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大同這時已經明白過來,忙不迭點頭,「是,是是是,小人明白了,以後見了那離淵也要繞道走。」
懷陌點點頭,嗓音微凝,「再帶我去見一見三夫人。丫」
「是,丞相大人這邊請。」
自從沉醉嫁給了懷陌,羅敷在沉府中的地位水漲船高,再也不住偏遠的簡陋屋子,換了窗明幾淨寬敞明亮的好房子,沉大同還另外撥了丫鬟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而羅敷,自從上一次病發險些死去,被懷陌救醒之後,身子便徹底好了起來。往日纏綿病榻,不見幾時清醒,如今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她氣色好起來,沉大同第一次發覺那也是個大美人,竟比皇上身邊那瑾妃也差不了多少。心中惱恨自己過去有眼無珠,白白錯過了那麼好的機會,好幾次意圖親近,豈料,羅敷不僅病好了,連身手也練了出來,沉大同在她手下吃了不小的虧,便再也不敢放肆。
帶了懷陌到時,羅敷正在看書媲。
見到懷陌,仿佛早已料到他會來一般,並不驚訝,只是微微一笑,遠遠點了點頭示意,「丞相大人來了。」
懷陌頷首,沉大同賠笑地請他進去,自己隨後就巴巴跟了進。
懷陌轉身,對沉大同淡道︰「你先出去吧。」
沉大同眼中難掩失望,到底不敢忤逆懷陌的話,小心翼翼告退離開,將房門掩上。
房中,只剩下兩人,兩個都是明白人。
羅敷將手中書本放下,起身,為懷陌倒了茶水。斟酌一番,才道︰「我听外面的丫鬟說,今日京城中很有一番盛況。」
懷陌頷首,「是,傳言不假。無遇帶著沉醉入宮,向皇上請旨,這月十六,我與她大婚。」
羅敷抬了抬眸,似乎了然,卻又失笑。
「夫人笑什麼?」
「命運有時就是這樣可笑。從她出生起,我就一直怕她重蹈我的覆轍,我怕了十多年,她還是重蹈覆轍了。」羅敷仿佛自嘲一般,笑著搖了搖頭,「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我和她必定會有好結果,夫人大可放心。」如許下諾言一般,懷陌話中堅定,隱隱約約帶著因羅敷不認同而含的不悅。
羅敷抬眸,定定看著懷陌,「結果嘛……我這時看不懂,但是這過程,這不顧一切飛蛾撲火一樣的過程,卻與我當年像了個十足十。為了一個男人,我可以甘願將自己的命也犧牲,可我卻低估了他的狠心,他連給我個痛快也不肯,生生將我折磨了快二十年。」
懷陌目光微微深沉。
羅敷卻又忽地一笑,「可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麼嗎?是現在……我竟然還念著他,我竟然連恨也沒有。我想,若我恨他,我一定不會要他如此肆無忌憚帶著我的女兒到處橫行。」
「你知道嗎?我听外面的丫鬟說起今日的場景,說起無遇如何如何的意氣風發,帶著沉醉浩浩蕩蕩進宮,我心中竟然是開心的。那感覺……就像是看著丈夫將女兒呵寵備至,做為妻子,心中油然而生的自豪。為沉醉自豪,她有一個了不起的爹,一個寵愛她的爹;為無遇自豪,他有一個沉醉這樣的女兒;也為自己自豪,我為無遇生下了沉醉,給了沉醉一個這樣了不起這麼愛她的爹。」
「可這自豪……卻是見不得光的。」羅敷說著,眼中的苦澀恍惚間帶上了晶瑩,唇角的笑愈加的嘲諷,「我不知道無遇到底是出于怎樣一種心態,是父女天性還是他的人生太無聊了,可以無端端對沉醉這麼寵愛,我只知道,一旦他真的知道了沉醉是他的女兒,他多半會親手殺了她。」
「你說,是不是?」羅敷的目光緩緩與懷陌對上。
懷陌瞳孔縮了縮,而後,誠實地點頭,「嗯,夫人很了解他。」
「當然,那是我用我的一生去愛的男子。只可惜,了解了他,也不過是將自己已經深重的折磨再深刻幾分。」羅敷笑了笑,問,「那麼,你打算何時將我送走?」
懷陌並不否定,兩人心照不宣,便無須多余的話,「越快越好。今日沉大同自己去見了無遇,看無遇的樣子,似乎對他還有幾分印象,我怕無遇記起來會懷疑。」
羅敷聞言,娥眉頓蹙,「沉大同竟敢去找他,找死!」
「他死不足惜,卻會害慘了沉醉和夫人。如果讓無遇知道真相,後果不堪設想。」
羅敷沉凝半晌,臉色沉重,深吸一口氣。
深深看著懷陌,羅敷微微深沉地說︰「有一事,不知丞相大人可知?」
「夫人請說。」
「一個女子,在婚姻失敗之後,卻願意這麼義無反顧地嫁你第二次,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愛你,她全身心地愛你,為了你,可以將自己的委屈也忘記。」
懷陌眼中頓時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緒,目光微微失去焦距,而後,點頭,「懷陌知道,請夫人放心,我必定會回報她更多。」
羅敷點了點頭,抿唇一笑,「那就好,這樣,我就可以放心地將自己藏起來。她如今這樣,已經是出乎我意料的好了。她跟在她親生父親身邊,我是放心的;日後嫁給你,只盼你好好待她。我得不到好的結果,只盼她能將我失去的那一份幸福一並得到。」
懷陌定定頷首,無言,然而眼中堅定,如一言九鼎的承諾,勝過言語無數。
「明日寅時一刻,請丞相大人派人過來,帶我離開這里。除非沉醉需要我,否則我不會再出現。」
約定好,懷陌離開時,隱約听見身後一聲輕嘆,含著道不盡的苦澀和蒼涼……
「她已陪伴了我十八年,也是時候,讓她陪伴她的爹。如此,她這一生,總歸也算是既有娘也有爹的。」
懷陌腳步幾不可察一滯。
……
「我娘……她叫使君。」
心中天雷地火一般矛盾剎那,沉醉終究是不敢說出羅敷的名字。
「使君?」無遇皺眉,只是那眉頭雖是皺的,卻仿佛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隱約中帶著的一分輕松,仿佛……松了一口氣一般。
「是,使君。」沉醉淡定地點了點頭。
心中猶記得她年幼剛剛背詩書時,自己童稚的嗓音問,「書中說,羅敷有夫,使君有婦,娘,你叫羅敷,那你是不是還有個妹妹叫使君?」
那時啊……她生生將她那臥病在床愁眉不展的母親逗得笑疼了肚子。
如今想起來也好笑,沉醉忍俊不禁。
「笑什麼?」無遇問,眨眼之間,他眉宇間莫名的沉重早已散去。
「沒什麼,就覺得她的名字好好笑。」
因為好笑,連說謊的緊張也笑沒了。
這個無遇倒是不否定,「恩,是很好笑。只是子不嫌母丑,再是好笑你也不要忘了她是你母親才是。」
微微嚴肅的教訓的語氣,這時這樣看起來倒是有了幾分為人父的威嚴。沉醉心中默默地想,又是忍不住想笑,終于用力忍住,清脆應道︰「是。」
無遇離開之後,沉醉笑過了,就再也笑不出來。
好笑是因為……她說的並不是她母親的名字,若方才,她一狠心,說的是「羅敷」,那結果,還笑得出來嗎?
雖然不知羅敷和無遇之間的恩怨,但預感真的很不祥。
自己一人最能胡思亂想,沉醉幾乎將這兩人之間各種可能的恩怨全假想了一遍,悲哀的卻是,每一個都有漏洞,每一個都不靠譜。
最後索性決定,若無遇果真是羅敷的仇人,那麼,她一定要立場分明,不論無遇再好,她也要與他劃清界限。雖然……無遇真的對她很好,她也真的很喜歡無遇。
一個雖然,如此,又陷入了另一輪糾結。
糾結得痛苦了,索性決定,等著懷陌來時,好好問一問懷陌。
懷陌早已警告過她,她想,懷陌一定知道原因,若是他說他不知,那一定是騙她的。
只可惜,當晚懷陌沒來,沉醉等著等著睡著了,第二天醒來就見天亮,心中說不出的失望。
聖旨一下,在沉醉眼中一直很清閑的九清宮難得忙碌起來。錦年帶著各色侍女來來回回,為她置辦起嫁妝和婚嫁物什,轉眼一天過去,她所住的這小院落已經是張燈結彩,仿佛婚禮是要在這里舉行一樣。
她看得頗囧,無遇晚間來驗收,卻又挑出了各種毛病來,就跟要成親的人是他一樣,指手畫腳吹毛求疵的。
沉醉心中過意不去,她已經知道「真相」了,卻還要這麼大方的承受無遇的好處,她心虛,說了幾句不必在意的話。無遇卻頓時不高興了,拉著她又是一番教誨。「你懂什麼?婚禮越是隆重,記憶就越深,往後縱使有個什麼,你那夫君記起他好不容易將你娶進門,也就算了。還不知總結教訓,好生想一想你之前和他那麼艱難是什麼原因?」
無遇語重心長,儼然就是個過來人。
沉醉頓時就愣住了,傻傻地追問,「為什麼?」
無遇得心應手地指點︰「因為你嫁給他太草率了。那時你是被逼的,你那白痴親爹又寒磣……算了,不說他,總之,這一次由我來主持大局,我要用黃金鋪滿你的新房,將來你的婚後日子就可以像我贈你那滿屋子的黃金一樣,金光璀璨。」
沉醉,「……」
無遇越說越驕傲,仿佛已經看到了他所設想的美好未來。
沉醉訕訕地問,「你怎麼不索性造一間金屋出來?」
得來無遇狠狠瞪她一眼,「你懂什麼?小孩子不要亂說話,金屋藏嬌,你見那陳阿嬌最終下場好了?」
「……原來你也有忌諱的。」
無遇大約覺得與她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不和她廢話,自己挑盡了毛病讓錦年記下,自己就回去了。
沉醉已經可以預見到,明日又是一番轟轟烈烈的忙碌。
當晚,懷陌終于來了。
走進她的房間,見到這場面,也是微微一愣。
所以說九清宮的人辦事效率太高,眨眼一天,這時連床上的被子都是大紅繡金線鴛鴦,說不出的喜慶,說不出的……洞房花燭。
沉醉以為他又不能來,已經自己睡下,只留了小小一盞燈。
懷陌走近,就見到她睡在大紅的被褥里,頭陷在鴛鴦枕間,微微昏黃的燈光映著,說不出的曖昧誘人。頓時,某人雙目黯下,黑沉里又竄上了火。
直到男人上了床,沉醉才醒來。
他的呼吸已經濃重,她推了推抱著她那人,她還沒有完全清醒,微微低啞地嘟囔了一聲,「今天怎麼來了?」
男人的嗓音有些緊,唇舌還流連在她的耳垂,啞聲低笑,「若是不來,你豈不失望?今晚這洞房還怎麼入?」
沉醉,「……」
囧了,也清醒了大半。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放眼望去,一屋子的紅色。遠處的水晶簾被換成了紅紗帳,紅綢繞得到處都是,桌上甚至有兩只大紅的蠟燭,分明就是她第一次嫁他時,洞房里面放的那種。
最最離譜的是,桌上竟然還擺了桂圓,蓮子和花生。
那個倒不是無遇的意思,無遇只是高調,還沒有到腦殘的地步。那是紅久的杰作……
晚間的時候,紅久來這里陪她,紅久是個吃貨,陪她基本上都是自帶干糧,這一次從廚房過來就帶了桂圓蓮子花生。沉醉看到,立刻就囧了,紅久還缺心眼兒地解釋,「廚房今天忽然多了好多好多的桂圓蓮子花生,大采購啊。」
沉醉撫額,當然是大采購啊,大采購也難得有你這麼賞臉了。
懷孕的身子容易疲累,不久就喊累,紅久揮淚離開,把桂圓蓮子花生留下了,大約還想著明天繼續來吃。
沉醉當時沒計較太多,可是這時看起來,真的是太有洞房花燭的暗示了!連道具都全了,也難怪懷陌要借機調戲她。
「昨日有事月兌不開身。」他親著她,忽然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沉醉愣了愣,才明白過來那是他在解釋。
他是應該解釋的,可他難得這麼自覺,她就是這麼沒出息地感動了。
幾乎算是半睡半醒之間,她薄薄的衣物已經教他快速除去,他的大掌緩緩往下,從她的背到腰,到臀,最後拉起她一條腿,擠入她腿中,就這麼……洞房花燭了一次。
原本就有些累的身子,任他擺弄,她只顧柔柔地攀著他,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只是之後被他弄得欲仙欲死時,終于忍不住一口咬了上去。
……
一場歡愛過後,她反倒清醒了過來。原本懨懨的身子,經他一番撫弄,這時燥熱地泛著紅。腰酸,可是腦子卻清醒了不少。由他攬在懷中,她的呼吸微微急促地噴灑在他胸前。
某人似乎很滿意,低低地笑著,又好耐心地親了親她。
一般他剛剛吃過時,耐心總是出奇的好。
手搭上他的腰,沉醉笑問,「爺,洞房花燭滿意嗎?」
「滿意,滿意極了。」他低笑一聲,纏綿地吻上她的唇,極盡溫柔寵愛。
寵愛得……險些又來了一次。
察覺到男人的意圖,沉醉連忙將他稍稍推開。
懷陌挑眉,輕哼一聲,將她的意思看在眼中,「累了?」
沉醉含嬌帶媚,「你自己做的事,你說呢?」
懷陌最愛她偶爾開的這種小玩笑,足可以將他哄得服服帖帖,他受用極了,心情大好,便放過了她。
沉醉趴到他胸前,笑問︰「今晚都洞房了,明日可有婚假?」
懷陌的眸子對上她,手指輕輕撫上她嫣紅的臉頰,「若是有,想要爺做什麼?」
沉醉雙眼一亮,還沒說話,只听他微微邪氣的嗓音在她耳邊灑落,「明日想爺做的,今晚也可以提前,一並做了。」
沉醉,「……」
無力地推了推他,嬌斥,「盡想著這事!」
某人驕傲地挑眉,「爺見你就有興致,是你的福氣。」
「……」
沉醉默了默,不想和他說這些,就跟自己主動送上門去任君調戲似的。她斟酌一番,沉吟道︰「那一日,你為什麼那麼謹慎,不讓我爹將無遇帶回家?」
懷陌聞言,眼楮里的愉悅和滿足頓時就淡了下去。
沉醉抓緊時機,威脅道︰「不許否認說沒有,你那點心思,我都看出來了,你否認我也不信。」
懷陌凝著她,目光似乎一瞬失去了焦距,而後,不答反問,「那一日,無遇有沒有起疑?」
他忽地這麼坦白地問她,她心中一動,便誠實地回答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起疑,但是他問了我娘的名字。」
懷陌雙目一眯,眼底一閃而過的緊張,「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我娘叫使君。」沉醉坦白。
又向他解釋了「使君」的典故,難得懷陌那樣冷漠的人,竟也听得忍俊不禁,最後笑倒在她肩上,頭埋在她的脖子里,又順便偷香了幾口。
「我回答了你,你也要趕緊回答我。」沉醉待他笑話得差不多了,厚道地提醒他。
耳邊,男人無奈地輕嘆,「你娘她曾經是九清宮的人。」
沉醉聞言,身子一顫,「我娘……九清宮?」
「恩,我第一次與你娘交手時已經看出,你娘的功夫出自九清宮。後來一番查探,才知你娘當年還是無遇院中伺候的侍女。」
「那她和無遇沒仇吧?」沉醉著急地問,莫名的,她非常在乎這個問題。
「怎可能有仇?」懷陌不緊不慢反問,「若是有仇,以無遇那霸道的性格,你娘還活得到今日?」
沉醉提起的心,剎那松了下來。
自從見過沉大同,她就過得忐忐忑忑,生怕這些好承了,最後反倒對不起無遇。
「不過無遇囂張霸道,你娘未經允許,私自離宮,與男子私奔這一條,也足夠讓他不高興。我是怕,這麼多年以後,若是這主僕兩人再見,以無遇陰晴不定的性格,會橫生枝節。沉醉,我們如今來之不易,不能再出差池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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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真的太晚了,但總算是把前面欠下的2k補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