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草逢秋 第五節

作者 ︰ 九梟凌雲飛

數學老師說︰「識時務者為俊杰,既然高考這麼規定了,我們無法改變,只有去適應這種制度。再說管他對實際生活作用大不大,多學一點東西裝在腦子里不爛不臭的也沒什麼壞處,就算你的興趣不在數學上,以後不朝這方面發展,學一點其他方面的知識可以擴寬視野。」

「我雖不贊同完全不學其他類學科,但致少高中數學這種對于文科生實用性很小的學科不該出現在決定學生命運的高考中。所謂學以致用,如果只是把人培養成那種看似面面鋒利無比,卻無實用的裝飾品,是不是有違教育的初衷?所謂的天才是在某一方面突出,犧牲其他方面為代價,是以其他方面都是盲點的狀況下凸顯出來的。愛因斯坦、豁金等在科學界叱奼風雲的人物,生活幾乎不能自理,我們能說他們是傻子麼?如果讓泰戈爾去種田,讓牛頓去寫詩,讓達芬奇去搞科研,讓希特勒去搞慈善維護和平,讓魯迅去做運動員參加奧運會,讓孫中山去做音樂家開辦個人演唱會……如此這世界將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雖說如此,但目前中國的國情也許你是知道的,沒有文憑將是寸步難行。」

「我看現在中國的高等文憑成災泛濫,考核制度本身存在問題,逐漸成為一種地位的象征,一種華而不實的裝飾品,一種錄用晉級的必備物品,是敲門磚,是保險櫃的鑰匙。是拿人去做事呢?還是拿文憑去做事?我想不明白這黑白顛倒的邏輯。」

「那你認為怎麼樣是最理想的?」

「我認為最理想的文憑獲得方式應是考查其對社會做出的貢獻程度以及在現實中成就大小,而不是一兩次試卷考試在紙上談兵就算通過。你看當今某些院士白吃白喝納稅人的錢,成天高談闊論做不了實事,連篇論文都抄襲別人的,純屬是尸位素餐的廢物,中國養著這樣的廢物數量實在是太多了。當今有點奴性化的教育和漏洞百出的考試制度,重文憑的光環,輕文憑所真正應具備的實力。如此的教育制度和社會風氣,會讓這些所謂的考試變成當年的八股文,坑殺人才無數,制造庸才成堆。

教育的目的在于作用于實踐,創造出實際的價值,不是閉門造車;所有的知識來自于實踐,作用于實踐,不是憑一紙空文招搖撞騙。如今的考試制度太片面,就像篩子過濾細沙,細沙固然可貴,然而你可知粗沙里還混有黃金?黃金不該用細篩篩選,而如今這一層一又一層的考試就只是用篩子篩,而且一層比一層密,我被這種篩子式的考試制度砍殺得丟盔棄。」

數學老師無奈地搖搖頭說︰「目前這種大環境,我們所不能改變的,還是現實點吧。抱怨是沒用的。」

之後我又強迫自己在數學上花了不少心血,也得到這位數學老師的大力支持,然而沒有什麼效果,奈何天生缺少數學細胞。

轉眼高考,盡管每次考試隨便怎麼考都是班上第一,學校前幾名。但畢竟是差校沒多少竟爭力,走出去經高考成績一比較才感覺自愧不如,感覺自己是一只井底蛙。高考成績出來,數學才考三十幾分,文科考得再怎麼好也不能突破高分,這就像跟別人比賽跑,斷了一條腿一樣,加上英語也不咋的,就若雙腿殘廢,別人跑,我用爬。

曾經被同學們視為我們班考學唯一希望的我,被譽為「鼎梁柱」,考得也不過如此,這稱謂我越琢磨越感越到有點諷刺的意味。我們學校那屆大約三百多人赴考,幾乎全軍覆沒,無一人上重點,我勉強上了本科分數線,海龜和白貓通過藝考也上了本科。其他兄弟姐妹全部光榮就義,成為那些高考成功者的墊腳石。

高考結束後,我回到學校,路遇阿扁,他是我高一的同桌,阿扁和嬌嬌是同村人,後來高二分班他跟嬌嬌分在了一個班。于是我便向他打听嬌嬌考得怎麼樣,阿扁漫不經心地說︰「嬌嬌死了。」

我還以為他開玩笑的,就說︰「嬌嬌什麼時候得罪你了,你這麼恨她,要咒她死?」

大鵬一本正經地說︰「沒有呀,她真的死了。高考前一個月就死了,都死這麼久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一驚天的消息我實在不敢相信是真的,一個年輕活鮮的生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說沒就沒了。為了高考,真他媽是一心只讀垃圾書,兩耳不聞窗外事,這麼大的事我都不知道。

我驚訝地又問︰「怎麼可能就死了,為什麼?」

大鵬說︰「這有什麼好騙你的,死了就是死了。因食物中毒,又延誤治療,從鎮醫院轉到縣醫院,又從縣醫院轉到市醫院,最後需要換血,要花費好幾十萬,他們家拿不出那麼多錢,就算拿得出那麼多錢,換血後也不一定能活下來,最終只有讓其等死了。」

我說︰「怎麼就這樣放棄了,至少還有一線存活的希望,太……他爸媽甘心麼?」

大鵬說︰「沒錢又能怎麼樣,反正她爸媽還有她妹妹,如果這錢花下去將是家破人亡,活著的人今世都難以翻身,拖著債遭一輩子的罪。」

我突然感覺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蒼白,形若一縷草芥或一只螞蟻,醫院是什麼東西?用市場規律來主宰人們的生命,富者生、窮者死,這就是所謂的達爾文進化論麼?思之及此,感慨傷懷。雜亂無緒的心,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說點什。為此寫了一篇像詩一樣的心情納入私密日記︰

青春的盛宴才剛開始就已結束,

那未完的夢變成一道哽咽,

掩于一抹黃土,從此與世隔絕。

我來不及向她揮手作別,

人群中再也找不到她的倩影,

她已消散,杳無蹤跡。

兩張空白的彩紙,折折疊疊,反反復復,

痛苦的掙扎後變成一對精美的紙鶴。

這對紙鶴本該在同一片藍天下,

在青春歲月里幸福快樂地比翼雙飛,

卻因為蒼白慘淡的現實,

只能重重地壓在我書箱底下的日記本里,

成為青春季節華麗邂逅的一抹縮影。

那兩朵玫瑰沒有陽光和雨露的滋養,

仍然鮮艷如初,

因為我們用純真哺育的玫瑰將永不會枯萎。

填完志願後,我們六號正派人物,聚于一家破餐館,一個個醉燻燻地唱著那首周傳雄的《寂寞沙洲冷》宣告最後的離別︰「自你走後心憔悴,白色油桐風中紛飛,落花隨人幽情這個季花,河畔的風放肆拼命的吹,不斷拔弄離人的眼淚,那樣濃烈的愛再也又不能給,傷感一夜夜,記憶的線仿佛纏繞支離破碎,是狂亂佔據了心扉……」

由于都不是考得很好,一個個垂頭喪氣的,臨別連揮手的力氣都沒有,只有牢A改豪情萬丈地說︰「此次慘敗,天教我沉淪,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就這樣曾經形影相隨的兄弟,轉眼間就已各奔東西。

高考後回家,家里人都七嘴八舌地問我考得怎麼樣,我不知是如實相告呢?還是給自己留幾分薄面?在我那時的心里最少得考個重點才好意思說出口,于是常說一句「很差」把所有的問話擋回去。

繼父一听甚差,就在那口若懸河、濤濤不絕發表演講,說現在最少得考六百分以上,考清華北大才有用,少于這個分數,就什麼都沒戲了。如此我這四百多分的成績也是報廢了?孰不知為了考上這點分數我已是夙興夜寐,這點分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怎能說作廢,這也是被數學害慘的結果。

每次繼父都在那妖言惑眾,心里卻打著如意算盤,我對他的所作所為越來越反感,第逢畢業,他都力勸我放棄學業,去打工。第一次勸我棄學的是小學六年級第一學期,那時繼父剛回來不久,去學校領取成績單的那天,下著茫茫大雪,世界銀裝素裹非常美麗,我把成績單卷在手心里,把三張獎狀藏在袖子里面,平平靜靜地回家。因下大雪沒法出去干活,繼父和弟妹坐在火坑邊烤火。

我進去,也坐在火坑邊一言不發,繼父也沒問我什麼,也沒向我索要成績單查看成績,也許他以為我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好不壞的。就直接勸告我說︰「讀書要麼就非常厲害,才能當官發財。如果只是半懂不懂的,是沒有前途的,純粹是浪費時間、浪費錢。在社會上生存能認字、會算帳就好了,只需要小學文化就完全夠用了。其它學多了也沒用,除非你隨時隨地都是第一名,才能有機會,就算是第一名都還要講運氣。我們那邊那個王大毛大學文化,跟我們一起到工地上打工,工友都取笑他,讀個大學有個屁用。除非是讀清華還有點機會。

我二哥家的那個兒子讀書也是半懂不懂的,說放棄又感覺可惜,說不放棄又不很突出,最後讀來讀去,把家里的錢花得光光的,沒讀出個名堂出來,房子沒修起,有他讀書那些錢可以修兩棟房子了。現在年紀混大了,房子又沒得,在工廠打工一月幾百塊錢,連老婆都沒討到一個,全家人的臉都被他丟盡了。所以我勸你,不要走他們那樣的老路子,趁早出去打點工掙點錢,幾家伙就把房子修起來了,你看現在我們住的房子要倒不倒的,我住在里面都怕,怕有一天垮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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