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嫣然也不是傻子,見對方眼角閃過一絲微光,語調也是半冷不熱,心下一苦,怎生又是來找茬的,難道今天真的不宜開張?回去要不要查查黃歷,將招聘啟事揭了改日再發。
「那你這里可有配得上爺的?拿出來瞧瞧。」花無情似是打量了一圈店里,末了又將目光停在了陶嫣然的面上,從遠處看只覺這少年風姿卓絕,氣息純澈。如今走近瞧了才發現何止如此,那膚若凝脂唇若嬌花的模樣真真是連女子都比不上,最最奪目的便是那一雙眸子,似碧水寒潭,凌冽中偏生又帶了些溫潤,卻又深沉的看不到底去。這般的模樣若是生做女子,不知會是怎樣的傾國傾城。
劍眉驟然一蹙,連忙將心思收回,今日是怎麼了,怎會將他想成女子。再抬眼依舊是如玉少年,那偏偏氣度又怎是女子會有的,當真是糊涂了。
陶嫣然被瞧得有些尷尬,他知道自己面相極好,縱使做男子裝扮依舊是遮不住的芳華,但是就姿態行止氣度而言,斷不會有人講他想做女子。可這人好生怪異,一直盯著他的臉瞧,莫不是又是個龍陽君?心下這麼一想,臉上立時笑的有些僵硬。
「公子說笑了,小店主要是做女眷生意的,怎會有適合公子的。除卻發帶不分男女皆可佩戴之外,小店並沒有其他適合男子的飾物。」
這些花無情自然都是知道的,就是知道沒有才來鬧場子不是。聞言冷冷勾唇一笑,「那就給爺去做,你不是手藝精湛號稱妙手生花麼?若是做不出來或是做得不合爺的心意,爺就摘了你這招牌!」
一听這話陶嫣然一張臉立時便苦了,這又是從哪里蹦出來的大爺呀,他一個小老百姓憑自己手藝掙口飯吃,怎麼就讓這些爺給惦記上了。
「這位公子爺真愛開玩笑,小子不過是討口飯吃,哪有您說的呢麼神奇,小子從來都只做女兒家的東西,哪里會什麼男子飾物。公子說笑了。」做生意就是要八面玲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該裝孫子的時候絕不充大爺,放低姿態大家好一切都好。
「爺可不愛說笑。」花無情兀自合了折扇,拿著扇餅挑起陶嫣然低垂的下巴,這小子頭低那麼低干什麼,那肆意的姿態可比這謙卑的模樣順眼多了。
陶嫣然唇角咧了一咧,下巴一扭別開了折扇,卻有一抹金色自眼前閃過,定楮一看,竟是眼前這個俊美中帶著一絲妖嬈的男子發間的束帶。一頭如墨青絲低垂于肩,自兩鬢挑出幾縷松松的結于腦後,月白的發帶一樣的金絲滾邊,可不正是出自自己之手嗎?
猛然向前踏上一步,陶嫣然心下好似盤著一片怒意,這般逗弄于他很好玩麼?「公子不是帶著我這里的發帶呢麼?怎生還向木桃來要。」瑩白的指尖勾起發絲間的那抹月白,金色的絲線穿插其中精致大氣。「這店里的所有東西都是木桃親手所制,還是說公子討要東西是假,喜歡木桃是真?」
眼前的肌膚瑩白如玉,如墨的發絲暗香浮動,呼吸間霧氣撲面,花無情直覺隨著那紅唇開合,他的一顆心也越跳越快,幾乎要一發不可收拾。
瞧著眼前僵立的人影,耳畔一片潮紅,陶嫣然心下的怒氣立時便散了個干淨。紅唇微勾,一聲輕笑溢出,這人,反應好生有趣。
失散的神智被一聲輕笑驚醒,猛然推開身前緊挨著的身子,眸間一片惱怒。「怎麼可能,你莫要胡說!」
陶嫣然不察,竟一下被推了個趔趄,一連退了幾步這才站穩。心下又有些不快來,然而面上卻笑得拮據「那這發帶又如何說?」
該死!惱怒的扯了扯發帶,花無情心下一片懊惱。這發帶本是婉兒所贈,今早親自為他系于發間的。忽又轉了面色,冷哼一聲道。「那又如何?爺就是喜歡你的手藝,偏要你做的頭冠。這就給爺去做,否則爺砸了你的招牌。」
得不摘了改成砸了。陶嫣然覺得自己這性子真真是要不得,一點委屈都不願受,明明忍一時風平浪靜,卻總是功虧一簣。索性便不忍了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就不信這世上沒有他陶嫣然的活路。就算沒有,他也要開出一條來,而且還要是康莊大道。
「既是客人的要求,木桃焉有不允之理。公子既是想要,木桃這就為公子量身打造,然而既是精心所制,這銀錢方面?」有便宜不佔是傻子,有銀子不吭是白痴。與他鬧了這麼久,總要收些利錢不是,要不然他豈不是太虧了。
果然,「銀錢方面不是問題。」花無情雖然奇怪于他態度的突然轉變,但是事情總算是向著他期望的方向發展,便也沒有特別深究,只是眸光略微深了一些。
縴縴玉掌往花無情面前一伸,陶嫣然下巴抬得老高,倨傲道。「定錢。」
一定元寶落入掌心,這是他們這一行的規矩,花無情知道。
將銀子拿到眼前向上拋了拋,這廝是個財主,不能得罪深了。「十日之後來取。」
「三日。」花無情冷聲道,他可沒呢麼多時間陪她耗,此次定要讓他好看,為婉兒出一口惡氣。
陶嫣然銀牙一咬,自己整日忙的要死,鋪子里的事更是耽擱不得,招聘的事也迫在眉睫,那里有時間去弄這個。「時間緊迫,加銀子!」有銀子不賺是混蛋,接了。大不了他不吃不睡,連夜趕工。
玉掌上又多了一個銀元寶,可是陶嫣然卻是看都不看,手掌張開就是不往回收。花無情有些氣結,什麼頭冠兩個銀錠子的定錢都不夠。又往眼前玉掌上重重放了兩個銀元寶,這下總該夠了吧。
陶嫣然收回手掌,將三個銀元寶攥在手心里,回頭沖花無情嫣然一笑。「會讓你物有所值的。」這下墨兒去書院的費用可就夠了,剩下的還可以給墨兒再做幾身新衣裳,書院里不比外面,學生之間都是有攀比的,若是吃穿用度方面太差可是不好給人打成一片。
花無情轉開眼神,險些被那一抹笑容迷惑。心下冷冷一哼,「人心不足蛇吞象。」
陶嫣然卻只是好似沒有听到一般,沖花無情含笑行禮。「如此便請公子三日後來取,今日小店便要關門了,公子慢走。」之後便不再理會花無情,兀自收拾起店鋪準備關門。
花無情台步出了店門,「最好如此,否則爺砸了你這招牌。」一甩衣袖腳下生風的走了。
這人怎生這般的愛威脅人,陶嫣然不以為意的撇了撇嘴,上起了門板。
花無情出了店門便往西街聚合樓行去,中午大哥在哪里宴請賓客,這會兒估麼這也該散了。
直到日暮西斜陶墨才面有不愉的回來,身後卻是不見玲瓏的影子,陶嫣然心下有些不安,難不成已經回家去了?「墨兒,玲瓏呢?將她送回家了?」
「不是,是她父親將她帶回去的。」陶墨皺著眉頭道。原來陶墨追著到二十四橋才找到玲瓏,姚三娘當時正被玲瓏追打的一片狼狽哀哀求饒,好容易勸住了玲瓏,又將姚三娘警告了一番攆走了。卻恰巧踫上玲瓏的父親,當時玲瓏由于追打衣裙發髻都有些凌亂,手里還正提著掃帚,玉父一見眉頭立馬皺的能夾死一只蒼蠅,圓瞪的眼眸里滿滿的都是恨鐵不成鋼。然而自己女兒是什麼模樣,他這做父親的自然是最清楚的,雖然陶墨和玲瓏孤男寡女走在一處,倒也並沒有為難陶墨,只是各自行了禮,然後呵斥著玲瓏回家去了。
听完陶墨的訴說,知道玲瓏平安陶嫣然也就放心了,卻見自家弟弟依舊面有憂色,心下微動,難不成,「墨兒你在擔心玲瓏?」雖是疑問語氣卻異常肯定。
「哥哥,玲瓏的父親看起來是個讀書人,而且玲瓏應該是從家里偷溜出來的,這樣被她父親抓回去,怕是要受罰。說起來也是為了幫咱們。」陶墨話里話外透著的關心,讓陶嫣然心里很是欣慰,生命里經歷了那麼大的一場變故,卻依舊存著一片赤子之心,這孩子相信將來一定會長成一個優秀的男人。
「傻孩子,玲瓏今日是幫了我們,也算是因我們受罰,可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若是我們貿然跑去將今日緣由解釋給她父親听,只怕是會罰的更重。如今只有先靜觀其變,玲瓏那性子不是一天兩天能養成的,既是自家女兒相信她父親也是應該了解,能把玲瓏寵成那樣,相信也舍不得如何責罰的。你便把心放寬,等著她受完了罰跑來尋你。」陶嫣然笑著寬慰陶墨,即使要罰也是人家的家事,他們沒有理由介入呀。而且那個丫頭風風火火的模樣,不是輕易就能被降服的。
兩人一起用了晚飯,將陶墨勸去休息,陶嫣然回房就開始對著眼前的四錠銀子發愣,這可怎麼辦呀,當初腦袋一熱就接下了,他可沒有做過男人戴的頭冠,而且一般的頭冠都長什麼模樣?他跟陶墨都是用發帶綁頭發的,而且這古代好像根據身份地位不同頭冠也是被分為三六九等的。
起身去義父的書房看看,找些資料先了解一下,可別到時候一不小心犯了什麼忌諱。哎,所以不想做男子生意呀,女子的話只要不涉及皇族的鳳凰,其他還不是隨自己喜好想怎麼做怎麼做,哪像男子佩戴的所有事物都被分了個三六九等,忌諱更是一大堆麻煩得要死。
在書房里翻書翻到半夜,總算對男子頭冠知道了個大概,可對于設計一個什麼樣的頭冠依舊是一籌莫展,那家伙也不知道是個什麼身份,看穿著家境應當也是不錯的,應當已經行過冠禮滿二十了吧?可是當時他頭上並未加冠,只是以發帶束發,讓自己也沒個參考。
敲敲腦袋,不想了睡覺去,有事睡醒了明天再說。
一連兩日陶嫣然都是直盯著門口瞧,觀察了兩日才發現,平常人一般是不戴冠的,或者說平時是不戴冠的,只有個別家境特別殷實,或者出身士族身有官職的人為彰顯身份才會頂著頭冠滿大街晃蕩。
花無情的事陶墨並不知道,只是奇怪這兩日哥哥怎生老盯著男子瞧,莫不是哥哥思春了?也是哥哥眼看都要十七了,李大哥又沒個消息。不知道哥哥喜歡什麼樣的男子,找機會旁敲側擊一下,他也好幫哥哥留意。
玲瓏這兩日也沒有來,想是還在受罰,陶嫣然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陶墨越發覺得沒有精神起來。臨近中午整個人也顯得懨懨的,眼皮都不願抬一下。忽然面前人影晃動,陶墨以為是顧客上門,便努力擠出了幾分笑意抬頭招呼,哥哥說過做生意便是要笑臉迎客,否則再好的東西再優秀的條件都會失敗。「客人是要挑花飾?發耳頸腕指腰足,客人需要哪方面的?」
抬頭卻見玲瓏一張俏顏幾乎哭將出來,整個人一驚,這丫頭整日里風風火火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竟將她逼成這樣。眼看著一雙美目里淚珠滾滾,心下立時就慌了。「玲瓏?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你爹爹罰你了?」
玲瓏一見著陶墨,心里的委屈便再也忍不住了,哽咽著喚了一句「墨兒」,便簌簌的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