她耳畔,低迷的聲音每吐露一字都似在誘惑著什麼,「我好奇的很,一個十來歲的舞妓怎麼會有掌控天下的大智慧?她又是在何時以什麼方法博得了赫連國公的賞識?在去到搖鈴鎮之前,你的身份究竟是誰?!」說完,他松開手臂,扭身回艙,頭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話,「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讓我欣賞的對手死在陳國!」
電閃雷鳴的蒼穹只擠下幾滴雨,駭人的風潮過後,天際終于魚肚翻白。船一到達兵營矗立的碼頭,早等候在此的官府兵丁趕忙接應,黃醫仙師徒三個幾乎是被強按進轎內,沒有片刻休息,他們就被送入皇宮。
長清宮內,紗幔遮擋住了內里躺就的身體,陳國公伸出的手臂袖口上擼,露著的手與腕異常蒼白癟瘦。黃醫仙閉目號脈,寧傾負在旁邊抱著針囊,另個藥奴「重生」提著藥箱老實而立。在他們三人外還跪著兩個宮里的御醫,侍衛統領葉拓里一臉肅穆站在床尾。
長久的靜寂中,黃醫仙開了口。「下針。」
葉拓里壓低了聲音問詢︰「國公何恙?下針前你可要想仔細了!」
紗幔內,陳國公的聲音若有若無,「既已…藥石…無用,讓他下吧!」他每吐露一字都似拚上全身力氣,讓人听後心生難過。
葉拓里沖黃醫仙一瞪目,並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黃醫仙差點從凳子上栽下去,他本就瘦小,此刻一犯嘀咕,雙眼頻眨起來就象一頭可憐的老山羊。寧傾負屈膝半跪床頭,將針囊展開。葉拓里緊盯住他們的目光如炬,黃醫仙哪經歷過這種場面,在監視下,他取針的手開始犯哆嗦,盡量象往常一樣熟練的捏針,捏起來後卻長久遲疑的停頓著。
「廢物東西!」葉拓里罵著,聲音雖輕,份量卻重,「會不會下?你的名聲都是蒙騙來的嗎?」
「針、針得下在百會穴位,有勞,有勞將軍將、將紗幔拉開,方、方便小的下、下針…」話說完,黃醫仙汗濕滿額。
葉拓里沖地上跪著的兩個御醫示意一聲,御醫起身,一邊一個拉開紗幔,寧傾負飛速掃一眼內里的人,而後將頭又垂一分。
黃醫仙「 」的倒抽一口涼氣,針落地,他整個人也跟著跪到地上,「將軍,小的方才受了您驚嚇,實在下不去針,若是勉強行之,怕會無益國公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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