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之花開嫣然 池州一夜失門戶,兩小兒避難走揚州

作者 ︰ 玉宵硫

池州城有一位姓陶的員外,是這兒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府上每年都會施粥放梁善舉不斷,陶員外的夫人自然也是出身名門,更是各大寺院的常年的香客。據說這陶員外早年是在京城當官的,後來不知怎地就忽然辭了官,攜家眷回了池州老家。卻說這陶員外年約半百,多年來也只娶了陶夫人一人,曉是二人伉儷情深。然而終究子嗣單薄,膝下只有一兒一女。女孩兒大些名喚嫣然,今年十六剛辦了成年禮,雖常年養在深閨,然而其才情品行在女子當中卻都是拔尖兒的。早在前些年就有媒人登門提親,陶員外卻只說已經訂了婚事,對方是自己結拜義兄的獨子,這才斷了眾人的念想。想來今年也該談及婚嫁了。男孩兒比姐姐小上兩歲,未及十四,取名陶默,性子卻是淘氣了些,不喜歡讀書整日里舞刀弄槍,揚言要做個行俠仗義的俠客,陶員外竟也由著他。

這一日天氣晴朗,和往日並無不同,陶默給父親母親請過安,不及用過早飯便早早跑出了門去。昨兒教他練武的師傅說城南典當行里他見了一把好兵刃,似是玄鐵所造。今兒他可是拿了所有的私房錢,定要把它給帶回家不可。陶府在城北離這城南典當行雖不是極遠,卻也要大半日的時間,事後他還想給姐姐帶些智和齋的點心。雖說這陶默頑劣了些,卻是極听他這姐姐的話的。這邊陶默急急忙忙的出了門,另一邊陶員外夫婦用完飯,陶夫人侍候陶員外去了書房,便往女兒閨閣行去,她這女兒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靜了些。與往常一樣母女兩人說了半日的話,因為陶員外要招待客人,兩人便在屋子里用了午飯。下午又繡了半日的錦緞,陶夫人便去張羅晚飯去了。陶嫣然有心幫忙,卻被丫鬟告知父親傳喚,便罷了。

進了書房,陶嫣然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輕喚一聲「父親。」

陶員外眉頭微皺似是在出神,被女兒一喚,略微一驚。「嫣然來了。」

「是。不知父親喚女兒前來所謂何事?」陶嫣然輕言細語,眉眼關切。何事使得父親這般,竟顯得蒼老了許多。

陶員外看著這般知書達理,聰慧可人的女兒,他真的不忍心將她陷入那種是非險境中去,可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還有誰可以托付。

「父親?」父親的沉默打量,令陶嫣然心中升起陣陣不安,對未知的驚懼令她的手心不僅生出一層薄汗。

「嫣然長大了。」似是感嘆,又似欣慰。陶員外收斂思緒,把女兒拉到身邊。「來,到父親身邊來。」

行至書桌,陶員外從抽屜里取出一只長命鎖,長命鎖外觀精美,做工精致,竟是通體瑩白的白玉所制,上面更是有著變化多端的豐富雕文。將長命鎖鄭重的交付到女兒手中,陶員外此刻竟是陶嫣然從未見過的嚴肅。「嫣然我兒,此物乃是你與揚州李家公子的訂婚信物,如今你已長大,為父的意思過幾日你們兄妹和你母親便往揚州走一趟。到時你便將此物交付于你李伯伯。也把你們的婚事定下來。」

聞言,陶嫣然一驚。「父親,何以如此著急。婚姻大事歷來有父母做主,孩兒與那李家公子雖有婚約,可男未婚女未嫁,如此冒冒然前往,恐有不妥。況且母親身體歷來不好,小弟又尚且年幼當不得事。我們與揚州李家又多年不曾來往,此去難免波折,如此決定望父親三思。若父親有意,何不先派人通以消息,再做定奪。」

陶員外聞言一愣,驟然失笑。「你呀,人大了,主意也大了。為父才說一句,你便回了為父這麼多句。你這般可當心人家李家公子不要你。」

陶嫣然臉頰轟然間滾燙一片,女兒家終究是臉皮薄。「父親!您又取笑孩兒。當心孩兒告訴母親去。」

「好好好,不說不說。為父不說便是了。」他這女兒心思太重,整日里安靜的像是畫里人兒似的,不識半點兒人間煙火,難得有這般小女兒情態的模樣。

「我兒聰慧,為父知道有些事瞞你不住。這東西事關重大,不光關系你的婚事,為父思來想去只能托付與你。我兒答應為父,定要將此物親手交給你楊伯伯。他見了此物定然明白為父心意。」陶員外言語間面上歲從容,可是陶嫣然看得出來,那里面所蘊含這的鄭重與托付。

如此重要的事情,自己當真可以嗎?陶嫣然縱是再天資聰慧,心思沉穩縝密,卻依舊還是一個剛滿十六的小女兒。小心髒踫踫跳個不停,手心也是滿滿的汗水。「父親放心。」

陶員外以為一切都還來得及,自己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安排,只要把夫人和孩子送走,那他就沒什麼可怕的了。可是一切都來的太快了。

殺戮是從府宅最後方開始的,然後是東西廂房。一切都是那麼得悄無聲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離開了人世,沒有任何聲音。夜很黑,掌起的燈火在風中搖曳,黑暗的角落里鮮血遍布。

第一聲淒厲的叫喊來自廚房,陶嫣然本來想來陪母親張羅晚飯的,可是進門看到的便是滿地的鮮血和倒在鮮血中早已沒了氣息的母親。整個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著,淚水自張得大大的眼楮里墜落,整個廚房,沒有一個活人!雙手緊緊地捂住唇口,腦子卻不可理喻的清醒著,叫囂著‘躲起來’‘躲起來’。

腳步聲傳來,身體卻比思想更早一部行動起來,整個身子緊緊地蜷縮在角落里,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腳步聲近了,推門而入,是伺候自己的環兒!松了口氣,剛要開口喚她,陶嫣然忽然又張大了眼楮,把將要出口的聲音生生咽了回去。一把刀從環兒的胸膛穿了過來,帶著赤紅的鮮血。刀被從後面拔出,環兒倒下了帶著滿眼的不可置信。然後是一個黑衣人,唐嫣然永遠記得那雙眼楮,冰冷嗜血,像野獸一般,掃過廚房的每一個角落,而後轉身而去。

黑衣人走了,可是唐嫣然不敢松開捂住嘴唇的手,她怕,怕自己忍不住哭出聲來,她怕死。

夜越發的黑了,漆黑的夜空像是一張黑幕,不見半點星光。陶默帶著從城南典當行買來的匕首,滿心歡喜的拍開了智和齋的店門。

「呦,是陶公子呀。」開門的小二哥顯然和陶默很是熟實,雖已關門打樣卻還是將陶默讓進了店門。

陶默也好似已經習慣了一般,拍了拍小二哥的肩膀道。「桂花糕還有沒有?要不芙蓉糕何葉酥也行,給我來一份。」

「有,都有。」說著給陶默請了坐,便要給他奉茶。

「好了,好了。我不喝茶,還要趕著回去呢。你趕緊給我去拿。」

「誒,誒。馬上就來買上就來。」說著轉身便去包點心,片刻便回來道。「好了。又給陶小姐帶點心呀。陶小姐喜歡咱們這兒的點心,讓人告訴一聲,小人送過去便是了,何勞您這麼晚的親自跑一趟。」

「那不一樣。再說,我回去也順路。」說著付了銀兩,轉身出了門。

「您慢走!」小二哥聲音在夜色中遠遠地傳開來,片刻便不見了陶默的身影。

黑衣人在前院空地聚集,一個個煞氣森然。一個冰冷而低啞的聲音傳來,「齊了?」

身後立刻便有一人上前,恭敬的回答。「還差兩個。」那人眉眼一眯,一瞬間四周更是冰冷滲人。

來人渾身一僵立刻便又答道「是姓陶的一兒一女。」

「搜,絕不能讓他們活著!」

咚!陶嫣然不知道自己撞翻了什麼,那冰冷的聲音,可怖的眼神,讓她恐懼的動彈不得。

黑衣人已經機警地將她團團圍住,這一刻陶嫣然明白了什麼叫插翅難逃。

「殺!」

似極地寒冰,徹骨絕望。

叮叮當叮~~

沒有刀劍的冰涼鈍痛,而是熟悉的溫暖體溫。張開眼不敢置信。「弟弟!」

「好了!這下齊了!」黑衣人的聲音是令陶嫣然絕望的愉悅。

「姐姐不怕。弟弟保護你!」一路陶默已經殺紅了眼楮,回到家,他都看到了什麼,那是一場煉獄。如今他只剩他的姐姐了。

「殺!」

陶嫣然緊緊攥著弟弟塞給她的包裹,那里面是她最愛的點心,每次在外面淘氣,回來怕被責罰,他都會拿這個來討好自己。可是自己有哪次是舍得真的責罰他呢,如今這個她一直以為不懂事的弟弟在保護她,拼了命的保護她。不,她不能這樣拖累他,要做些什麼才行,要幫他呀~~~

血模糊了雙眼,手上不知何時多了把劍,那麼多的血,劍刺入身體的聲音,血水流出的聲音,什麼都感受不到。「不要!」是誰在呼喊?那般絕望。是什麼刺進了她的身體,帶走了所有的力量。好累呀!好想睡!

清晨的露水尚未散去,池州城里卻早已炸開了鍋,昨夜一夜陶員外一家遭人屠殺,全家三十八口無一幸免。整個陶府在一場大火中,付諸一炬,化為灰燼。

城外的某處山腳,一座茅屋孤零零的映在群山中。屋內十分簡陋一張木板床,一張木制矮桌,兩三把椅子,其中有兩把還是新的,當真是家徒四壁。而此刻床上正躺著兩個少年少女,兩人俱是傷痕累累,更要命的是少女胸口那穿胸而過的傷口,這般重的傷,怕是必死無疑了。

這二人便是自火海中死里逃生的陶家姐弟。那日在熊熊大火之中,原本昏迷的陶默被煙霧燻醒,拼盡全力才將陶嫣然從大火中背了出來,投進了陶府不遠的碭山溪里。一路順著溪水,便被沖到了何三眼前。這兩人何三認得,當年他爹病死,他家窮沒錢辦喪事,就是陶員外出錢讓人張羅著給他爹下葬的。所以陶家對他有恩,他得報恩。

何三回來的時候兩人還在床上躺著,沒有半點蘇醒的跡象。放下手上的獵物,何三去熬藥。他本是這山上的獵戶,今兒去賣獵物的時候陶家的事他也听說了,也親自跑去看了。真的是燒的神馬都不剩了。他不敢請大夫,只能讓大夫看著抓了藥。一些普通的跌打損傷他自己也能治,可是兩人傷的太重,他不知道行不行。再說,還有一位千金小姐。

熬好了藥,推門而入。何三立時便僵在了門口,他沒想到,看似傷的最重的陶嫣然竟然這麼快就醒了,而且,好像她這是掙扎著要起來。何三立馬就慌了,天哪,能醒來就已經是奇跡了,那里還經得起她這般折騰自己。「陶小姐別動,快躺下!」

听到聲音的陶嫣然一驚,便又跌在了床上,傷口一瞬間又爆出一片血花。哦,痛死她了。

何三站在床前手足無措,男女收受不清,又是對他有恩的大家小姐。「陶小姐,您受傷很重,千萬別再亂動了。哦,小人熬了藥,您趕緊趁熱喝了。現在您和陶少爺都安全了,沒人知道你們在小人這里。」

陶嫣然張著一雙眼楮似乎有些茫然,半晌才醒過神來。「你是誰?這是哪里?」又動了動身子,卻是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的。「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小人何三。是這山上的獵戶,今天早上小人去溪邊打水,看到小姐和少爺身受重傷從上游飄了下來。」何三端著藥碗,立在床前,緊張的鬢角直冒汗,黝黑的面皮也是一片滾燙。「小人,小人。小人是好人。陶員外對小人有大恩,小人一定會報答的,不會做那種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的人的。」說著似乎還怕陶嫣然不信,急的滿臉汗流,偏手里端著藥碗又不能去擦。

「好了。我信你便是。你別著急。」多久沒有見過這般質樸的人了,縱使作惡怕也是有原因的吧。陶嫣然微微勾唇,微笑著緩和氣氛道。「你叫和三?這是你家?」

見何三許久不曾回答,只是愣愣的瞧著自己,陶嫣然秀眉微蹙,又大聲喚了一邊。

何三低著頭滿面通紅,似乎整個身子都要顫抖起來了。他知道陶小姐生的好,性子也好,卻從來不知道可以美得像畫里的人似的,好像隨時都要羽化成仙一般。

見何三似乎又要神游,陶嫣然深深呼了口氣,要不是她現在連根手指頭都痛得動不了,她非要把他的腦殼撬開,看看里面到底裝的什麼。「何三。藥!」

「啊?」何三滿臉茫然,那表情配上那彪悍的身材,卻是蠻有喜感。最起碼陶嫣然是氣不起來了。

「我動不了了,所以麻煩你,喂我喝藥。」

「噢,噢。」在和三手忙腳亂中,陶嫣然喝了藥。藥里似乎有止痛安眠的成分,片刻便有些昏沉起來。迷蒙間,似乎見何三給自己身邊的人也喂了藥,之後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孩子,長相還算周正,頭發很黑很長,在腦後挽了個發髻,又編了兩個大辮子垂在胸前。眼楮很亮,很精神的一個女子。「你是?」

听到陶嫣然醒來,女子似乎很興奮,滿臉的歡喜。「你醒了!太好了!三哥哥一定很高興的。」說著便跑了出去。

面對這樣的狀況陶嫣然有些不知道該要如何反應,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了,很干淨的麻布材質,有些大似乎是剛剛那名女子的。握了握拳頭,已經恢復一些體力了。撩開衣袖,手臂上的皮外傷已經結痂,看樣子是昏睡了不短的時日。但是要痊愈怕是還得好些日子,胸口處的傷依舊痛得她動彈不得。

轉頭看到躺在自己身旁的人,滿臉消瘦,唇色蒼白。傷的很重麼?陶嫣然眉頭緊皺。忽然眼前縴細的睫毛動了動,一絲微弱的聲音傳入耳中。「姐姐,不要蹙眉。」

「你醒了。」秀美舒展,唇角微勾。任誰見了都會以為那是一個很舒心的笑。

接著便是急促的腳步聲,很明顯出去叫人的回來了。

何三的到來明顯的讓陶默很緊張,那緊繃的身軀戒備的姿態,無一不在宣示著,他在保護她。「你們~~~」

明明虛弱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卻還是執拗著。陶嫣然一瞬間眼眶灼熱,「快躺下,已經安全了。是救我們的人。」

真的?陶默得到肯定整個身子便似被抽干了力氣一般正倒在陶嫣然的胸口上,一瞬間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經這麼一番折騰,陶默身上的傷幾乎全都裂開了,而她的胸口的傷怕是也得重新上藥了。

看著何三給陶默換藥,女孩子在一旁打下手,便跟女孩子聊道。「你叫什麼名字?這些天都是你在照顧我?」

「嗯。我是阿妹。是三哥哥找我來的。你都睡了三四天了。我差點而都以為你不會醒了。」女孩子回答時的模樣,不知怎地讓她想起了天真爛漫,當真是很合適呀。

「阿妹!」何三聞言趕緊呵斥,又緊張的解釋道。「陶小姐莫怪。阿妹不會說話,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沒事。我喜歡她這樣子,很可愛。」阿妹明顯沒被人這樣當面贊美過,臉頰微紅,滿臉歡喜。何三听了,也沒再言語,專心給陶默包扎起來。

「他的傷怎麼樣?」陶嫣然這時才知道陶默身上竟有如此之多的傷口,更是有十幾出攸關性命。

何三欲言又止的模樣,陶嫣然立時就明白了。「很糟糕?」

見何三還是不言語,陶嫣然的心就又向下沉了些。見陶嫣然臉色越發難看,阿妹出聲安慰道。「陶小姐別急,你的傷比他的重得多三哥哥動能把你醫好了,他一定也會沒事的。」

那不一樣!陶嫣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盡力去緩和自己的情緒。可是一口氣還未吐出,胸口便又是一陣絞痛。好不容易緩了過去,已經是面無血色,衣衫盡濕了。「去請大夫吧!我身上帶的那些東西應該還值些錢。」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光是他,自己也需要正確的治療。從剛剛的情況來看,自己怕是傷到了肺葉了。若不及時治療,可是會要命的。

清晨的鳥鳴聲聲悅耳,微風拂過樹梢沙沙作響,陽光透過枝椏灑進茅屋。已經是第七個早晨了,在這樣的清晨中醒來。這幾日何三又打了一張床,和陶默之間拉了一道簾子。大夫也來看過了,開了藥,情況比自己想想的要好些。這幾天陶默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外傷也正在愈合,內傷也只是時間問題。倒是自己,用大夫的話說‘活著簡直就是奇跡’。那穿胸一劍,傷了左邊大半肺葉,本來斷是沒有活著的道理的,今後這身子能撐多久就全看造化了。

「姐姐。」依舊很是虛弱的生音,這些天陶默總是不敢讓自己睡得太沉,他怕連這唯一的姐姐也失去了。

「醒了?」兩人的身子都是很差,只能整日的躺在床上,這個樣子隔著簾子說說話。陶嫣然知道陶默的不安,也知道每夜簾子對面的人總是被夢魘所困擾。可是她卻半點辦法也沒有。

「嗯。」很輕微的聲音,之後便是長長的沉默。陶默知道自己姐姐歷來安靜,但與自己卻還是很熱絡的。這幾天兩人之間的寂靜,讓他越來越不安,隔著簾子他不知道他的姐姐究竟傷的怎麼樣,也不知道她一個人會不會害怕。

「姐姐這些天怎麼不叫弟弟的名字了?」聲音里面帶著幽幽的嘆息,陶默實在承受不住這樣死寂的沉默,他只想听听姐姐的聲音,就這樣一起聊聊天。

陶嫣然心中一跳,秀美微蹙唇角微勾,眼眸深處一道利芒一閃而過,開口卻是異常的雲淡風輕。「什麼?」

很顯然,陶默並沒有一定要陶嫣然的回答,便就又自顧自的開了口。「姐姐以前總是喚我默兒,會給我說話,講道理,說故事。歡喜的時候還會給默兒唱歌,那歌聲比百靈鳥兒都好听。也會罰默兒背書,那樣子跟書院里的老學究都有的一拼,明明姐姐沒去過書院,也沒見過老學究他們,可是偏就是那麼像。每次我都不肯好好背,只拉著姐姐給我做小玩意兒。姐姐,你生我氣了嗎?以前姐姐只有在真的生氣的時候才會叫我弟弟,姐姐,你別生默兒氣好不好?默兒以後一定听話,好好背書,在不做那些讓姐姐操心的事了。姐姐,別不要默兒~~~~」

簾子對面的聲音從一開始的悠悠平淡,到深深懷念,再到最後的濃濃哽咽,陶嫣然知道對面的這個孩子在失去一切之後,是如此的孤獨不安,他只是想緊緊抓住他僅剩的親情,就像溺水的人緊緊地抱住浮木一樣,而如今這跟浮木就在自己手中。

「默兒。」很輕的一聲呼喚,並沒有陶嫣然以為的那般艱難。「那以後我們就相依為命吧!」是說給陶默,也是在告訴自己。

咚咚咚!有力的敲門聲,何三每日這個時候都會進來一趟,照顧陶默起居飲食用藥。而後便換阿妹來看顧自己,不得不說他想的很周到,一應的用具都被得很齊全。

這樣的日子刷刷而過,轉眼已經月余。陶默的傷好了近半成,不得不說這孩子體質好的讓人嫉妒,傷口愈合的速度更是驚人。那里像是自己,兩個多月了才剛剛有力氣下床,卻是連屋子都走不出去。今日何三照舊去山上打獵去了,自打自己能下床便謝絕了阿妹的照顧,便有陶默自動代替了。很明顯這孩子從來沒有照顧過人,但是卻很細心,很溫柔。為兩人尋醫問藥,這本就家徒四壁的家里,怕是也快揭不開鍋了吧!況且,她並不認為這里就安全了。雖然兩人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和行為,但是陶嫣然並不能完全信任這對兄妹,畢竟死過一次的人可是很惜命的。

但是在行動之前,她得先搞定眼前的人。「默兒。我有話跟你說。」

陶默正在扎風箏,是阿妹知道他會做風箏,死活非要問他要的。陶默放下手里才劈好的竹宓子,坐到了陶嫣然身邊。「姐姐說吧,默兒听著。」

看著如此懂事的孩子,陶嫣然不得不承認,她再也放不下他了。「我打算離開這里。」

陶默聞言臉上只是有些詫異,卻並沒有她以為的激動,這令陶嫣然很是欣慰。這個弟弟心思足夠沉穩,若好生教育,將來必是個人物。「我覺得這里並不是十分安全。何三兄妹雖不見得會有二心,但這里離池州城太近,知道你我的人比不在少數,在此地太過長久並不是一件好事。再者,何三家里本就窮困,再加上你我姐弟生計怕是更加艱難。雖有你我隨身之物相抵,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況且,咱們在這里,怕是與他們也是一種危險。咱們家雖對他們有恩,但他們如今也已是仁至義盡了,你我總不能恩將仇報,牽連他們。」陶嫣然言辭懇切,她不希望這個弟弟變成一個誰都不敢相信的孤僻之人。

「姐姐的身體?」陶默的猶豫讓陶嫣然窩心。「姐姐沒事。只是要苦了我的默兒,一路照顧姐姐。」

「默兒不怕辛苦。」略帶天真的憨厚笑容,陶嫣然覺得自己大概永遠都無法忘記了。「姐姐,那我們去揚州找李伯伯嗎?」

陶嫣然一愣,便又宛若常態般笑了笑。「默兒知道,李伯伯家的住處嗎?」

陶默搖了搖頭,兩家已經十幾年不曾來往了。

「那就先去揚州,總能找著的。」有一個目標也好,總比滿世界的游蕩的好。

當晚兩人便將決定告知了何三,何三雖再三挽留,但終究辯不過陶嫣然,只能由著二人述日離開。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陶嫣然姐弟便提著簡單的行囊,辭別了何三兄妹踏上了路程。初秋的早晨已是涼意重重,陶嫣然拖著不爭氣的身子,才走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有些步履維艱了。「姐姐,要不歇歇再走吧。」行囊都壓在了陶默的身上,她的懷里只揣了臨走時何三遞給她的那個白玉長命鎖。

「休息片刻也好。」陶嫣然知道自己的身子糟糕,陶默的傷也沒全好,他們雖要去揚州,但卻並不趕路。

就這樣走走停停竟用了七八日才離開池州地界,還好包裹里裝了好些干糧,路上也還平靜,雖有些銀兩卻舍不得花,晚上兩人也只找了廟宇棲身。

一路上早已問明了方向,只要沿著官道一直向南走,穿過晉州地界便是揚州了。陶默也只是小時候去過一次揚州李家,大致地方卻已是記不清了。不過印象中李家似乎也不是什麼殷實大家,想來應該不太好找尋。由于傷了肺部,加之秋季天干物燥,陶嫣然今早便有些些微的咳嗽。因不想陶默擔心變強忍了下來,自己干嚼了些早前讓何三準備的川貝,兩人便又匆匆上路了。

許是老天見不得兩人的悠閑,竟在通往晉州的邊界處,讓他們遇見了傳說當中的強盜。確切的說應該是強盜要打劫,剛好讓他們給踫上了。

陶嫣然死死的按住懷里的陶默,趴在草叢里一動也不敢動,不遠處不斷傳來哀嚎聲和求饒聲,那聲音像刀子一樣一刀刀刺進陶嫣然的心里,可是她什麼都不能做,甚至連動一下都做不到。

許久之後,外面的聲音再沒有傳來半點,陶嫣然知道屠殺結束了。無意識的活動體,半邊身子已經麻痹不堪,懷里的陶默也安靜的異常。離開藏身的草叢,映入眼前的是殘肢斷臂,血流成河。陶嫣然不知道自己此刻該是什麼表情,她只是覺得胸口像是要炸開了一般,好疼,胃里不斷地翻騰著。

「默兒。」此刻陶嫣然看不到陶默的表情,只是那沉重的背影,充斥著他這個年紀本不該有的悲痛。陶嫣然此刻所能做的,僅僅是擁抱他,緊緊地抱著他。

然後,「我們得盡快離開這兒。」開口是陶嫣然自己都駭然的冷靜,如同她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前路茫茫,今後的危險定然不止這一起,他們得學會自保,然後遠離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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