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善殿
龍飛塵盛怒的丟了手中奏折,「都是些廢物!」
他踱步在殿內走著,段玉恆瞧見了,慌忙拾了奏折。
「皇上,您消消氣,再怎麼氣也要保住龍體啊!」已經接連一個月了,每日龍飛塵都只睡一兩個時辰,段玉恆擔憂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累壞了身子。
「不……不好了皇上」內殿里忽然傳來婢女的驚呼,龍飛塵一听急急忙忙的轉身,「何事如此驚慌?」
「回……回皇上,那姑娘吐血了……」
雙眸猛然一緊,龍飛塵大步朝內殿走去,段玉恆慌忙跟上,待看到內殿情形,他也吃了一驚,怎會如此?
床上的女子體態消瘦,經過一個多月的沉睡,身子已經瘦下去一大圈,眼下就剩層皮包裹著,偏偏此刻面上又全是血。有侍女在不斷的擦拭著她的唇角,可她咳血的癥狀卻持續著,每隔片刻便會有鮮血涌出,眼下他們不過才站一小會兒,她已經咳了三四次。
「還愣著干什麼,快傳御醫!」段玉恆呵斥一旁愣著的宮人,那宮女慌忙答應一聲,急急忙忙的走了。御醫很快便請了來,一看眼前的情況,雙眸俱都睜得老大。膽戰心驚的去替水慕兒探脈,均是不可置信的抬頭,唇角顫抖,一個字也說不出。Pxxf。
「究竟怎麼回事?好端端的為何會咳血?」龍飛塵陰沉著臉。
御醫們慌忙跪到地上顫聲道,「回皇上的話,臣等從醫幾十年也從未見過這等情況,姑娘白天時的脈搏還是平穩的,現下卻全然大斷,微臣只怕,這是滑胎的跡象啊」
「滑胎?」龍飛塵沉了眸子,「若當真是滑胎,她會如何?」
「……」許是因為他話里的寒意,那御醫哆嗦了下唇角,好半天才道,「姑娘本就沒有太多生存下去的心,只怕會隨了去……」
手指猛然緊握。龍飛塵快步走近沉睡中的水慕兒。她竟想死?
「听著,無論如何,你們必須保住她,朕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若研制不出方法,你們便不必再出現在朕的面前了」
御醫們心頭猛的一顫,好半天才哆嗦著身子答道,「臣等遵命」
有大批的腳步聲朝殿內而來,段玉恆轉身看去,慌得跪子,「奴才參見太後!」
當首一人一身赤金色宮裝,可不就是太後。
「母後怎麼過來了」龍飛塵慌忙起身行禮,太後目光只掃了屋內一眼,她也不管一旁的水靜兒,雙眸落到水慕兒身上時猛然一縮,人已快步行至床邊,「丫頭!」她輕聲的叫,水慕兒卻無半絲反應,太後不由焦急的站起身,眸間滿是責備,「皇帝,時至今日你仍不肯讓那大夫給她醫治嗎?」
「母後……」
「我不管你同不同意,今日我老太婆就呆在這里哪里也不去,若這丫頭的孩子沒有了,我這一把骨頭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龍飛塵蹙眉看著她,這時又听得床上的咳嗽聲傳來,眼看著水慕兒唇邊的鮮血,他眸間一深,已快速吩咐道,「去把他帶上來」
段玉恆領命下去,很快白御寒便被人帶了上來。一月多的囚禁對他來說似並未改變什麼,依然是那般清冷的眉眼,純淨無半分雜質的眸子里一片清明。
他一眼便看到床上嘔血的水慕兒,神色間卻並無多少變化,也不行禮,只將眸光投向龍飛塵。
「皇上想好了嗎?」
龍飛塵瞬間有些氣急敗壞,倒是太後疾步走到他跟前,「你就是那名大夫吧」
白御寒眉眼垂向她,微微一笑,「太後娘娘」
他微微頷首,「草民也不過是受故人之托,太後千萬不要怪草民」
「我怎麼能怪你」太後一眼看向龍飛塵,「皇上,莫不說這就是你留人的方式,若留的只是一具尸體,又有何意思—」
「母後!」龍飛塵突然一聲喝,閉著眼單手按住眉心,似在做著激烈的掙扎,半響他終于睜開眸子對著白御寒沉聲問,「你一定能救活她?」
「白某定盡畢生所學」白御寒迎向他的眸子啟唇。
「朕應允你」他淡淡垂下眸子背過身緩慢朝著殿外走去,每走一步似都用盡了全身力氣。段玉恆擔憂的在他身後跟著,恍覺他的背影孤寂又蒼涼。
「皇上,御花園里早春的桃花開了,要不我們去看看?……」
二人緩步走遠,白御寒急急忙忙上前一步,早有宮人取了藥箱放在他身側,他卻並沒有多做什麼,只將水慕兒扶起,從藥箱內取出一枚藥丸給她服下,然後匆匆抱起她就要離開。
「大夫……」太後不放心的慌忙跟上。白御寒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頷首,「太後娘娘放心,白某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定會盡全力保住瑾王的孩子」頓了頓,他眸光撇到一旁的水靜兒身上,「至于皇後娘娘,用我留下的藥每日和少量的蜂蜜服用,不出三日定能醒來」
二人一路出了皇宮,竟早有馬車在外接應。
「先生算的時間剛剛好」行風迎面而來快速接過他手中的水慕兒。白御寒只淡淡瞥了一眼吩咐道,「快走吧,只有早些出了京城她才會安全」
行風道了聲「是」,急急的趕了馬車。白御寒看了車內的憐兒一眼,微微頷首,「要麻煩姑娘了」憐兒別扭的轉過頭,她這一輩子還沒給人當過婢女,偏偏而今要侍候眼前這個倒地不起的人了。
馬車一路飛奔,卷起塵土,快速的駛過大街小巷往城外而去。
***
水慕兒醒來時,已是一月過後。
她睜開眼迷蒙的看著頭頂破舊的瓦片,愣了足足三秒鐘,然後快速的伸手撫上自己的月復部,觸手的結實讓她微微松了口氣。
孩子還在。
驀的,她又想起昏迷前蕭鳳鳴的死訊,心間一陣鈍痛,險些落下淚來。
「你竟真的醒了」門應聲而開,只見一女子冷臉邁進門來,「姓白的說你今日午時前一定會醒,我還猶自不信,眼下看來,倒是被他言中了」她把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過來扶她。
水慕兒看了她一眼,那女子眉眼秀麗,只一眼她便認出是那日從蕭鳳鳴床上下來之人。
「這里是哪里?」她不知道她為何突然身處在這樣一個地方,看周圍破舊的環境很像是農舍,還有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對了,那日從崖谷上來,迎接的眾人中似乎這個女人也在眾人之列。
「眼下整個東離都在找你,若不是為了把你藏起來,我何必要忍受這般打扮」憐兒板著臉冷聲說著。水慕兒這才發覺她的身上也是一身普通夫人的妝扮,頭上沒有任何累贅的頭飾,只用一塊布巾包裹著,身上的粗布麻衣,倒真是與她曾經見她是那股子冷傲之氣截然不同。
「為難姑娘了」水慕兒感激的看了看她,想要掀被而起,卻發覺身上一陣發軟,她喘著氣重又躺回,「剛剛姑娘口中說的姓白的可是白御寒」
憐兒看她一眼,「可不就是」冷著臉將她扶好,「得,你這一躺都躺了兩三個月了,還是莫要急著多動」她伸手將一旁的粥端過來,「別說我沒提醒你,你這些日子吃的都是些流食,眼下可莫要再折騰自己了,若是到了生產的時候沒力氣,那可就神仙也幫不上忙了」
水慕兒眼瞧著她冷著臉,卻還是將粥舀起喂進自己口中,不由唇邊多了抹笑,「謝謝姑娘了」
「叫我憐兒就好」憐兒撇撇嘴,臉色依舊沒有半分緩解。
水慕兒于是便不多做計較了,也不知究竟是不是身體里多了個小人兒的緣故,她竟覺胃口出奇的好。
吃了粥出門,外面天色一片嫣紅,竟是院子門口的一株桃花落了滿園。水慕兒瞧著,心里的抑郁也掃去了幾分,正在這時忽見白御寒背了一簍竹筐從門外進來,他的身後是一身黑衣的行風。看到行風她面色忽然的透了抹緊張。
「可算是醒來了」白御寒走近她,輕笑著細瞧了她面色,「恩,氣色還不算太差」他伸手將水慕兒垂落鬢邊的發順到耳後,又看了看身後的行風,「先將這個放進去吧」
行風答應了一聲慌忙接了竹簍進屋,白御寒似存了心不讓水慕兒接觸他,已經單手從憐兒手中接過扶了她的輪椅啟唇,「我推你出去走走」
水慕兒心中默默,約莫猜到了幾分,但卻不敢往下想,強自勾了笑,她點點頭道,「好」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院子。幾人住的農舍位于一個山腳下,附近只有幾處人家。水慕兒瞧著周圍玩耍的孩童出聲道,「你們是怎麼將我帶出來的?」
白御寒笑了笑,「還記得我給你的那枚藥丸麼?那其實並不是什麼特別的藥,只是能暫時為你保住胎兒而沉睡的藥」頓了頓,他突然蹙眉,「皇後當真是你姐姐麼?」
水慕兒不解他緣何這般問,垂了眸道,「自然是,只是她從小似乎就忌恨與我,為了龍飛塵,她後來的路便愈發偏執,我的臉便是被她傷的」
「原來如此」白御寒低喃,眉間依然有抹愁慮,但很快舒緩,眼瞧著二人身前的桃花樹花瓣紛飛,他忽然輕笑道,「往日的事過去了便過去了吧,珍惜眼下的才好」
水慕兒瞧著眼前美景,竟恍覺日子過得太快,她伸手接下一枚飄落的桃花瓣低落道,「去年的這時候,還是我們初相識……」
他身坐輪椅之上,明明孱弱不堪,卻應了媒婆的要求抱了一身嫁衣的她,那一身藥香……水慕兒輕閉上眼,到今日她似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味道,甘冽而又清新。
「你們是不是都認定他已經死了?」她緩緩睜開眼楮,看著白御寒,「行風查到了什麼?」
「行風去了那日發生戰爭的地方,靈翹谷已成一片荒蕪,他雖沒找著瑾王的人,卻看到拾到了這個東西」他輕嘆口氣緩慢的從懷中拿出一根用木頭雕刻的奇怪的簪子。水慕兒一觸到那上面奇怪的花紋,便忍不住淚盈滿眶。
「這確是他的東西……」她顫著手接過,將它護于懷里,「可是不能因為這個便證明他不在了」水慕兒搖搖頭,「我相信他定然沒有死……他那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就輕易落入別人的圈套送死呢?」娘那那水。
「慕兒」白御寒輕嘆了口氣,「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為今我也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好你肚子里的孩子千萬不能起什麼輕生之意,我們好不容易才將你救了出來,你一定不能莽撞!」
「我知道」水慕兒握著簪子擦了擦面上的淚抬頭看著白御寒,「等孩子生下來我就去找他,無論如何,沒有見到他的尸首,我絕不會相信他就這麼死了」
她語氣堅決,眸子里卻熠熠生輝,白御寒實在不願再傷她的心遂點了點頭,「也罷,等孩子生下來,我陪你去」
「不」水慕兒搖了搖頭,「我想一個人去,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我自己!」觸到他眸間不安的光,她慌忙解釋,隨即又道,「他若真的不在,就這麼讓我一人尋他也好」
白御寒蹙了蹙眉,欲言又止,「風大了,我們回屋吧」
一行四人就這麼在山上又住了幾月,天氣逐漸炎熱起來,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水慕兒漸漸的開始連行走都顯得愈發艱難,盡管得了幾人的照料,她面上漸漸有了些圓潤,但到底因了懷孕的關鍵,面上總有幾股子倦態,這日一行人才扶著她出門散步,卻忽的見一行官兵急急朝這邊趕來,水慕兒下意識的後退卻被白御寒拉住身子。
「別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四人一路已是避無可避,白御寒隨機應變慌忙扶了她道,「娘子,前面剛好有個青苔石,我扶你去坐坐」
旁側,行風也慌忙攬了憐兒近身,四人兩隊一路,那正從他們身側而過的人狐疑的看了他們一眼,又伸手去掏別在腰間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