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風吹陣陣,刮在胡洺洵的臉上,使他驚醒。醒來,他已在帳外,白茫茫的大雪一片,此刻竟是荒無人煙。旁側臨時扎的帳篷早已不見蹤影,他心一驚,「思思!」他大喊著,卻發現自己躺在雪地里,根本無法動彈。
四肢已凍得僵硬而麻木了,或許剛一入睡他們便把他拋在了帳外。他想掙扎著站起,頭卻昏昏沉沉抬不起來,他用力的搖了搖,意識中,這兩兄弟的確是太過熱情了些,倒像是安排好的一樣。他又努力的回想一下,「酒!」他不禁暗嘆一聲,一定是那杯酒出了問題,「思思!」他心揪了起來。
他艱難的抬起冰冷的左手伸進自己的衣服右襟,掏出短的佩劍,哆哆嗦嗦的把劍拔出劍鞘,狠狠的朝手掌劃了一刀,奔騰的鮮血汩汩流出,微微的痛讓他大腦清醒了許多,他倚著雪地站起,踉蹌著行走,只怕多耽擱一刻時間,墨夷思就會多一份危險。
馬車已讓那些人牽走了,他一深一淺的在雪地里走著,漸漸的虛弱無力。手掌的鮮血滴滴撒在雪地里,惹眼的殷紅似是雪地里怒放的花。他終是支撐不住,身子一歪,倒在雪地里。
醒來,已在一個簡樸的木屋中了。他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手上也被紗布包裹著。一人身著黑衣在桌旁搗著什麼,他轉過身,「你醒了。」他頭戴斗笠,臉被一層黑紗蒙著,聲音微微沙啞,透露著蒼涼。
「多謝少俠相救。我睡了多久了?」胡洺洵急著問著。
「公子昏睡了幾個時辰不到,只是身上全是凍傷,手掌上已有刀傷,公子可遭遇了什麼不測?」那人略有疑問,眉頭緊皺,一邊把搗好的藥用布裹上,換下他手上的紗布,輕輕纏上。
「幾個小時了?」胡洺洵突然坐了起來,卻渾身酸痛。他忍著痛走了下來,朝他拜了拜,「不知少俠可有馬?我與妹妹借住在一帳中一晚,我醒來妹妹已不見了。我被拋在外面,如今我擔心我的妹妹……她……」
「公子莫急。」黑衣男子打斷了他的話,扶住他又坐回床上。「公子身上仍有凍傷,現在去尋也走不了多遠,便又會倒在大雪里。倒不如抹點這凍瘡膏,稍緩片刻,我與公子一起去尋。」
「可是……」胡洺洵心里依舊很慌張。
他把藥膏抹及他的全身,「這藥膏極靈的,一會便可。」
胡洺洵沒有說話,只是萬分擔憂著墨夷思的安危。藥膏絲絲涼涼,卻清潤無比。裝藥膏的藥瓶亦是精致,倒不像是平凡百姓所用的藥物。他看著面前的人,面紗中隱約可以看出男子面容的俊朗,眼神中的風度高雅不可攀附。他不禁怔了怔,有些遲疑。
「公子在看什麼?」那男子一雙俏麗明眸在笑意中靈光流瀉,更添得了臉上幾分炫目風姿。
「沒什麼。」胡洺洵忙把眼神從他臉上移開,「少俠是何人?為何居住在這大漠中?」
「性情中人。」他淺笑,「我一生閑雲野鶴慣了,四海為家,不想竟看到公子,便把公子救起了。公子是何人?我看公子衣著不凡,不像是尋常人家,倒像是大家的子弟。」清冷淡然的眼楮上下打量著他。
「不瞞少俠,我們是大宛人,是要到皇城去尋親的。」
「大宛?」他不禁輕輕喊出,心頭一緊,把那份情感壓了下去,「公子可知道劫你妹妹的人的姓名?」
「听名似是呼延人,一名呼延烈,弟弟呼延熬。」
「這便好辦了。」他遞過來一壺酒,「你休息一會,我與你一起去尋你妹妹。」
「多謝少俠。」他點頭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酒。
天色漸晚,昏黃的顏色漸漸籠罩了大漠,卻更像是一層神秘的面紗,兩名男子駕著馬,揚起的斗篷使他們看起來雄姿英發,他們飛馳著,在落日之下,大地之上,風沙與冰雪中逐漸遠去。
下了兩天的雪終是停了,這兩天的天氣極寒,不免擔心起墨夷思來。軒城今日去存音閣了,我披了一件紫貂襖,執著鏤花八面玲瓏燈,便想去靜汐靜顏那看看。
不想迎面踫上驪美人與薄美人,兩人似是在賞梅,討論的不亦樂乎。「王後娘娘萬福。」她們兩個看到我,欠了欠身子。
「起來吧。」我溫和地看著她們,「妹妹們今日怎有如此好的興致前來賞梅呢?如此寒的天,還是在宮內呆著的好。」
「娘娘說的極是。」薄美人笑了笑,「只是無奈宮內寂寞孤苦難耐,不像娘娘日日有王陪著,娘娘今日怎麼得空出來了呢?不應該是陪著王嗎?」薄美人略帶吃驚的樣子,嘴角卻掩藏不住笑意。驪美人亦是站在一旁用帕子掩著嘴角,眉眼彎彎。
我視若不見,淡淡開口。「後宮本應是雨露均沾的,豈有本宮獨霸之理?王喜歡誰,留在誰宮內,那是誰的本事。也不是我們可以評頭論足的。」我看她們的臉上倒還恭順,便繼續說著,綿長的聲音跳動人心。
「就像音貴人,剛一進宮便可得寵,王到現在不還是對她念念不忘,今夜便在她那了。這也是她的本事,妹妹們若真心不想獨守空閨,便多向些音貴人討教些,你們素來關系也不錯,音貴人也不是那吝嗇蠻橫之人。」我說著,看似寬容大度,卻也隱約感到幾分涼意。
「多謝娘娘教誨。」薄美人看了看我,畢恭畢敬地說著。
驪美人是有些壓不住氣的,眉頭緊皺,嘴里嘟囔著︰「又去音若那了。」我看勢,亦不做聲。
薄婗拉了拉她的衣袂,福了福,「娘娘,妾身們還要去那邊走走,就不打擾娘娘了。」便拉著驪美人朝那邊走去,我望著她們的背影,盡顯單薄。無論多強勢的人終究也都有柔軟脆弱的一面,而她們最致命的弱點,則是軒城對他們的寵愛,這整座宮殿居住的人都一樣。
走進藕香院,靜汐與靜顏在內堂籠著炭火,姐妹倆的臉被火光照的更顯紅潤。她們見我來,忙站起︰「姐姐萬福。」
「哪那麼多規矩。」我把她們扶起,眼中盡是笑意。「你們啊,還是跟著我時間太晚了,看落筱,這麼些年也就習慣了。我是最不喜別人做這些虛禮的,在外人面前做做,自家姐妹就不要了。」
「是啊,公主從不讓我拜她的,兩位美人與公主如親姐妹般,就免了這些禮數吧。我一做,公主便責罵我,時間長便真就忘了。」落筱笑著說,一面把我身上披的錦衾褪下。
靜顏嬉笑著說︰「姐姐今日怎得空來看我們?王不是每天都要纏著姐姐嗎?」
我羞得輕輕打了她一下,「哪有每天,只是這段時間罷了。今天王去音貴人那里了,我正落的清閑,想著你們姐妹倆,便來看看。」
「姐姐可曾帶了什麼新鮮玩意過來?」靜顏好奇地問。
「你啊,就知道玩。」靜汐青蔥玉指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看向我,「姐姐可帶了什麼?快拿出來吧,我們靜顏急的如猴似的,要上躥下跳了。」
「落筱,把讓你帶過來的那幾盤酥點拿出來吧,瞧把顏美人饞的啊。」我看著靜顏,不禁笑著。
落筱把幾盤點心拿了出來,我說著︰「這是御膳房新作的式樣,料想著你們藕香院養了一只大大的花貓,便拿給她吃。」
「王後姐姐真壞,又取笑我了!」靜顏把這幾碟端到一旁,嗔怒了一聲,美美的吃了起來。
靜汐看著她,無奈的笑了笑。「最近思思公主怎麼了?怎麼好久都不見她了,是身子還沒痊愈嗎?怎麼這麼嚴重?」
我心驀地一沉,不知該說還不該說,看著面前的兩人清澈的眼神,我看了看四周的宮女,她領會了我的意思。「你們都先下去吧。」
落筱把門掩上,守在那里。我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思思走了。」
「什麼?」她大吃一驚,聲音大的把正在吃豆皮杏仁糕的靜顏都嚇了一跳。
「什麼時候的事?」她急忙問著。
「大約兩三天的事了。」我忙給她敘述了一番,自然的跳過了白沐修那一段。
「你沒告訴王呢?」
「還沒。」我看著她,「馬上就是人日了,宮內又會有一次筵席,思思總不能還稱病不到場,這可怎麼辦?」
「要不……你先與王實話實說吧,這也不是你能瞞住的。」
「可是……」唉,我也有些不知所措,或許事到如今只能這樣了,還是只希望別出事的好。至于墨夷思是去是回,這只能看軒城的意思了。
「這事都誰知道?」她看向我。
「只有我,思思的貼身宮女紫菡,她是第一個發現的。落筱,還有你們姐妹倆。」她畫的淺淡的妝,卻依然有清麗之美。「如果軒城對外說了什麼,那麼知道真相的,也就只有這幾個人。」
「多謝姐姐信任。」她笑了笑,我握緊了她的手。
閑聊了幾句,月已升到了大半空中了,我看天色漸黑,便與她們告了別要回宮。靜顏有些依依不舍的拉著我的衣角,我忙捏了捏她尖尖的鼻子,寵溺的說︰「恐怕,你是沒吃夠那幾樣點心吧,饞貓,下次姐姐再給你帶。」便拂袖而去。
解衣欲睡臥在床上,卻翻來覆去如何也睡不著。或許是墨夷思的事把我攪的心慌意亂,或許是白沐修一晃而過的側臉在內心隱隱作痛,亦或是,偌大的鳳華宮此刻卻只有我一人倚在床上,感到些空曠和寂寞。被窩里,日常是覺得溫暖的。可今日,卻也是有些瑟瑟寒冷。