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都的那一天,恐怕慕容婉夢終其一生都難以忘卻,是一輩子的刻骨銘心,猶記那日,天灰蒙蒙的,微有薄雪,街道冷清的很,連習慣在街角說八卦的小商小販也縮著腦袋靜靜的等著生意,而這樣的情形讓慕容婉夢既苦惱,又輕松。苦惱的是,竟然無法再通過這條渠道獲悉一些消息,而輕松的是,想必京都里沒發生什麼大事,沒有什麼讓他們嚼舌根的談資。
慕容婉夢忙向右相府趕去,要想知道舅舅的情況,唯有先回家找爹爹商量才是。
慕容婉夢像往常一樣叩響自己家朱紅的大門,同樣,管家像往常一樣出來開門,唯一有些變化的是,管家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見到歸來的慕容婉夢那樣驚喜,而是由吃驚到憐惜,再到為難,再到苦痛,再到……總之表情豐富的很,卻無一不是貶義的。
「小姐,你回來了。」
這句話說出來,就好像是再說「小姐,你可算是回來了」,又好像是在說,「小姐,你怎麼回來了」。
慕容婉夢看著管家很是精彩的面部表情,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便越過他向里走去。
剛一進門,慕容婉夢就嚇了一跳,這,這是她的家嗎?為何變了個樣子,變了個樣子,院子里的擺設換了,而且位置也換了,本來是雅致清新的小築,卻突然間變得富貴渾厚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娘呢?怎麼允許別人隨便更換這里的裝飾,這不是娘的風格啊?
「哪位貴客臨門啊?」未見其人,先得其聲,那聲音甚是歡快呢。
還未等慕容婉夢回過神來,她的眼前便出現了一個穿金戴銀炫富的貴婦人,這人,竟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慕容珍?!
慕容婉夢被她這位姐姐身上的行頭晃得眼花,腦子卻靈光了起來,這慕容珍素來節儉,穿衣風格向來樸素大方,這身華麗的裝扮讓她整個人都變了,雖說貴重,但卻俗氣。而且這慕容珍向來內向,靦腆,有客臨門也不該是她出來相迎才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呦,原來是咱家慕容大小姐回來了啊。」慕容珍見是慕容婉夢,笑臉頓收,既而又笑了,但是這種怪怪的,而這種語氣,足以稱得上用一個刻薄形容了。
「見過姐姐。」慕容婉夢甚是搞不懂狀況,只得以不變應萬變,按章法出牌。
「姐姐?大小姐認錯人了吧?本小姐可當不起?」
慕容婉夢皺眉,「姐姐說的什麼話,我們是一家人,什麼當得起當不起的。」
慕容珍像听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作出夸張的表情,「呦呦呦,怪我,是我沒把話說清楚,你,不配叫本小姐姐姐,這次你听清楚了嗎?罪臣之後還敢來高攀,簡直不自量力。」
听此,慕容婉夢心中惱怒,雖想到這事定與舅舅有關,但是還是沒忍住,頂了回去,「罪臣之女,姐姐抬舉自己了。」
慕容珍聞此,柳眉一狠,「你!」
慕容婉夢冷笑,擦過她的肩膀便往里走,慕容珍不服,正要將她拽回理論,不料卻被人攔下。
「吵什麼!」
二人向生源處望去,竟然是慕容翔攜著一個面目微蒼,並不出色的女子從里屋走來。
「娘親。」慕容珍橫了慕容婉夢一眼,便跑到那女子懷中撒嬌。
娘親?這個就是避世在庵堂里的司空氏,她父親的原配妻子?!
「來了個不速之客要打擾我們闔家團圓的雅興呢!」
「哦,這便是婉兒吧?真是漂亮。」那司空氏面容和善的打量著慕容婉夢。
慕容翔從一開始看見慕容婉夢,臉上就出現一種似乎叫做不耐的神情,眼神里滿是厭惡,護著司空氏的臂膀忙緊了緊,似是怕被人搶了什麼稀世珍寶。
「娘~~~」慕容珍不滿的撒嬌,司空氏憐愛的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說,「和她娘一樣,一臉狐媚樣兒。」
「嘻嘻嘻……」慕容珍似是真覺得這句話這麼好笑,笑得很是暢快。
慕容婉夢心里很是窩火,但是很清楚的告訴自己,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先要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這個避世這麼多年的老女人突然重出江湖,他們怎麼敢這樣對她,而那所謂的爹爹的怎麼會置她不理,娘呢,娘在哪兒?
慕容婉夢忍下心中的怒氣,規矩的上前向慕容翔行禮,「爹爹,娘親呢?」
慕容翔听著她這句話,似乎觸發了他心中的怒火,向來面目溫潤的慕容翔陡然出現怨憤的表情,竟使臉變得扭曲了起來。
「娘親?你的娘親不就在你眼前嗎?」
「爹爹,你說什麼呀?」慕容婉夢像听到普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一樣。
「妾室所出子女,不該稱呼正室為娘親嗎?我有說錯嗎?」慕容翔雲淡風輕的吐出讓慕容婉夢心底透涼的話。
「妾室?!爹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本相只是在告訴你一個事實,以後你能叫娘親的,就只有本相的原配夫人,而那個生你的女人,你只能叫她姨娘。」
慕容婉夢第一次感到了慕容翔的官威,卻不想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姨娘?妾室?到底是何等心腸能讓一個男人竟在別的女人面前,當著一眾小輩和下人如此抹煞一個那般為他痴等青春,為他生兒育女,為他默默奉獻的女人?
「是嗎?我只記得我娘親叫谷妙音,而你如今有這地位全靠她,除此,我不認識什麼娘親。」慕容婉夢冷笑,不理會慕容翔臉色發青,便要離開。
「站住,誰容得你如此放肆」,司空氏止住她,「全靠她?你也不出去問問,到底是誰差點毀了這右相府?若非老爺顧念舊情早將那賤人掃地出門了,哪里還輪得到你這小賤人在此放肆。」
「你!」
「哦,你離家出走太久了,還不知道吧?你舅舅已經被皇上革職了,要不是諸位大臣給他求情啊,現在他怕是已經成刀下鬼了,皇上下令沒收谷家全部財產和封敕,將你舅舅終生監禁在將軍府,多虧吾皇仁慈,要是我啊,恨不得食他肉,咽他的骨。」慕容珍接過司空氏的話,「耐心」的為慕容婉夢解釋了這一切變故的理由。
舅舅沒事?!慕容婉夢長舒一口氣,這一消息足以抵了對慕容珍出言不遜的怨憤,既然這里容不下她,她走便是,本也不稀罕。
「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既然我已成為這個府上的不速之客,那我離開便是,勞煩右相大人告知我娘親,也就是你的下堂妻的下落,我帶她一起離開,省的招人不待見。」現在慕容婉夢尤為擔心的便是她的娘親,這幫人不知道將她娘親怎麼了。
「走?這可如何使得?你是慕容家的小姐,這樣走了豈不是讓外人笑話老爺不念骨肉之情,管家去給小姐安排住處,婉兒啊,你原先的房間已經被改成下人放了,我也不能住了,你回來的太突然,你新的閨房還沒準備出來,要不現在柴房將就一下?」
慕容婉夢怒極反笑,「不勞煩夫人了,我會帶我娘親離得京都遠遠的,一輩子不出現在您的眼前給您添煩,瞧瞧您眼角的皺紋,頭上的白發,唉,要是再這麼氣您指不定您的氣數還有多長,您要知道我這人向來的是心善的主兒。」
「你!」
「放肆!有你這麼和你娘親說話的嗎?跪下!」慕容翔受不了了,怒了。
慕容婉夢看著慕容翔這幅嘴臉,好笑的很,她還沒舍得刺激他呢,他就等不及了?
「這就是那個賤人教出來的好女兒,既然她不會管教,我今天便做做好事,代她管教一番。來人,家法伺候。」司空氏一手撫著胸口,一邊喚人過來,想是氣的不輕。
慕容婉夢皺眉,心下懊悔,不該刺激著女人,她受責是小,母親還在她手上,不過只是一瞬而已,看這架勢,相比已等她好久了,就算今日她想善了,也由不得她,既然如此,何必裝的那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