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辛榮的機會（上）
今天晚上，胡晨陽約好了與德修縣政府各部門的筆桿子們見面。
大家聚集在縣農行招待所的二樓一間教室里，服務員不錯，還給大家泡好了茶，茶葉也不錯，有一股特殊的清香味，許多人都說好象沒喝過？
問服務員。小姑娘說是胡書記拿來的，是他家鄉的茶。
大家恍然，都說難怪味道不一樣。他們這些坐慣辦公桌的人，在喝茶方面還是有點道行的。
眾人說的是茶，其實是在沒話找話，掩飾內心的激動與莫名的緊張。
這些筆桿子，基本上都是去年縣政府工作報告的「起草小組」成員，除個別人已調離德修或者出了問題，大部分人都來了，差不多有20人。
清一色的筆桿子，清一色的男人。
大家都在猜︰胡書記召集大家，想干什麼？
這一猜，很容易就想到一個問題︰胡書記還沒配秘書，莫非，是在要大家當中選秘書？
當縣委書記秘書，有人稱作「大秘」，當然是件很榮耀的事，雖然辛苦些，但有前途啊，值啊
在坐的，除了縣政府辦幾位副主任是正兒八經的副科級干部，其他人就都是各自單位辦公室的主任或副主任，一般都是股級干部（在市委就相當于科員），唯有當上了縣委或者縣政府主要領導的秘書，才可能一步踏上夢寐以求的副科台階啊。
在縣級機關，除了已經「攀上高枝」的領導秘書，剩下的還沒機會卻又有能力的筆桿子，還有一堆，今天來的這些人就是。對他們來說，先不說以後如何輝煌，當下的一個基本願望，就是盡快混個副科級職務或待遇，這種對副科級的向往或願望，有一個通俗的說法叫「婦科（科）病」。
大家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想從某個人臉上看出誰有「大秘相」？
這時，胡晨陽人沒到，聲音先傳進了大家耳朵里︰「章主任，我就不送你了。」
「胡書記留步，留步。」
隨後，胡晨陽進了教室，微笑著大聲跟大家招呼︰「你們好啊？」
「胡書記好」
還有一個調皮鬼索性喊道「首長好」引起大家一陣笑聲。是統計局的小趙，他最年輕，估計自己沒戲，反而不緊張了。
有個人出來插科打諢，也不錯。
胡晨陽主動過去跟大家握手，這一握手，自然是每人都要握了，可是，前面握過手的人有點不自覺，把胡書記圍住了，後面的人上不來，有點著急。
有位戴眼鏡的男子注意到了這一點，主動站開了。
這一個細節，胡晨陽注意到了，對那個戴眼鏡的男子多看了一眼。
胡晨陽隨便在一張課桌前坐下，示意大家也坐下。
于是，大家圍繞胡書記坐下了，無形中把胡晨陽圍了起來。
隨後，縣委辦副主任葉大為給胡晨陽一一介紹在座各位，介紹到縣政府辦公室的科員辛榮時，胡晨陽注意到了，就是剛才戴眼鏡的那個，此人額頭很高，大鼻子，嘴唇有點厚。
介紹完畢，胡晨陽道︰「今天請大家來，就是見個面，相互認識一下，在座各位都是德修縣的筆桿子，人才特意選在晚上見面，主要是白天事多人雜，晚上，可以和大家專心探討幾個問題。」
「探討問題。」有意思，不知胡書記要跟大家討論什麼問題？
胡晨陽道︰「今天主要和大家探討一個問題︰德修縣人口全省第一，你們認為︰這到底是優勢還是劣勢？如果是優勢，如何發揮？如果是劣勢，如何化解？」
這是個很大的問題，難度不小，有人已經在緊張地開動腦筋了。
胡晨陽道︰「你們想到什麼，隨便說，這不是考試，也不是申論，不需要長篇大論。」
統計局的王雲生道︰「我是統計局的，德修縣八十多萬人口，就是我們統計局統出來的，說句實話，八十多萬人口，只有多，沒有少。」
大家都笑，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統計局的數字，數據是死的，人是活的，統計數據有時候就成了「長官數據」，有時候要加，有時候要減，常事。
王雲生道︰「我覺得，人口太多，肯定是劣勢，人一多，人均資源就少了，對吧？公共教育、文化設施建設也跟不上，全國的情況就不說了，單說我們德修縣，全國貧困縣，為什麼貧困？就是人多嘛。」
有人反駁道︰「老王，德修也有富人，千萬富翁都有了，還不止一個。這說明什麼？財富集中在少數人手里了，大多數人就越發窮了。」
這話挺尖銳，說這話的是經貿局的李繼平。
教育局的崔亮道︰「我是教育局的，說說教育吧，教育是強縣富民的根基和先導。強縣必先強教，興縣必先興才。德修縣80多萬人，大多是農民，平均受教育年限不到8年，也就是說，絕大多數農業勞動力只有初中文化，出去打工也只能從事簡單勞動，當個‘拉長’都很難。所以，縣里要舍得在教育上加大投入，有位名人說得好︰當教育之花燦爛綻放時，她帶來的將會是更多行業的奼紫嫣紅」
崔亮說得不錯，還有點文采。
接著又有幾個人發言，胡晨陽注意了一下辛榮，還沒有發言的意思。通常，在這種座談會形式的會議上，先發言的要佔點便宜，越是後面，難度越高，因為你重復前面人的觀點，就沒意思了。所以，「縮」在後面的，要麼是真正的「二縮子」，不打算發言了，要麼就是真有水平的，是有真知灼見的。
所以，胡晨陽對後面的發言更期待
終于，辛榮舉了舉手（這個習慣跟胡晨陽差不多），胡晨陽鼓勵道︰「你是辛榮吧？你說說看？」
辛榮這才道︰「剛才，我听了胡書記出的題目，我也一直在考慮︰德修縣作為全省第一人口大縣，究竟是優勢還是劣勢？剛才听了大家的發言，我也受到很大啟發，其實，都有道理。」
有人嘲諷道︰「辛秘書要作總結？」
說這話的人正是教育局的崔亮，有點刻薄，這讓胡晨陽想起了新峽縣的林青。
辛榮臉有些紅，但仍然道︰「我認為，德修縣人多了，確實是劣勢，但劣勢擺在這里，我們更多的，是要在劣勢中尋找發展機會。」
這話很合胡晨陽的胃口
胡晨陽微笑著沖辛榮點了點頭。
辛榮受到了鼓舞，更自信了︰「首先，八十多萬人口，是豐富的勞動力資源，如果有人願意在德修辦企業，不愁勞動力問題，而且，是廉價的。」
崔亮又道︰「有人願意來投資，那還說什麼？就是沒人來啊」
這個崔亮，有點討嫌了。
連葉大為都有些看不過，提醒崔亮︰「小崔，等辛榮說完了你再說。」
這回，辛榮倒是沒受多大影響，接著道︰「其次，德修為什麼這麼多人？看過《德修縣志》你就知道了，這其實是有歷史原因的，我們德修縣是山區，偏僻，在戰亂年代，人們逃避戰火，都是往山區躲，山高皇帝遠，大山里面，資源多，食物璉豐富，適合動物生存，動物都能生存，人就更能生存了，所以，德修縣是一個適合生存的地方，雖然窮了些，但餓不死人。」
這段話，說明辛榮是有歷史眼光的。
「第三，」辛榮越說越流暢了，「德修縣山林多，空氣質量好，人能長壽，適合老年人居住，現在，有的地方自然條件並不比我們德修縣好多少，但人家在大肆宣傳宜居城市，其實，說到宜居，我們德修縣就是宜居，全省第一人口大縣，本身就說明了我們德修縣‘宜居’啊。」
辛榮說的這幾層意思，還真是前面發言的人沒有談及的，而且，辛榮的觀點是有建設性的。
現在，胡晨陽對辛榮真是要高看一眼了。
辛榮發言結束了，大家都沉默了，似乎沒有人能提出新的觀點了。
胡晨陽道︰「好，剛才，大家都談到了不少觀點，都不錯，其實，德修縣人口多，究竟是優勢還是劣勢，這就象是一個辯論賽的議題，有正方、反方，並不一定就有標準答案，只要能激發大家的思維就好。呵呵。很好大家都喝口水，抽根煙。休息一下。」
大家都輕松了些，崔亮搶著給大家發煙，有點猶豫地給胡晨陽敬了一支，胡晨陽也不客氣，接過來了，有人立馬給他點上了火。
煙不錯，洪都卷煙廠出產的「極品金聖」，市面是應該是20多元一包。
胡晨陽道︰「‘極品金聖’，這個名字不好，讓外地人笑話我們贛源省窮，極品煙才20多元一包，出不起好煙。」
大家听了都笑。
想想還真是有道理。
胡晨陽抽了一口煙，接著發揮︰「動不動就‘極品’，或者登峰造極，反映了一種浮夸、浮躁的心態，體現在文章里，就是假大空，你們都是筆桿子，要注意這個問題。」
大家都說是。
胡晨陽注意到，這會兒，辛榮又不大作聲了，靜靜地听著大家閑聊。
胡晨陽道︰「德修是人口大縣，也是農業大縣，還是林業大縣，前二天，縣委開了常委會，重點研究了農業問題，這二天，農業局估計很忙。」
「是。」農業局的姚斌道︰「忙暈了，都在搞農業發展方案。」
胡晨陽道︰「忙暈了？我告訴你們，以後，還夠你們忙了，你們都是各個單位的筆桿子，要好好發揮你們的聰明才智，多思考，多調查研究，我還要告訴大家，我也是秘書出身，說實話當秘書很辛苦，收入也低，這是事實，但是，當秘書，也是最鍛煉人的，就看你怎麼想了。」
大家都听出來了，胡書記這是在暗示啊，真是要選秘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