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後院,但見眼前一亮,原來此間外面看來雖不甚起眼,內里卻布置得十分講究。當中間一架大理石屏風,後面是三間上房,兩旁廂房耳房林立,皆是雕梁畫棟,走拱飛彩,院中幾處亭台花榭,也擺布得錯落有致,別具匠心,整體布局精致而不失大氣,看得出設計者應非俗人。
項飛雲邊行邊打量,心道︰「看來此間是巫國安插在我聖域的一處據點了,不過易思峰既邀我來這里,除欲以此舉表明誠意之外,也更有著顯示自己實力之意,因天聖城中他像這樣的地方絕不會止此一處。」
薛冰清在項飛雲面前吃過幾次閉門羹後,此刻明顯已沒有先前那般熱情,甚至有時還強忍著怒意。這時在前面引領著斜斜走過一道花徑,用手一指西南角一座小樓,淡淡道︰「項公子請自行前往,易少主已在樓上相侯。冰清還有別事,就先失陪了。」
項飛雲見她不再來相纏,正是求之不得,略一點頭示謝,即行邁步前往。不片時來到樓下,抬足便欲上樓。
「錚」,就在他左足方踏上第一級木制樓階之時,小樓上忽然有琴聲鏗然響起︰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見君子,樂且有儀。」
琴音中正喜樂,樓上人且奏且歌。隨著琴音響起,眼前一道十幾級的梯階,在項飛雲眼中看來竟似突然就發出了光。而梯階在這一層如銀亮光之下,就仿如突然隱去般消失不見。
項飛雲心中一凜,知這易思峰是有意考校自己。這次登樓與前番聖師城應雲箏之約時大不相同,那刻雲箏指端發出的箏音予人純是一種情感意境上的享受,而此際易思峰的琴音除此之外,顯然還同時使上了傳自巫帝的「巫天九變」和控心術,使得他每一步登樓都是異常艱難。
于此同時,項飛雲又不禁在心中暗贊,這易思峰雖僻處巫域,卻竟然極為精通聖域中原文化,此一曲彈自《詩經?小雅》中的《菁菁者莪》,正適合用來表現對朋友到來的喜悅之情。他此番看似不經意地彈弄此曲,既顯示了對自己的友好之意,又借以彰顯出自身的學識修養。二人現下雖未見面,他卻已藉著琴音先行向自己營造了一份令人愉悅的見面氛圍,予人留下平和儒雅、蘊藉有識而又深藏不露的極佳印象。此人之工于心計,有此可見一斑,不由暗里著意提防。
但項飛雲現下非但自身功力大進,又兼于靈鏡谷一役,無意間透過「御龍印」陡獲靈能,而靈鏡心蓮自與晶球能量完成全面融合之後,更是充盈敏銳,此刻自不會被其難住。當即暗運靈鏡訣緊守心神,尋音辨律,腳踩宮商,憑借腦海之內一念靈能舉步拾街而上。同時口中亦吟道︰「蓼彼蕭斯,零露?兮。既見君子,我心寫兮。」卻以同屬《詩經?小雅》中的《蓼蕭》來作應答。
易思峰听得項飛雲吟誦,見他非但已曉己意,更能以另一首《詩經》中的語句隨口應和,心下甚喜。琴音一挑,忽然變調,卻轉作一曲《湛露》︰「湛湛露斯,匪陽不?。厭厭夜飲,不醉無歸。」那是希望能和好朋友歡聚暢飲之意了。
項飛雲即答以︰「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神之听之,終和且平。」
易思峰愈發興起,接連彈出一簇明快急音,而後口中再行唱道︰「月沒參橫,北斗闌干。親交在門,饑不及餐。」
項飛雲听他竟陡然自《詩經》一轉而為《善哉行》,知道這是古時宴會之中主客贈答的一首歌辭,近來已少有人奏,雖仍以其間歌句回道︰「自惜袖短,內手知寒,慚無靈藥,以報趙宣。」
易思峰再唱︰「來日大難,口燥舌干。今日相樂,皆當喜歡。」項飛雲應以︰「歡日尚少,戚日苦多,以何忘憂?彈箏酒歌。」
易思峰驀然駢指一攏,曲罷停音,展衣而起,項飛雲人已現身小樓之上。易思峰上前幾步,歡顏笑道︰「項兄高才,令人佩服,思峰粗學薄技,還望莫要見笑才是。」
項飛雲誠肯地道︰「易兄謬贊當真令飛雲慚愧之至,易兄琴技之精,才情之富,實令飛雲大開眼界,又何談‘見笑’兩字?」
易思峰微微一笑,道︰「沈兄豪放,項兄內斂,卻又同樣俱是不世出的灼灼才俊,聖域有兄二人,前途可以無憂,實是可喜可賀。」
項飛雲亦灑然笑道︰「說到當世才俊,試問誰又能及得上易兄?今番相見,如飛雲所料不差,易兄一身武技修為,較之天狼谷之時,至少當精進三成以上,以此觀之,不出半年,當可與巫帝比肩。」
易思峰微訝道︰「項兄果真是好眼力,思峰前些時日因緣際會下,確于自身內力修為上小有進益。但若論武道進境之神速,放眼而今天下,小弟敢行斷言,那是絕無人能超過項兄沈兄二位了。」說著話伸手揖坐。
待項飛雲坐定之後,再道︰「小弟數日前與沈括兄月映城聯手抗敵之際,那時對沈兄武功進境之速已大為驚嘆,而此刻再行見到項兄,則更是震駭莫名、無以為之。這是否即是聖域晶球之助呢?當真令人艷羨不已。」
項飛雲回以淡淡一笑,卻並不當面作答,索性來個默認,繼而問道︰「未知易兄相邀飛雲至此,所謂何意?尚請直言。」
易思峰道︰「項兄無須介懷,所謂得遇良友,豈能失之交臂?思峰今日相邀,說來別無他意,只為和項兄品茶談心而已。」
說罷端起幾側青瓷茶碗又道︰「思峰匆匆來此,無以待客,唯有敝國粗制山茶‘巫山雲霧’奉上,異邦俗物,不值一哂,項兄可試品之。」說著先自輕啜一口。
項飛雲亦端起自己幾前茶碗淺吟一口,細加品嘗之後贊道︰「此茶果然奇特,觀其色,見赤而黑;辨其味,似苦亦甘。一口飲下,直似于剎那間頓悟人生,卻又覺迷茫如霧,玄之又玄。」
易思峰道︰「昔人有詩言‘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可是這人生實處處存在危機,你我就是想得這片刻清歡,又如何能夠?」接著話題一轉,道︰「就比如項兄方才于街口遇襲一事,其中就實是玄機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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