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這里所謂的用兵,強調的是整體能力,是強在組織能力上。這和大多數大明軍隊選士卒要求身強體壯不同。在遼東,是苦寒之地,能生存下來的人,不管是流民也罷,是土生土長的遼東人也罷身體的強壯程度都不差,因此在我們來說並不過分強調個人的武力高低,我們強軍就只強調兩點,一是紀律,只有強悍的紀律,鐵打的規矩,才能令行禁止,才能讓一支軍隊的組織能力發揮到極致,才能讓整體的力量發揮到最大;二就是敢于拼殺的精神,一直軍隊,哪怕你只有一個人,也要敢于面對敵人發起沖鋒的氣,也要像一支野獸一樣咬住敵人絕不松口,所以你才能看到我們這些人的以少勝多的習以為常,去攻擊近八倍于我們敵人也絕對沒有絲毫的畏懼。」龍天羽站在這里侃侃而談,其實他並沒有太願意過多的去和劉澤解釋什麼,畢竟這些天對于劉澤的了解還是趨于表面,現在有些話交淺言深,但有沒辦法,要不解釋清楚青年軍的一些規矩的話,恐怕戚家軍會以為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跳到了另外一個牢籠,接著龍天羽繼續說道︰「這里面的事情咱們在這里說的是輕松容易,可實際上卻並不是如此,因為所有的將卒都必須經過長時間的訓練和磨合,才能真正繼承和理解我手下護衛隊之中的精神與實質。所以剛才我強調的是戚家軍也好,割鼻軍也罷,都必須要重新進行學習,進行紀律的培養,集體概念的培養,還有最重要的是,敢于亮劍精神的培養。」
劉澤听到這里,心里面有些明白龍天羽為什麼想要打散戚家軍的用意了,當然在他這個習慣于用陰謀論看世界的人來看,龍天羽的這番話雖然是說的練兵,同樣隱含的意味代表著陽謀。在這樣的隊伍里面,絕對不可能出現異樣的聲音,不可能出現類似戚家軍的這種帶有明顯個人色彩和風格的軍隊,如此練出來的兵徹底杜絕了有可能產生出現藩鎮的局面,而正是有了中規矩,也讓外來的軍隊很快被打散之後,消除不良習慣,去粗取精,融入到集體之中去,就在這個時候,龍天羽帶著淡淡的笑,用深邃的目光注視著劉澤說道︰「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強大的經濟實力的基礎之上,你要知道我的兵個個軍餉十足,每月紋銀八兩,軍官每月紋銀二十兩以上,這只是和平時期的餉錢,在戰爭時期會有特別的津貼補助,和殺敵的銀錢。最重要的是,我的部下都有自己的軍功田,當然這個軍功田的制度現在一兩句話也解釋不清楚,是一個相當復雜的計算體系,我想劉先生日後到了遼東自然會清楚的,因為就算是劉先生想要融入到組織之中,也必然要有一個學習和接觸的過程。」說到這里,龍天羽頓了頓,接著道︰「當然,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士卒自願的,如果戚家軍或是割鼻軍的士卒們覺得進入我的隊伍約束太強,或是厭倦了刀光劍影的生活,沒關系,我可以做主,在遠東地區劃給田地進行耕種,要想經商,或是轉到別的行業之中,也可以,在我的昌盛號之中有各種各樣的職業培訓,教導生存的技能,指導再就業;再不行,有想要歸家的,可以直接一次性發給銀錢路費二十兩,送其返鄉,絕對讓人人都有出路。」
這席話說完,劉澤雖然還有很多不清楚的疑問但是,心里對龍天羽手下護衛的強大的原因多少有了些直觀的原因,別的不說,就說軍餉吧,按照大明軍隊目前最精華,最昂貴的部隊京營的慣例,每月三兩銀,包吃包住,補貼三斤豬油、一斤鹽、二十斤大米、五米棉布;看上去這些東西是不少,至少能讓一個士兵填飽肚子,可這只是理論值,實際上到士兵手上的,經過各個級別的層層剝削,最後能有一兩紋銀也就算是好的了,而且這一兩紋銀還是雜銀,不是十足的雪花紋銀,至于補貼的油、鹽、米、布之類的東西,哪是一律減半克扣,還要在里面參些雜質,至于個人的軍田哪是想都別想的事情,是在做夢,這也就難怪在中原大地,是不可能有那麼多的田地獎賞給士兵的,哪些權貴們土地兼並還來不及呢,哪里舍得將田地獎賞給士兵呢,因此劉澤對這點很不理解,他是大明王朝的人,自然能理解人們對于土地的狂熱,所以在他的心里面對于龍天羽的大氣將土地賞給士卒們感到驚訝,更加驚訝的是龍天羽如此行動背後所代表的一種利益共同體的力量,今天龍天羽講土地賞賜給了士卒,明天任何人,包括皇帝要是想要奪走這些原本屬于士卒們的利益,劉澤完全可以想象到,這些無視生死的士卒們會迸發怎麼樣的力量去與之抗爭。
當然,這也就是以商為本的龍天羽能夠如此大氣,將土地分給所有有軍功的士卒們,因為他主要的經濟收入並不是在土地之上,而是在商貿往來之中。所以龍天羽對與土地的重視程度只在于利用它的價值之上,而不是要用土地困住自己的銀錢。再加上龍天羽的老巢木魯罕,所在的地區乃是女敕江平原地廣人稀,有大量的未耕種,未開發的土地資源,所以這也是他能夠以軍功授田的根本體系,至于軍功授田之後,誰來耕種的問題,自然是由每年從野人女真哪里掠奪來的奴隸進行耕種,當然這里面也有很多細節,龍天羽也不想過早的同劉澤說清楚,等回到了遼東,有待他自己去觀察,去思考。
看著劉澤有些落寂的背影,步履蹣跚的向著篝火之處走去,地上的背影在火光的襯托之下拖得老長,龍天羽很是理解劉澤這個時候的心情,就如同他理解當初殺努爾哈赤俘獲的軍師張聿華一樣。這些大明的落魄文人,總是寄希望于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想找個好的主家投靠,能夠延續自己的功名利祿之心,這也正常,要不然為什麼每年朝廷的科舉會有那麼多人投身其中,就是因為一朝魚躍龍門,會給自己,給身後的家族帶來極其龐大的利益。但當這些所謂學習了屠龍術的文人,與龍天羽身後的組織體系有所接觸,他們就會發現這個組織與平日里所踫到的其他組織有著本質上的區別,這個組織強調的是整體,而不是個人的所謂計謀之類的能力,讓這些人對以往自己學習的文化知識所寄予的期望值大大下降,這也就是劉澤和張聿華會失落的原因。但是龍天羽並沒有想要改變這種現狀的心思,在于他的看法來說,如果一個人,不能夠得到集體的認同,不能夠有一種忍耐的心態看待自己的處境,那麼這種人才就算有才能也將對集體來說是有害的,忍耐是一名人才所必須擁有的要素。當然讓這種大明文人的期望值落空對于龍天羽來說,在短期只能很難聚攏到大量的人才,但是從長期看,他能夠自己培養出一批,再從外引進一批,如此糅合在一起,才能將這個時代的人才的作用發揮到極致,更何況對于龍天羽來說,自己的母親已經用了十多年打造了一個比較完整的教育體系,可以說昌盛號有今天,青年軍有今天,完全收益于這個教育體系的形成,因此龍天羽絕對不會因為某些大明文人的個人因素,而去改變這個教育體系,他寧願吸收人才慢一些,也要讓這些人才真正感受到對于自己這個組織的歸屬感,至于那些不認同這個集體做法的人,哪怕他再有經天緯地之才,龍天羽也不會吸收進來,這是原則問題。
至于劉澤麼,呵呵,龍天羽根本不用擔心這位戚家軍原本的第一謀士會有任何的其他想法,是,也許他的心思里面會有不爽,但是縱觀此人的性格,龍天羽可以斷定,他並不是一位沖動的人,謀定而動是他的性格,更何況就眼下的情況來看,在這位劉澤由于身上打著太深的戚家軍的印記,導致他不可能有其他的出路,一名聰明人,自然能夠明白自己的位置在什麼地方,他很快就能想通這個道理的,龍天羽相信,在自己的組織體系之中,只要你有本事,很快就能月兌穎而出,畢竟不管是昌盛號,還是青年軍,都是比較小的體系,想要冒頭並不是那麼難的事情,尤其是在如今這個多事之秋,更是這些人才發揮的場所。
當然話雖然這麼說,人麼,畢竟是天下最復雜,最難控制的因素,龍天羽對于劉澤的選擇也是帶著幾分不肯定因素的。可事實證明,聰明人之所以聰明,是因為他們的選擇往往是最明智的,對眼下局面最有好處的。這番話語之後,劉澤雖然有可能一時間想不通,但隨後的動作證明劉澤已經完全明白了自己的狀況,再用行動積極表現自己的存在價值。在劉澤的勸說之下,戚家軍的將士大部分投入到了龍天羽的麾下,只有寥寥數人拿著路費返鄉,就連馬濤、宋老九,董飛這些高級將領也沒有絲毫猶豫的加入了進來,其實這點讓龍天羽並沒有想到,要知道普通的士卒加入到自己的組織架構中來,這很正常,因為在眼前這個時代,再沒有一支軍隊能給自己士卒帶來如此強大的利益制度,可馬濤、宋老九、董飛這三個人的加入就讓龍天羽感到疑惑,是沒有出路麼,在龍天羽看來並不是如此,以這三個人的資歷,能力,到任何一個地方去任職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雖然戚家軍在這個年代受到了排擠,但人才到什麼地方都是人才,更何況在軍中還有很多同情戚家軍的將領在,別的不說,如果這三個人直接投奔遼東的李成梁,絕對會得到重用的。而到了青年軍之中一切都要重新開始,由將軍變為士卒,所有的歸零,這些人能夠得到些什麼?帶著這種疑問,龍天羽去和劉澤聊了聊,劉澤狠簡單明了的告訴他,這三位看重的並不是名譽地位,而是戚家軍這些弟兄們的歸屬到底能夠安置的如何,是不是正如劉澤所說的那麼美好,如此一說,龍天羽理解了,也是,戚家軍的戰無不勝,很大程度上是同這種袍澤之間的堅固友誼是無法分開的,不過不管怎麼樣,只要人能留下就是勝利,龍天羽很自信自己的軍隊一定會把這些人融合起來,為自己所用。對于返鄉的人,龍天羽一人給了五十兩銀子的安家費,並且承諾將來如果大家還想來,又或是想將家小帶來遼東,每人將給予特殊的政策補貼按照人頭授田,要知道,在遼東,龍天羽名義下的所有田地,都是免稅的,也就是說不用交租子,所有的朝廷稅收都是龍天羽一個人繳納,只要下面耕作的農民將所有的田地的收獲其中的四成賣給龍天羽即可,請注意不是繳納,而是買賣,如此等于所有產出的糧食都是種田者個人所得。如此一說,戚家軍的離開的士卒們心里面都紛紛動心,他們雖然當兵在外,可家里面的消息卻沒有斷絕,自己家中的苛捐雜稅是什麼樣子大家心里面都是有數的,如此優厚的條件,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在將信將疑之間,這些人都拍著胸脯應著回去將家人帶去遼東,但是私底下卻是同想要留在遼東的弟兄說,要他們到了遼東去注意是不是真的如此情況,要真是如此,趕快來信,自己帶著留在軍中的弟兄們的家小一塊來投奔,能過上如此幸福,沒有苛捐雜稅的日子還說啥呢。
戚家軍這邊的收編是異常順利的,畢竟不管如何,在軍事紀律方面,戚家軍和龍天羽的青年軍在很多地方都有相似之處,再加上戚家軍雖然沒有青年軍那麼強調集體的力量,但是也是一個能夠凝聚集體的團隊,自然有什麼事情,大多數人還是跟著集體一切行動。可讓龍天羽沒有想到的是,按下葫蘆浮起瓢,割鼻軍這邊卻出了不小的麻煩。原本在龍天羽的心里面割鼻軍這邊應該是沒有太大問題的,首先這支軍隊是一支沒有靈魂的軍隊,能夠聚攏在一起完全是因為利益所在,其次這支軍隊是最沒有歸屬的軍隊,他們生活在朝不保夕之中,只要自己能夠給予他們穩定的生活自然他們會投靠在自己的麾下,至于一些原本積累下來的惡習麼,總是能夠改變的。可沒有想到事實證明,龍天羽的想法是錯誤的,割鼻軍的士卒們在以往的戰斗過程之中可以說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一旦到了青年軍這種講究紀律,講究組織性的的部隊之中,所有人都感到非常的不習慣,雖然有著優厚的兵餉條件,有著田地的誘惑,有著能夠相對安穩的日子,但是其中的一部分人早就已經習慣了殺戮,習慣了去搶,去掠奪別人的財富,根本不可能遵守住青年軍的規矩。正因為如此,不管王七怎麼勸說,也不管他有多麼高的威望,將近兩百多人的割鼻軍分裂成了兩個團伙,一伙自然是丁單眼為首堅決支持王七的舉動,這伙人有七八十人,而另外一伙佔了割鼻軍大半部分的有一百多人,領頭的是臉上被刺了囚徒兩個大字,人稱黥面賊的谷峰,卻是斷然拒絕了進入青年軍的機會,什麼轉成農民發給田地、什麼轉成教官之類的種種選擇,全部對于他們來說是浮雲,搶掠、鮮血、殺戮的習慣早就已經浸入到這些人的骨頭里了,平靜的生活只會讓他們不習慣,覺得失去了以往習慣的人生目標,如此下去生不如死麼,刺激的生活才是這些人的向往,因此他們集體選擇了出關去當一名馬匪,而不是去遼東過著他們認為約束的日子。
對于這些人的心思,雖然龍天羽並不是太理解,但是眼下出了事情自然要解決。更何況割鼻軍麼,有這麼一支隊伍,哪怕是游離于集體之外,也有他的利用價值所在。于是龍天羽並沒有阻攔這些割鼻軍的離去,恰恰相反,他與黥面賊谷峰約法三章,他們要去搶掠只能在關外去掠奪游牧民族,絕對不能搶奪關內的漢民,在關外絕對不能劫掠昌盛號旗幟的商隊,龍天羽名義下的商號,有需要可以以雇佣的形式雇佣割鼻軍為自己作戰。而基于有了權利的限制自然就要有義務的限制,那麼作為龍天羽一方,將給有償為割鼻軍提供各種盔甲武器,以不低于市價七成的價格,收購他們搶掠回來的贓物,在必要的時候割鼻軍可以進入到遼東邊區之內休整,龍天羽將給予他們有效的庇護等等條件。這些條件讓谷峰感到非常的滿意,既擺月兌了約束,又能夠和一個強大的勢力結下善緣,這種做法是兩利的事情,當然這種想法是谷峰基于眼前形勢最基本的判斷,畢竟現在的割鼻軍在分裂之後,人不過百十號,刀槍盔甲都比較缺乏,是勢力最弱小的時候,而最終在他勢力膨脹之後,還會不會遵守這些規定,那就是另外一個說法了。至于龍天羽並不擔心自己培養出來的割鼻軍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怪物,在他看來,如此只知道殺戮、搶掠過日子的軍隊,就算擁有再強大的武力,再多的人馬,也不過如同水中沒有根源的浮萍一般,是無需太過重視的,這種隊伍他們的破壞力是相當大,但是要想論起他們的建設能力,恐怕就是空想了,而一支只知道破壞,沒有絲毫建設能力的軍隊,怎麼可能讓龍天羽將他們的威脅放在心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